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李世希吃了一惊。他刚才没有听错吧？！用热水灌入了小孩子的肛、门？！
韩煜钧的反应却比他镇静得多，他缓缓打开小孩子身外的包裹——
包裹之下是一个三掌多长的黑人婴儿，但现在这小小的身体几乎一半的皮肤呈现的都是一种令人心惊的粉色，一片一片，不少地方还有液体渗出，明显是烫伤后的症状。尤其是肛、门附近，简直惨不忍睹。
“老天！”李世希瞪大了眼睛。
“2-3度烫伤，有感染症状。”韩煜钧观察着婴儿的身体，冷静地说。他抬头看了眼李世希，“李医生，帮我一下。”
李世希回过神来，看了眼韩煜钧，明白了他的意图。于是他稳下心神，轻轻地抬起小婴儿的腿，动了动又放下：“还好，骨头没事。”
“那就好。对我们先消炎，再涂烫伤膏。”
韩煜钧冲身旁一个护士说。护士点了点头跑出去，很快拿回了烫伤膏和纱布。韩煜钧和李世希配合，先是对感染的创面进行处理，然后再涂上药膏，最后缠上纱布。小孩子开始哭闹得很严重，但大概是药膏的清凉让他感到舒服，后来哭声便渐渐小了下去。当全部处理完时，小孩子的两条腿已经全被纱布包裹住，胸腹部也缠了大半。小孩子陷在纱布的重重包裹中，竟已安静地睡了过去。
韩煜钧小心地将婴儿抱起来，递给一位护士，然后用眼神指了指一直等在一旁的孩子母亲：“你跟她说，小孩子有感染，需要住院输液，另外外用的药膏也要一天一换。”
护士将韩煜钧的话翻译给了孩子母亲，后者不停地点头，嘴里哇啦哇啦说着，看样子应该是同意留院了。于是，护士便抱着小婴儿走了出去，那位母亲也一脸担忧地跟了出去。
韩煜钧和李世希走出急诊室的时候，已经快到五点钟了，时值黄昏，太阳呈现出一种温和的橘红色，伴随着周围大片的火烧云，将整个营地都罩在温暖的颜色中。各个建筑被夕阳拉出长长的影子。两人看着女人正跟着护士一起向“住院部”那里走去。
韩煜钧看着看着，突然挑了挑嘴角，轻轻笑了出来。
“怎么了？”李世希转过头。
“没什么，只是想到这次和上次出任务一样，都是提前开张。”韩煜钧笑着说。
“经常这样么？”
“听老队员说基本差不多。我们执行任务的地方大多数非常落后，根本没有医院，所以当地人只要一看到我们的营地就会过来求救。今天是我到这里的第五天了，才遇到第一份，比起来已经算是慢的了。”
“那他们平时生病怎么办？就靠那些巫医？”李世希想到刚刚那个孩子，皱起了眉头。
“没办法，杜丹刚刚建国不久，这地方常年处于战争中，几乎没有什么公共服务设施，普通百姓生病除了硬挨之外，就只能依靠巫医。”
“可是拿开水烫小孩子这种治病的方法他们也信？！”
听得出李世希言语中强烈的不满，韩煜钧的笑却显得有些无奈：“那些人之所以被称为巫医而不是医生，就说明他们还有‘巫’的成分。对于当地人来说，巫医是有点类似于神的存在，神说让你这么做，你能不做么？”看到李世希不满地想要开口的样子，韩煜钧继续解释，“当然，现代观念毕竟开放了些，当地人对于巫医也不是那么迷信了。要知道，当地人其实对看外国医生是很排斥的。可是你看，今天那个母亲看到自己孩子不行的时候不是还是想着来找我们了么？”
李世希听着韩煜钧的说法，一时心头滋味错杂，竟不知如何开口。许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睛看向病房的方向：“希望那孩子能好起来。”
韩煜钧也将视线转了过去：“情况会越来越好的。”似乎在说孩子，又似乎含义更广。
夕阳的余晖，为两人的身侧镀上金色的光芒。
韩煜钧低头看看手表，时针已经指向了5，他看看身边的李世希，建议道：“今天时间有点晚了，不如改天我再陪你去拍照吧？”
“啊？糟了！我的相机！”李世希突然大叫一声，拔腿就跑——自己刚才一看到病人，随手把相机扔一边就去抢救去了，完全不记得把相机放到哪里了！
李世希首先奔回手术室，里面只有一个护士在整理器具。问她有没有看到相机，那个护士茫然地摇摇头。李世希立刻又往外跑——刚才小孩子来的时候，他和韩煜钧正站在候诊棚外，如果不是在这里，就一定在那边！
“怎么了，相机不在这里？”李世希跑出门来时，正碰到了跟着赶过来的韩煜钧。然而李世希根本没顾上回答，只是撒腿往外跑，韩煜钧见他着急，便也不再问，只是快步跟上他。
李世希一路奔到候诊棚，里面这会儿只有一个十**岁的年轻黑人。年轻人先是有点被李世希的模样吓到，当听明白李世希的问话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用带着非洲口音的英语回答：“哦是的，我知道它在哪里。”
“真的？！”李世希欣喜若狂。那个青年点点头，走到一旁，从柜子上拿下了他的相机。
“刚才我在这里看到这个相机的时候就问他们这是谁的，他们说是一位医生急着做手术落下的，我就帮你放好了。我就想你一定会回来取的。”年轻人一笑时，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
李世希注意到，自己的相机放在柜子里时，下面垫着一个厚厚的软垫，显然是怕碰坏了相机。他感激地说：“谢谢你。”
“ron，谢谢了。”韩煜钧不知何时跟了过来，笑着拍了拍年轻黑人的后背。青年显然认得他，笑得更加开心，他开口跟韩煜钧说了些什么，韩煜钧听完，也是微笑着点头。
“对了，你们还不认识吧，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李世希医生，这位是ron，ron老家在这里，不过他家现在都已经移民肯尼亚了。他在内罗毕上大学，现在是利用假期来我们这里帮忙的。ron对这里的语言很熟悉，很多时候我们跟当地病人交流，都少不得他来给我们坐翻译。”
听完韩煜钧的介绍，两人又重新打了招呼。ron本来还有事情要忙，刚刚只是怕相机丢了，才守在这里。这会儿物归原主，他很快便先行离开。
“你很宝贝你的相机啊。”韩煜钧看着李世希轻轻摩挲相机的样子，微笑着说。
李世希的手顿了一顿，而后开口道：“哦，这是一个好朋友送给我的……他一直很喜欢拍照……”
不知是不是察觉出了李世希在说这句话时微微流露的悲伤，韩煜钧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追问下去。他抬手看了看表，突然说：“如果你不累的话，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嗯？”李世希没想到韩煜钧突然转换话题，愣愣地问，“去哪里？”
“一个你会觉得有趣的地方。”韩煜钧露出一个故作神秘的笑容，“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小时候读过一套书，叫《哈尔罗杰历险记》，其中有一本就是讲他们到巴布亚新几内亚的食人族去，看到原始部落的人们落后的生活。但是那套书是上世纪70年代的产物。然而在无国界医生的纪录片中，我还是看到了小孩子被烫伤的真实案例，那些巫医、巫术、充满迷信与错误的医疗方法，在21世纪，依然没有完全消失。在那种落后的土地上能长到大的孩子，真的就是命大……
第9章 9-晚餐，气氛正好
李世希跟在韩煜钧身后，边走边疑惑：这不是奔生活区去的路么？这里有什么有趣的地方？
两人在生活区最大的帐篷外停住了脚步。透过并未遮严的门帘，可以看到里面已经点上了灯，还有许多人说话的声音也传了出来。韩煜钧显然也听到了，他说：“看来已经快开始了。走吧，我们赶快进去！”
说完，他便拉着李世希走进帐篷。
“啊！韩你来这么晚！”李世希还没等走进帐篷，就听到里面传来的笑声。很快又有叫声响起：“韩你怎么把李医生带过来了？！不是说好要给他们一个惊喜的么？”
“抱歉抱歉，我想说时间快到了，就带他过来了。”韩煜钧微笑着回答。
随着他侧过身去，李世希终于看清里面：屋内中央是两张用书桌拼成的大餐台，上面已经摆了好多个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餐盘，每个里面都盛放着不同的食物。周围是穿着无国界医生t裇的工作人员，他们或是端食物或是摆餐具，看到李世希出现，每个人都对他露出和蔼的笑容。
“这……”李世希再次呆住。
“韩煜钧你无组织无纪律，不服从组织命令。罚你赶快去后厨帮忙——tray已经自己忙了好久了。”杜如松故意板起脸来对韩煜钧发布号令，韩煜钧双手举起做投降状，对李世希微笑了一下，便转身出了帐篷。
杜如松放下手中的餐盘，走到李世希身边，微笑道：“等一下我们的接风宴就可以开始了，本来还想给你和楚医生一个惊喜的。”
“这……”李世希看着眼前这一桌子的食物，心中竟有些不安，“不用这么隆重的。”
“呵呵，大家也是给自己一个借口，好好吃一顿，毕竟过一段时间忙起来，就没这份时间和心情了。”杜如松看看手表，又看看李世希，“时间也差不多了，既然你都来了，我们也别瞒着另一位了。ron，麻烦你帮我去叫一下楚医生如何？”
ron应了一声，转身走出帐篷。
很快，楚肖医生而被请到了这里。看到屋内的情形，楚肖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不过更惊讶的是屋里的人——包括李世希——因为在楚肖的左脸颊上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大包，既红且肿，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咬到了。这的巨大的包让楚肖本来挺帅气的脸顿时变得颇为狼狈搞笑。
“呵！怎么才几个钟头，就挂了彩啊？！”杜如松关切地问，“你是怎么搞的？”
“别提了，被一个小丫头骗了。”楚肖噘着嘴，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又疼又憋屈。
杜如松更加不解：“被骗？被谁骗了？”
楚肖张嘴刚要回答，就听到门口处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当心当心，菜来了！”
伴随着呼声，一个女生端着一大盘热气腾腾的菜肴走进了屋子，她快步将菜放到桌子上，而后忍不住用烫得发红的手去捏耳朵降温。直到这时，楚肖才终于开清来人的模样，他失声大叫：“啊！是你这臭丫头！”
女孩子听到突然的大叫声吃了一惊，转头看到楚肖的脸时，“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哟，真的被蛰了啊！”
“你还好意思说？！”楚肖气得跳脚，“要不是你让我看淋浴喷头，我哪里会被蜜蜂蛰？！”
“啊？我当时就是想提醒你当心，花洒头里可能有蜜蜂的，可能是我英语不太好，没表达清楚？”女生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旁边的众人不知前因后果，还以为是楚肖误会了，杜如松更是笑着解释：“淋浴喷头那里比较湿润，是容易有小蜜蜂躲在那里的。好在不是马蜂，一会儿涂点药，隔两天也就会消肿了。”说完，还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弄得楚肖是有苦说不出。
“对了，你们还不认识是吧？来来，介绍一下，tray，这位就是我们新来的楚肖医生，泰国人。楚肖，这位是我们营地的麻醉师李茜，中国四川人，你可以叫她tray。”说到这里杜如松补充了一句。
“你好。”李茜伸出手来，笑得很纯良很官方。楚肖在心中默念着“好男不和女斗”，堵着气伸出手去。
所有的人都围在了桌子旁边，至此，营地中的所有工作人员全部到齐，他们是：杜如松（johnson），39岁，来自中国香港，工程师，营地总负责人；韩煜钧（han），32岁，来自中国东北，外科医生；李世希（leslie），30岁，来自中国台湾，心脏外科医生；楚肖（shawn），28岁，泰国人，儿科医生；李茜（tray）27岁，来自中国青岛，护士兼物品管理；massa，35岁，杜丹人，护士兼助产士；mia，34岁，杜丹人，护士兼助产士；ron，20岁，肯尼亚籍杜丹人，后勤兼翻译；sam，40岁，杜丹人，后勤兼司机。九个人，来自四个国家，坐在一起，这感觉很奇妙。
所以这顿饭做得可是相当地丰盛。桌子上摆着中式的酱牛肉、水煮肉片、港式蛋茸牛肉羹、台式蚵仔煎，以及泰式的绿咖喱鸡肉、鱼露拌菜，还有具有非洲特色的大杂烩和在当地作为主食的，一种叫作ogali的土豆泥一样的东西。可以说，每一个工作人员的国家的特色菜，都汇聚在这个桌子上了。
作为初来乍到的新人，李世希和楚肖很自然地对那两道非洲佳肴感到好奇。来自非洲的massa等人也在旁边热情地鼓励。于是，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楚肖首先动手，尝了一口那道大杂烩——
表情很微妙……
“怎么样？”李世希轻声问楚肖。
楚肖将嘴里的菜肴咽下肚，然后对一旁期待地看着他的sam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sam等人顿时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时，楚肖才转过头，悄悄对李世希低语：“唔……你可以尝试一下，很有个性……”
不知为什么，李世希有种感觉，楚肖本来就有些不对称的脸，此刻好像更加不对称了点……
楚肖做完了小白鼠，众人的目光自然转移到李世希的身上。李世希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尝试另一道。他用勺子挖起一块ogali，眼睛抬起，不自觉地看向韩煜钧。
韩煜钧也正和所有人一样在看他，看到李世希的投来的目光，他微微点了点头，做出一个鼓励的表情。
李世希又看了看勺子中那一块“土豆泥”，慢慢地放入嘴中——
沙沙的，不如土豆泥那般绵软，有点像未完全蒸熟的山药，带着点涩口的感觉，不过还是可以接受，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反而还带着点淀粉的清香。
李世希放心地咀嚼咽下，然后对几位非洲工作人员竖起大拇指，现学现卖地用当地方言连说了好几声“好吃”。ron开心地拍起了手，饭桌上立时热闹了起来。
不得不说，口味这种东西真的是有地域性的，尽管桌上的据说都是各个国家的招牌菜，但真正吃起来，还是自己国家的菜顺口。很快，大家所选择的食物就有了明显的分化，几位非洲工作人员大口地吃着自己国家的食物，而李世希和楚肖等人也都开始寻找自己顺口的饭菜。李世希夹起一块蚵仔煎放入口中，入口鲜香，竟然很像那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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