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垢》分卷阅读24

    “司鹤,你是不是感到有些疑惑?”广柏温和一笑,“不必惊惶,因为这次,本就是我来请你来我这宫中的。”

    司鹤心下了然,这术师大人知道陆钰同自己交好,便以陆钰为借口,骗他来这宫中,想必他也并不想外人知道今日他请自己来这宫中的事情。

    “在下不才,不知大人请在下来这宫中是为何事。”司鹤又低头行了一个礼,自始至终,他都别着头,不敢对上这位术师大人的眼睛。

    他知道,术师与术师之间,有些微妙的感觉,就像他和小露水。

    这承国术师广柏,他是早有耳闻——传闻他可以号令百兽,光是想想就知道该是一场多么恢弘的场面。又见广柏年龄不大,却老成稳重,想必城府极深。

    司鹤见广柏没有什么反应,心却提的越来越到嗓子眼,只听宫里安静地像是一汪死水,不知多了多久,他才听到悉悉索索的金属声,他猛然转头,见广柏起身走到他的跟前。

    而那金属清脆的撞击声,不是来自别处,正是来自广柏的脚下。

    随着他走动,脚下的铁链便发出哗啦啦的响声,那是一道成年男子手腕粗的玄铁镣铐,与他的锦衣华服毫不相符。

    “我年纪比你大,这宫中的人情世故,波谲云诡我也见的不少。”广柏善意地笑着说:“你大可不必对我防备如此深,我知道你的身份,但我从未告诉过陛下。”

    司鹤心里一惊,但他佯装轻松地笑道:“在下不懂术师大人在说些什么。”

    “早在国宴之上,我便知你并非凡人。”广柏负手而立,言语中听不出是何情绪,“但我知道你生性率直,将你拘在这宫中,更像是折了你的羽翼。”

    “像如今我这般,过着被软禁的生活。”广柏苦笑着盯着他,司鹤只觉得广柏的眼中雾蒙蒙的一片,他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看不明白。

    “多……多谢术师大人。”司鹤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如今这偌大的大堂里就剩他们两人,他竟觉得有些发怵起来。

    “我在这繁闹的宫中,却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陛下怕我谋反,便使了这个法子。”广柏慢慢地走到椅子旁,缓缓坐下,长叹一口气道:“即便我有号令百兽的能力,但这方圆之外,连只飞禽都很难见到,我又有什么本事逃离这个牢笼。”

    “术师大人,是想让在下帮你……”司鹤皱了皱眉道,“是想让在下帮你逃出去吗?”

    “不。”广柏善意一笑,笑容中有苦涩也有无奈,“你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我也并不想拖累你,只是想让你时不时有空来陪我说说话,说说外面的世界。”

    “宫中人人忌惮我,不敢来我这永神居,陛下又事务繁忙,更是来的少之又少。”广柏望向他,像是苍老了几岁,“如你所见,我这的小厮丫鬟都是小孩儿,我又没有一个说话的伴。”

    “我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一定聊得来的。”广柏笑着望向他,表情高深莫测起来。

    ……

    “啪——”一声轻响,黑子落定。

    “皇兄,我又赢了。”季妄怀笑着端起茶碗,吹走了茶面上的浮沫,浅酌小口。

    “哎呀,不算,我刚刚没看见!”太子季清言气的捶胸顿足,他如今已经完全痊愈。启国文王大喜过望,不仅调低了赋税,更设令天下大庆三日。

    “皇兄,怎么如今还有工夫来我这王府。”季妄怀失笑,“太子妃最近是该生小皇侄了吧。”

    “嗯,对!”一提到这个事儿,季清言又显得满脸喜气,他本来之前身体就不好,还以为抱儿子的事迟迟无期,没想到这打眼一晃,孩子都要出世了。

    “恭喜皇兄了,”季妄怀是真心实意地替他哥感到开心,可没想到这太子话锋一转,又回到了他的身上,惋惜道:“倒是你啊,你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迟迟不娶亲,你知道这邺城有多少女子寄情与你吗?”

    “……”季妄怀不说话,闷着头喝茶。

    “对了,最近临渊有皇女来和亲,这事儿你知道吗?”季清言把棋盘复原好,随口问道。

    “什么?”季妄怀皱眉问:“这事儿,父皇不是已经推了吗?”

    “父皇怎么推的了,”季清言摇头苦笑:“那可是临渊啊,是启国唯一的靠山了。”

    ***

    司鹤回了府,便把自己关在屋内,想着今日广柏说的一切。

    “这画卷必须得是自己画的,这血也必须得是自己的。”他心里细细琢磨着广柏的话,开始调配起来,无论如何,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这广柏他虽然并不熟,但看来也好像并不是有恶意的人,何况他并未向任何人吐露过自己的身份,光是这一点,就能让他降低防备。

    思来想去,他还是给季妄怀写了密条,就着那血,又招了只鸽子出来:“去吧,找季妄怀去——”

    ……

    “妄怀,这样,你想去边关带兵,我不拦你,只是这皇女你是必须见。”文王捋了捋胡须,缓缓道:“皇女已经在路上了,这次你是不想见也得见。”

    “可是父皇,”季妄怀耐着性子道:“如今我们受承国的欺压,不就是因为启国兵力不足,将士训练不够麽。如果我们能扭转这种局面,承国也不足为惧。”

    “话虽如此,可……”文王摇摇头,叹了口气,“这事,就等皇女来了再说吧。”

    季妄怀一路冷着脸回府,心下烦闷更深,下人奴仆们见了他,不知又是何人惹了这位二皇子生气,只能退避到一旁,生怕碍了他的眼。

    九清捧了鸽子,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刚撞上一身寒气的季妄怀,他哆哆嗦嗦地后退几步,结结巴巴道:“那个……二殿下……鸽子来了,司鹤的鸽子……”

    “噢,”季妄怀面色稍缓,“说了些什么?”

    “说……他最近认识了承国的术师大人,好像聊得挺投缘,那位大人也知道他的身份。”

    半晌,季妄怀都没说话,九清咽了咽口水,把手里的密条递了过去:“二殿下……您看看……”

    谁知季妄怀猛然拂袖,转身就走,把九清一个人傻乎乎地留在原地。

    九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二殿下是怎么了嘛……

    ***

    司鹭成亲的日子,一天天的到来,司家更是忙里忙外,张罗着布置着,别提有多累了。

    司鹤啥事都不会做,啥忙也帮不上,便找了个空档儿,摸到司鹭的闺房,轻轻叩门:“鹭姐,开开门。”

    本来女子成亲前夕,是得一直呆在闺房里,任何男子都不许见,但司鹤自持是司鹭亲弟弟,也管不了这么多规矩。

    “鹤儿,你怎么来了?”司鹭很是惊讶,这关头,司鹤又有什么事儿。

    “鹭姐,你把这个带上。”司鹤递过去一枚拇指高的小瓷瓶,还有一小卷画:“要是日后出了什么事儿,没人能够救你,你就把这瓷瓶里的血倒在这画上,再把手覆上去,画里的东西就能跑出来。”

    “你这是听谁说的,”司鹭笑了,“是江湖骗子的小计俩?”

    “不是,”司鹤严肃道,他知道现在不能说实话,只能编了个谎:“这是瑶台婆婆曾经赐我的法宝,是得传一位术师的妙法,宫中人心叵测,我没有什么能够帮上忙的地方,只能把这个送予姐姐。”

    “可是……”司鹭见他神情严肃,自知这件事不是玩笑,听他又搬出了瑶台婆婆,心下便信了七分。

    “没有什么可是,”司鹤打断她的话,认真道:“我在司府很安全,和爹娘、雁哥都在一起,你一个人在宫里,谁能保护你的安全?”

    “那好……”司鹭迟疑片刻,还是收下了,感激道:“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用它的,你放心,我也不会告诉别人,这是你送我的。”

    司鹤张了张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依陆钰的野心,太子的柔弱,造反是必然的,司鹭身为太子妃,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迟早会波及到她。

    他慢慢地走回了厢房,一只鸽子正好停在他的肩头。司鹤温柔地抚摸着鸽子的羽翼,渐渐地,等着鸽子化成一滩墨汁。

    手上只留了一张一指宽的纸条。

    ——听我的,谁都别信!

    笔力万钧,像是要将这薄薄的纸戳破一般。

    季妄怀火气怎么这么大?

    第25章 百无聊赖

    至那次之后, 司鹤也再未进过宫中。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司鹭临近出嫁,司夫人忙的昏天黑地,便下令司雁、司鹤两哥儿都得乖乖留在府中,以免闯了什么祸,耽误了婚期。

    司雁从来都乖乖听话,一有空就在院里练剑习武, 反观另一位,倒是有些慵懒散漫,只会躺在榻上, 半眯着眼睛听小曲儿。

    如今司鹤伤口已经平滑如初,奇怪的是,他起先以为司夫人亦或者是司雁他们会觉得惊异,进而向他打听一些关于这小露水的事儿, 然而司家人却好像是约好一般,绝口不再提关于他受了伤的事, 他倒有些疑惑起来。

    已是深秋的天,凉意渐渐有些入骨。司鹤伸出手撩开了竹帘,他的手白皙光滑,手指修长, 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有几丝凉意飘在了他的后背上,他这才发觉,原来窗外开始下雨了。

    炎热了一个夏季的秣城,终于在这金秋时节, 喧嚣落定。

    他捧着画卷,斜靠在软塌上把玩着画笔,然而一双眼眸却望向窗外的一棵梧桐,无人知晓他在看些什么。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不知过几年他再逢这样闲暇听雨时,又该是怎样一番光景。

    “小少爷,衣服送来了。”瑶铃是他房里伺候他的大丫鬟,平日里乖巧听话,很得司鹤喜欢,“夫人说秋意浓了,该添一两件厚点的衣物了。”

    司鹤这才将视线移回屋内,他点了点头,烟铃便捧着衣服上前笑着问道:“小少爷平日不是喜欢素雅些的颜色吗,怎么这次全是这些红艳艳的颜色呀?奴婢还以为他们拿错了呢。”

    “艳丽一些好,”司鹤笑了笑,走到她的面前,轻声道:“帮我更衣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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