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鞘》分卷阅读16

    “那我在这里是不是打扰到她了?”

    陈韫玉睨他,“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么?”

    “不敢,不敢。”说完他转了一圈,口中不停念叨“多有得罪,王妃海涵”,说着他就满处寻着陈韫玉小时候的痕迹,果然就那好好的金丝楠木案桌中间缺了个拇指宽的角。

    “这是你干的么?”凌雁迟摸着这可怜案桌的伤痕问他。

    “这个啊……陈念干的,小的时候他咬的!”

    “……你小时候待他不好么?”

    突然红木雕们被推开,雨声蓦地大了,湿气入侵,陈念背着两人在抖伞,带进屋里一地水痕,嘴里念叨道:“就知道你们在这,来来,衣服到了,估摸着凌公子身影和世子差不多,所以我直接在世子你的衣柜里拿了两身。”

    凌雁迟不由自主想起陈念小时候咬桌子的样子,捂着嘴笑。

    隔着屏扇两人将衣裳换好,用干布巾将头发擦至半干,均是一袭月白,一人明艳,一人温润,陈念看的眼里直冒星星,替两人理了理微乱的发丝和玉冠,一脸崇拜道:“世子,你说王妃看到后会不会说你们是一对双生子?”

    “少说点,当心我爹要罚你了。”

    陈念吐了吐舌头,三人马不停蹄朝着前厅跑去,直到门口才堪堪停住脚步,凌雁迟就看陈韫玉和陈念同时用手抚了抚胸口,然后陈韫玉背手挺胸,陈念侧步低头,站在门边,还偷偷咧嘴冲他一笑,示意两人道:“世子,凌公子里面请。”

    他的声音明显比寻常时候大了许多,是在给里头的人通报。很快就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将三人引至正厅,一进去陈韫玉就被骂了。

    “怎么回事?用个膳都这么磨磨唧唧的,莫非你行军打仗也是这幅德行?”摆满美酒珍馐的圆桌上首坐着位满面红光,充满威严的中年人,正对陈韫玉怒目而视。

    凌雁迟跟在陈韫玉后头没有出声,只不动声色的打量他,辽王头发半白,以金冠束发,身着一身墨蓝锦袍贵气暗藏,体态微胖,脸部轮廓较陈韫玉更加硬朗,看的出来世子的鼻子和嘴都是随他的,想必那双眼该是随了王妃。就是这一生气鼻子下的两撇小胡子被他吹飞了,有些可亲。

    谁知陈韫玉压根不理他爹,只是把凌雁迟带着向前,直白的说道:“爹,这是凌雁迟,儿子外出游历时认识的朋友,帮过儿子许多。”

    凌雁迟适时微笑拱手道:“草民凌雁,参见王爷。”

    “你就是凌雁迟?”

    听这语气王爷是听过他的,他放下手抬头微微有些诧异。

    老王爷捻了捻胡须道:“听陈念叨叨过你几次,有些印象。”

    陈韫玉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咳嗽几声打岔道:“儿子饿了,请问我们可以坐下用膳了么?”

    老王爷斜眼看他:“你不是不急的么?左等右等你都不来,现在跟我在这里嚷嚷什么?”

    “我辽王府家大业大,总不能怠慢客人。”说完他就对身后侍从示意了下,很快就有两人过来将楠木椅子拉开。

    老王爷从鼻子里哼了声,骂了句:“尊卑不分的不孝子,”他把视线移到凌雁迟脸上,说,“你既是我儿的好友,那我就直接叫你雁迟了,初来王府,若有不熟的地方尽管让他带着你多跑跑,熟了就好,省的他成日窝在屋里叫我看着碍眼。”

    凌雁迟忍着笑道:“谢王爷关怀。”

    陈韫玉等他不说话了才淡淡的说道:“爹,凭心而论,我除了让您少喝酒外还干什么了?”

    “就这一条难道不够?”

    “儿子为爹的身体着想,自觉并无不妥。”陈韫玉淡定喝酒。

    老王爷“哼”了一声又把眼光看像凌雁迟,害的凌雁迟刚拿起的竹簪又放下,乖乖坐好,就听王爷说:“我瞧着你来我王府也不见局促,想来不是寻常鼠辈,还望日后多看着他点,起码能让他不要这么闷。”他朝凌雁迟举起酒杯。

    凌雁迟举杯大方回礼:“朋友之间原本就该相互照拂一二,王爷这话客气了,再来韫玉贵为世子,该是我深感荣幸才对。”

    陈韫玉有些别扭,对于这人突然更换称呼。

    老王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把手搁在桌上,很有几分武人的不羁,他摇了摇头道:“我宁愿我们只是寻常百姓家,这样他也不会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你看周围这些世家公子,人前倒是殷勤的很,人后呢,不提也罢……明明小时候都好好的,现在大了,懂事了,唯独怕跟辽王府扯上半点关系。”

    陈韫玉更闹心了,皱眉道:“爹,你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一杯酒就把你放倒了不成?”

    “说说都不能了?究竟是哪个成日里都板着一张闷瓜脸的,这雁迟一来我看你病也好了嘛,想来我这媳妇马上也该有了……”

    “爹,你再胡说我可要禁你酒了,反正凌雁迟也不能多喝。”不知道为什么陈韫玉扭头看了眼旁边的凌雁迟,而凌雁迟正低头望着酒杯神色平淡。

    “胡说!这种日子还想禁我酒?你娘在这她肯定也会同意的!好歹头一次领了个朋友回来呢,真是的!你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本事倒是挺准……来来,雁迟我们喝酒,好久都没人陪老头子喝酒啦,这小崽子天天管的我烦死了。”

    小崽子陈韫玉气的脸都绿了,抓着凌雁迟的酒杯道:“爹,他天生带着喘疾,你别扯着他喝了!”

    老王爷明显楞了,眨眼功夫,凌雁迟没想到他真敢拂他爹的意,忙把他的手拿开,站起来举杯敬道:“凌某此生知己甚少,能与世子结交已是三生有幸,这里敬王爷一杯,没有王爷王妃以身作则,亲身教导我也认识不到品行皆上的世子……”

    他这一夸可就夸到了王爷心里去了,主要他夸到了点子上,带上了已故的王妃。现在陈韫玉禁酒的话都被他抛到九霄云外,立马把翠玉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搁,豪气冲云道:“好!冲你这句话!干了这杯酒!”

    凌雁迟一抬手:“王爷请!”

    两人杯子瞬间见底。

    陈韫玉扶额,只得示意身后布菜的下人给他爹碗里多放点蔬菜。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老王爷像是碰到了知己,拉着凌雁迟忆往昔,甚至教起了行兵布阵。

    “我问你,若是让你带兵你至多能带多少?”

    凌雁迟摸着下巴略一思索,道:“不多,五万。”

    “五万不少了,我再问你,若是这有五万兵,让你攻打一座固若金汤的城,你有何打算?”

    “对方兵力如何?”

    “你们势均力敌。”

    “我若攻城,势必智取,昼伏夜出,小部队试探,在其城门下方敲鼓鸣锣,扰乱敌人心智,再暗中设伏,诱而图之。”

    “如何设伏?”

    “日积月累,扮作小商小贩,在城外逡巡,行商买粮,解决口粮问题的同时让他们埋伏四周。”

    “为何不率大军直接兵临城下,打他个措手不及?”

    “在没有必胜的把握下我不会带着我的士兵冒险,再者,可能和我不喜血味有关,从精神上压倒敌人后再战这样伤亡较少,会让我好受一点。”

    老王爷摸了摸胡须,点了点头,像是在思考他这说法在战场上的可行性,最后他才说道:“你这个不是一般行军上的谋断,反而是抓住了人的弱点来行事,很有几分诡谲的意思,少了点武人的鲁莽,算是上乘的。”最后老王爷把炮火转向自己儿子,说,“你呢,说说你能带多少兵,又有什么见解?”

    陈韫玉叹了口气,说:“爹,你怎么还没完没了了,我又不考武状元,你天天逼着我干什么?”

    “啧啧啧……你的出息呢,回头说起来辽王世子是个屁都不懂的草包……”

    “行行行!我说,其实我不知道我能带多少兵,刚才他说的是攻方,那我说守,若我真碰上了有人在城楼下半夜击鼓,我会在城楼上燃起火把,让守城将士提起精神,城楼设弓箭手,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王爷皱眉道:“他仅仅派了一个小队来,就扰了一众将士不得安眠,长此以往,将士精神堪忧,苦不堪言,你做何解?”

    “先下手为强,半夜突袭!”

    凌雁迟不赞成道:“不可,你怎知他不是故意诱你半夜出征,在路上设了埋伏?”

    王爷点头,“雁迟说的有理,战场行事多变,不可不防。”

    陈韫玉摸下巴,露出思索神色,难不成一个半夜出声的破铜烂铁就把他拦住了?

    凌雁迟在一旁提醒他:“什么地方擅长敲锣打鼓?”

    “戏园子?”

    他一笑说,“正是,你且请几位上好的青衣花旦武生之辈,在那城墙上搭一台戏,他敲锣,你唱戏,变废为雅,众将士听着戏声入梦,未尝不可。”

    “妙啊!哈哈!”老王爷拍着他他肩膀,笑声朗朗,十分开心地说道,“你说敲锣打鼓时我只觉得有些不怎么磊落,可你说到搭戏台子,我只觉得没有比这个更妙的应对之策了。那来捣乱的也别走,且听完这出戏,这样我方士气大增,以一敌十未尝不可!”说完他又拍了拍膝盖笑了许久,最后笑声渐渐落寞,几不可闻,他说,“若是雁迟那时也在就好了,周将军可能就不会被俘,孙副将也不会死。这样老将军最后也不会死了……”

    凌雁迟的心几乎不会跳了,一种窒息的感觉袭上心头,像是有无数双手扼住他的心脏,拉扯它,朝着四面八方,他内心血液澎湃,心跳加速,他感受着隐隐的疼痛却只觉痛快。

    痛么?痛就对了……

    酒桌上声音渐渐沉寂,王爷沉思,陈韫玉低头,凌雁迟听着心跳声渐缓,血液降温,内心突然平静,只那一番惊涛骇浪再没有人知晓。

    他有些迷茫。

    第22章 心神不定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用完晚膳凌雁迟就跟在有些沉默的陈韫玉后头去了住处,两人在屋门口点了个头就各自进了屋,下午还在下雨的天气,到了晚上却弯月高悬,风一来连带着把潮气也吹走,显出几分夏天才有的清爽来。

    洗漱完后凌雁迟却没有睡意,窗是开着的,雾里看花,水中望月,都是极美的,他就这么披散着头发躺在床上,胳膊枕在头下望着外头明月桃花,脑袋里却是一片混乱。

    他到底为什么非要来广宁呢,当时话没过脑子就说出口了,连他自己都不懂;明明想的是离开,却不知怎的一路非要快马加鞭的赶路,难为那一大一小被颠的一脸菜色都没有多说什么,按照计划去苏州不好么?

    望着眼前弦月,他眼前不自觉就出现一抹月白身影,陈韫玉这个人……身上有种奇特的力量,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他身上很暖,营帐内半夜压着他胳膊和腿的手脚都是暖的,喘疾发作时抱着他的手也是暖的,看着他的眼神也是暖的……从来没有人待他这么好……

    说来说去,想要赎罪的心都是假的,想要靠近的心才是真的。

    没多久凌雁迟就沉沉睡去,半夜突然闻到一阵熟悉的香味,宁神香,他几乎是瞬间就睁开眼,同时手就按在了剑上——为什么大夏皇宫独有的宁神香会出现在这里?淡的近乎于无,可他还是闻出来了,因为这个味道他闻了五年。

    没有犹豫,他提剑一跃就到了窗外,月华似练,照的整个庭院仿若白昼,除了静止在风里的桃花树之外,还站着位黑衣人,一见到这身黑色劲装他就知道来人是谁了,再一看腰牌,果然是大夏皇帝身边的影卫。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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