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鞘》分卷阅读69

    他把头又拱在了他怀里,没由来的凌雁迟像是触到了一点柔情,摸了摸他的背说道:“我还是叫你世子吧,就好像还在王府,还在你的屋内,说起来,那里真的是我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个能安稳入睡的地方。”

    陈韫玉的亲了亲他,半晌放开,只说了一个“好”字。

    落地的是微凉的衣衫,相抵的是交握的手指,二人情正浓时外头却下起了雨,外头雪虐风饕,狂风裹着雨滴声急促,不远处有士兵小跑着通报什么的声音,而陈韫玉恍然如梦。

    他没有食言,尽管雨势未停,可他们还是上路了,为鼓舞士气,他骑马行在最前,凌雁迟和蒋风在他身侧,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二人带着连王卫那三万兵马在内的十多万人马长驱直入,锐不可当,朝着凉京方向入侵,陈韫玉态度柔软又坚定,对百姓,尽量不扰,对士兵,顽抗者杀。

    直到抵达凉京,陈韫玉才将这主将位置让予凌雁迟,城门前,二人于马上眼神相触,虽不言却心意相通。

    “去吧,我等着你凯旋。”

    凌雁迟带着陈军抵达宫门前时有些恍然,上一次,也是在这里,宁帝曾为他赐酒送行,他心怀庆幸,去救他的心上人,而现在,他却将自己的剑尖对着故国,无怨无悔,所谓世事难料,大抵如此了。

    天空依旧在飘雪,整个皇宫看不见琉璃青瓦,只余满目的白,飞鸿殿内宁帝束手而立,面色平静,见他带着一群人手持兵刃也只是问他:“翊儿呢?”

    “我把他放了……事已至此,陛下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多谢雁迟,那孤也没有什么牵挂了。”

    “……我能问一句为什么么?”

    宁帝神色淡淡:“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她们都死了,只有你身上还留着些影子,孤困着你,自然也不需要理由。”

    “她们……是谁?”

    “你娘……她还有个胞姐,叫赢珠,只是早年钟家落魄,卖了一个孩子,养大后被送到宫内……”

    闻言凌雁迟瞪大眼有些诧异,“所以?”

    “孤这些年在这深宫里没什么念想,除了这家国百姓外也就装了个人,可是她不愿跟着我,说要落叶归根,就这么回了大陈,这一去就太久了,从此孤再没见过她……第一次见你娘是十几年前,我以为是她回来了,仔细看才知道不是……后来辗转打听到她去了大陈皇宫,紧接着就传来她殒命的消息……原本你娘还在时孤还有个念想,想不到就连她也去了,自此孤心里就再也没有人了……直到再次见到你,你其实并不像你娘,你的脾气秉性最像赢珠。”

    “所以陛下想方设法、恩威并重,为困住我不计代价,实际上只是为了一个影子?”

    “非要做么说的话,那就是吧,我知道朝中一直有些流言蜚语,盛传你是孤的儿子……孤也未曾辩驳,有时候,孤倒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闭了闭眼,凌雁迟觉得难以接受,原来长久以来令他压抑困惑、痛苦不堪的,其实只是一个海市蜃楼般的虚影。半晌他终于点头:“那么我知道了……看在陛下护我周全的份上,我可以答应陛下一个要求。”

    宁帝温温和和的笑了,舒展的面容轻松又自在,灵魂仿佛已经飞出了偌大皇宫,他冲他淡淡道:“孤就不要住皇陵了,那里没有孤的牵挂,你把我的骨灰带到大陈吧,哪怕生不同衾,死不同穴,至少也在同一片土地上。”

    “其实我也可以留你一命,如果陛下不是皇帝的话。”凌雁迟面容平静。

    “嗯,孤知道的,你比孤想象的聪明,正如你其实很早就知道‘香骨’一样,那个白玉瓶还在吧,把他摔碎,夹层里的方子,写的就是解药。”

    “……既然如此深爱,当初又何必放手。”

    “你不懂……至今为止,孤也也曾后悔过,束缚不是爱,我愿意看着她高飞……”

    凌雁迟打断他,认真道:“陛下你错了,爱不是放手,是同她一道。”

    宁帝讶然,下一刻凌雁迟手起刀落。

    宫殿内突然寂静,血液落地时一切尘埃落定。

    等着将士们寻完宝物,凌雁迟点了一把火,将这百年大夏付之一炬,熊熊的火光烧的不止是冰冷宫殿,还有他噩梦般的过往,从今往后,他的梦里再不是黑影沉沉。

    李斯啊……我终于给你报仇啦,将士们,你们都看到了吧……

    背着火光,凌雁迟头也不回,迎着晨曦,一个人就在尽头。

    “雁迟,我们回家。”

    “嗯,回家。”

    他们回了辽王府,端礼门还是那个门,就连守门的人他都认识,可出门这一遭,外头就已经变了天,听着侍卫口中陌生的称呼,他才知道原来早前自己临门不入是有原因的……

    他在担心:他爹会不会怪他,陈念又会不会怕他,王府中人,会不会视他为一个狼子野心居心叵测之人?

    他有些茫然。

    第82章 事为己任

    陈韫玉平生知己甚少,掰起手指头也数不出六个,可亲人,他只有王府寥寥数几。像是知他心中忐忑,凌雁迟走在前头挡着他,这下侍卫只是点头示意,陈韫玉顿时就觉心里开阔不少,冲他勾了勾唇,可下一刻他的脸就僵住了。

    朱红王府门口,高昂石狮子旁,他爹就站在那里望着他,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什么叫老泪纵横。

    “你这个不肖子,你是要气死爹啊!回来竟敢不回家,这腿是又痒了吗!”

    老王爷边骂边抹眼泪,原本花白的头发已然全白,陈韫玉心酸不已,忙上前道:“爹,儿子没事,儿子回来了,还有雁迟,我们都在呢……”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几日做梦,你娘都看着呢……”

    男人的感情温柔却克制,短短几句后这对父子就进了屋,只余外头细雪温柔的下着。

    两人都平静不少,直到喝了一口热茶,老王爷才道:“起初雁迟和我说时,我是不信的,平静了这么多年,哪能说反就反?可后来雁迟上京后我夜里睡不着,想了想这十几年,其实我们过得并没有那么舒心,你娘……就不说了,就说这两年的战事吧,从朝廷断你们的粮开始,再到周将军殒命,这其中你心中其实是有怨的,对么?”

    直到这时陈韫玉的心里也平静下来,抬眼坦然道:“是,这的确是我不得不反的原因,事已至此是我赢了,这天下还是姓陈,可儿子定要将他改头换面,不苛政,不重赋,儿子要让过去百姓怨怼之事全部消失,虽任重道远,可儿子愿徐徐图之。”

    老王爷望着他许久,眼里有心疼有恍惚,可最后他还是笑了,眼角的褶子堆出一个慈爱的弧度,他说:“爹为你自豪,希望将来这辽东百姓也能为你自豪,这天下百姓也能为你自豪!”

    “儿子会的。”

    这时老王爷将眼神一转,望向凌雁迟道:“他向来知己甚少,往后在宫里,就都靠你了……”

    凌雁迟瞥了才说完豪言壮语又颓丧下去的世子一眼,淡笑道:“王爷说笑了,韫玉不用靠我,他现在胆识过人,都能用我的名字出征了……”

    “你说什么?”老王爷的眼睛顿时就瞪圆了,敢情他这儿子早就来了?

    直到这时陈韫玉才嗅到一股秋后算账的味道,忍不住捉住凌雁迟的手,可下一刻凌雁迟却抽回手。

    “雁迟是久经沙场,你是什么?你当自己成了皇帝就能上天入地还是说你以为自己一仗打了两年就无所不能了?”

    “我——”

    “你什么?”将茶杯重重一磕,老王爷气的胡子都在抖,“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怪勇猛?你想过没,你若是就此战死沙场爹该怎么办!王府怎么办!雁迟又该怎么办!你让我们这一家子人抱着头哭么?半点本事没有就学人逞能,你当我朝将军为何那么少,他们都战死了你知道么!”

    老王爷掷地有声,声声愤慨,陈韫玉都被吼楞了,坐在雕花椅上半天不语,最后老王爷沉叹一声,干脆甩袖走了。

    “所以现在你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吗,你是不是以为我心平气和的见你就以为这事翻篇了?你知道我从京城不远千里来时在想什么吗?我在担心,担心听到你重伤的消息……战场风起云涌,世事难料,稍不留神就会殒命,而你,带着区区十万人马就敢进攻大夏……有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难不成以为自己有九条命么?”

    陈韫玉起身蹲在他面前,将脸放在他膝盖轻声道:“你别凶我了好么,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也很怕,我怕再也见不到你,留你一人在那冰冷皇宫,我怕成为你的第二个噩梦……”

    “所以你又为什么要兵行险着?”

    “你不懂,我在心底发过誓的,有些人一日不除我就寝食难安,只要一想到那些让你深陷泥潭的人还锦衣玉食生活自在,我就痛苦不堪……我忍不了,也许从前的我可以,可现在的我不行……为了得到权利,我不惜出卖自由,为了不是让人恶心我的……”

    凌雁迟深深的看着他头顶说道:“你这个样子我会觉得自己没用……我的这些事情,凭什么要你来担……”

    听到这陈韫玉低低的笑了声,抬头道:“因为我中意你啊……”

    雪一直没停过,只是一直都不怎么大,零星点点,绒毛似的飘了漫天,气温是低的,所以落地也不化,渐渐的屋顶树枝上就堆了薄薄一层,安静又晃眼,而凌雁迟就这么低头亲上他,对这个人,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天还未黑,二人就回到房中,还是陈韫玉以前的屋子,二人依偎在塌上,屋内装饰摆放一点没变,窗外那模样别致的小屋檐也还在,看成色还怪新,想来是老王爷曾命人又刷过新漆,窗户被支出一条缝,又风刮着雪沫子朝里飞,凌雁迟随手划拉了一把,说道:“我想法子出来时宫里已经吵翻天了,你准备什么回去?”

    “就这两天吧,我爹……他肯定是不会走的,雅湖边还葬着我娘呢,陈念,我也不放心带走他,他一走我爹岂不就更寂寞了么,翠烟和他,现在挺好的……”

    “嗯……放心吧,想他们了我们就偷偷溜出来。”

    “我晓得的,都走到这一步了,哪还有我没想过的事情……”

    凌雁迟掐了他的腰一把,无奈道:“你就别死鸭子嘴硬啦,你若是真想的开为什么这嘴角是朝下瞥的?”

    “那你好好抱抱我,等到明日我就会想开的……”

    “好啦别想啦,睡吧,睡着了就好了,等到天一亮,你会发现事情也许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雪下了三天才见晴,当第一抹阳光照下来时陈韫玉几乎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窗外的雪滴答滴答化着,他一睁眼就听到外头吵闹的笑声,忍不住推开窗户。

    “凌哥哥你赖皮,毽子不能这么踢,你这样一个不掉,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宁之?”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不掉你就不能来抢么,兵不厌诈嘛,快来快来!”

    紧接着宁之就压低身体张着手,虎视眈眈盯着凌雁迟的脚。

    就见凌雁迟脚尖顶着一个灰色的鸡毛毽子,一脸促狭的望着王宁之道,“看好了啊,我要踢了。”

    “嗯!”

    凌雁迟抬脚,不经意朝窗户的方向一瞥,他今日穿了身苍色的长袍,未束玉冠,一头青丝松松垮垮系在耳后,是另一种慵懒的动人心魄,被他一看陈韫玉就被勾去了半条命,忙地放下窗,心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外头宁之很快开心地叫道:“喔宁之抢到啦,轮到我啦”

    “傻孩子,是哥哥在让你呀!”

    “那也是我赢,若不是被我的动作分了心神凌哥哥又怎会输?”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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