学校礼堂,亲生母亲,他都不管不顾了。
整整三年里,他从未像现在这般痛快,也从未像现在这般痛过。
剜心刮骨,生生将身体撕裂成两半,大概都没这么痛。
可他终于解脱了。
江妈妈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像是看着怪物一样地看着江裴,她的神志混乱不清,甚至无法思考,只能不住地低低唤道:“裴裴……裴裴……”
江裴冷眼旁观,半晌后,终是道:“如果你要离婚,我会支持你,并且站在你这边。”
江妈妈猛地抬头,冰凉的泪水滑过脸颊,她怔怔地望着江裴,这个自小让她又省心又骄傲的儿子,在不知不觉间,原来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她缓缓垂下头,虚弱至极地摇了摇,语气万分无力,似乎找不到可以着落的地方:“不,我不会离婚的,绝对不会离婚的……”
江裴像是早就料到她的反应,闭了闭眼,语气波澜不惊地开口道:“那么祝您……好自为之。”
母子之间,做到这份上,都不知该怪罪江妈妈的漠不关心,还是江裴的冷酷无情。
这场谈话究竟这么结束的,江裴忘记了。
只记得他转身要走时,他的妈妈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
“你和那个男生,真的——”
江裴轻轻一抬眼,可有可无地想道,他的妈妈对他,终究还是有一点关心的吧?
哪怕这一点关心,不是出自爱意,而是出自对“儿子可能会早恋,对象还是个男生”的恐惧。
江裴语气冰冷地回了八个字。
“同学而已,与他无关。”
舞台上与舞台下重叠的声浪响彻整个礼堂。
江裴定定地望着坐在座位上的故夏。
少年仰头的姿态宛若一株柔软缠绵的藤蔓。
他心神一震。
眸光变幻莫测。
发现有什么一直被他忽略的东西。
突然清楚起来。
见江裴站着迟迟不动,故夏颇为不解地歪了歪脑袋,伸手疑惑地拉了拉他的衣角——怎么了?
江裴眸光微微一闪,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沉声道:“晚会已经结束了,可以走了。”
全场掌声雷动,男女主持人上台,领着表演者谢幕,并做最后的总结致辞。
故夏倏地笑起,眸光如水。
——用得着这么偷懒?
江裴有些不自然地别回头,轻轻地咳了咳。
却没在座位上坐下,而是站着等完落幕。
故夏笑容不减,几分钟后随着大家起身,抬手整理了两下衣服,举步往外走去。
江裴正打算转身一起走出去。
舞台上的灯光突然一黑。
全场惊呼声响起。
故夏刚迈出去的那步来不及收,黑暗中又不知往何处落,稍稍一迟疑,身体就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小腿狠狠地撞到旁边座位,鞋子还绊了一下,身形不稳,直直地就摔进江裴的怀里。
江裴稳稳地接住他,结实修长的手臂环在他的腰上,在黑暗中冷声训道:“走这么慢还能摔。”
几道不明不暗的光束从他的头顶射过来,正好照亮故夏露出的半张脸。
皮肤白皙细腻,明眸软若春水。
故夏痛得泪眼汪汪,软软地趴在江裴坚实的胸膛上,乌黑柔软的发丝微微凌乱。
抬眸间的表情,懵懂而委屈。
江裴皱了皱眉:“撞到哪里了?”
故夏的手指攥紧他衣服的前襟,举起手臂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修长的眼尾微微泛红。
江裴脸色变了变,沉声道:“很严重?”
故夏摇了摇头,不舍得从他怀里起来。
舞台的灯光从距离他们最远的地方,一盏一盏开始恢复,四周的嘈杂声亦渐渐小了。
江裴在灯光打到他们身上之前,放开了故夏。
故夏等江裴转过身体,再度往前走时,于一片光亮中,伸手悄悄地牵住了他的衣角。
江裴脚步未停,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第9章 九、你会说话
文艺汇演的第二天,故夏不出意外地感冒了,一天到晚鼻子红红,是被他用纸巾擦出来的。
泪眼汪汪又倒霉兮兮,活像一只浑身软毛被咕噜咕噜成乱七八糟模样的小猫。
连每天中午江裴例行给他讲物理都睡过去了。
听着听着,就往江裴身上倒。
眼皮沉沉,无知无觉。
江裴冷着脸,盯着倒在他大腿上的人。
这一睡觉就往人身上赖的毛病,谁给他惯的。
可惜目光再冷,故夏也不为所动,兀自睡得安稳。
江裴随手脱下校服给他盖好。
面无表情地翻了翻他的物理作业。
正打算动笔帮他写了。
发现两人的字迹一点也不像。
又合了回去。
江裴中午休息的时间是专属故夏的。
现在他睡倒了,叫江裴乍然有些清闲。
他的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笔,眼神沉冷锋锐,脑子里却是什么都没想。
直到枕着他的腿的故夏突然一动,微微蹙眉换了一个姿势,纤瘦的身体向里蜷起,口中发出极低极低、几不可闻的□□声。
江裴低下头,长眉微皱。
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和脖颈。
没有发烧。
有热汗发出来。
感冒在好转。
江裴收回手。
故夏是会说话的,只是次数极少极少。
江裴听过两次。
一次故夏主动开口的,一次他强逼的。
其他人包括所有的老师,则是完全不知情。
并且似乎从某个时刻开始,他就再也没说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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