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鞘》分卷阅读11

    陈韫玉无奈的点头就出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支使世子这件事情想着就爽,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就起来了,还嫌弃的换了身衣服,现在这身月白色和他身份一点都不符,刚穿好衣服外头就响起扣门声,他正疑惑,这么快就回来了?

    结果一开门竟是那大忙人王尚书,凌雁迟忙装出一副“我和你不熟,你离我远点”的样子,后退几步对他说:“世子殿下外出给我买面去了,不知尚书大人有何贵干?”

    王勉自然知道他出去了,摸了摸面上胡须说道:“是这样,老朽听问阁下昨夜身体不适,特来看看,想着二位今日定是上不了山,就请了个戏班子来府里给二位解解乏,我先带阁下认个路。”

    哦,这是趁陈韫玉不在,先来找他,想各个击破?

    偏生凌雁迟就跟听不懂似的说:“现下恐怕不行,姑且要晚点,在下现在肚里空空,没有二两米饭,唯恐戏班唱的正热闹时闹出一阵雷响,怕是要扰了各位雅兴,也是对台上大师不敬。”

    王勉不依不饶,不在乎道:“无碍,一群戏子,哪称的上是大师,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阁下尽管随我去就是了。”

    凌雁迟这人从不愿听人摆布,从前逼不得已行尸走肉一样过了几年,现在还不容易得了自由,还能由着一个老头么,他手往后一背,笑的一脸疏离道:“大人莫不是忘了,他们是戏班子,我还是那南风馆里出来的呢,他们上不得台面,那我呢?大人是在说我上不得台面么?”

    王勉没料到他竟是比陈韫玉说话还不客气,直接争锋相对,生生楞了会才说:“老朽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我说我肚子饿着,大人是听不到么……”他已经开始明目张胆的说老尚书聋了。忽而他又笑了,这个笑温和许多,有几分春风拂面的意思,“啊……对不住了,在下脾气不好,还忘大人多担待,等世子买面回来我吃完定会过去,不放心的话您留个守卫在门口也行。”

    这一急一缓的手段,老尚书也没办法,留了个人就灰溜溜的走了。

    凌雁迟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那守卫,就把门“哐”的一声刮上了,来而不往非礼也,骂你,还用不着陈韫玉动手。

    赶着回来的世子走到走廊尽头时就发现有些不对劲,门窗紧闭不说,门口还多了个人,他忙加快脚步,一把踢开门,大声喊道:“凌雁迟!”

    里头传出凌雁迟慢悠悠的声音:“慌什么,在呢……”

    他正低头系着腰间的绦带,陈韫玉魂不守舍的将素面放在桌上朝他道:“好端端的,换衣服做什么?”

    凌雁迟满不在乎:“啊……刚才王尚书过来了,我骂了他一顿,只觉神清气爽,突然想穿翠色衣裳了。”他说话间都是寻常语气,压根不在乎外头守卫会通风报信,估计这兄弟要是机灵的话也不会多说,图什么呢?府里的老大心情不好他能有好果子吃?

    陈韫玉心里又是一紧,嘴巴翕动两下还没说话,凌雁迟就转身坐到桌边说:“小事情,我刚已经骂过他了,所以你也不要再耿耿于怀,他还搞了个戏班子,等下我们一起去看看。”

    陈韫玉点头,默不作声,只把门窗又打开,这屋里闷的厉害。

    台上吱吱呀呀唱的是曲折婉转的《牡丹亭》,柳梦梅犹豫半晌,终于鼓起勇气要抓杜丽娘的袖子,被杜丽娘羞怯的躲了去,陈韫玉却不耐的打断道:“春日成天听这些春闺怨曲做什么,给我唱《狂骨吏》,骂人才是我爱听的,特别是骂贪官,”他睨了旁边王勉一眼说,“啊,大人,我不是在说你,只是这情爱曲子我实在是听不来,慢悠悠的,骂人多解气啊……”

    王勉一哽,沉声拍板:“唱!”

    凌雁迟半个身子都在陈韫**上,只伏在他腿上闷不吭声的笑,笑的陈韫玉心里痒痒的。

    又在尚书府赖了几天,两人也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这老尚书每天早出晚归的,连个面都碰不上。春分已过,再过些日子就到清明了。这些天凌雁迟都有些提不起精神,整日都昏昏欲睡的,陈韫玉心里担心,又把那瘦骨嶙峋的老大夫给请了过来,背地里一问才知道是那毒在慢慢瓦解的副作用,心里的石头也放下了,只是这两日他趁着人睡觉的时候出去了一趟,让他意外的是那兵器库竟然还在。

    这下他就有些看不懂了,王勉这是真不怕还是假不怕?还是他觉得自己这个世子不够他看的?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他这纨绔的形象就太深入人心了点。

    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这会还是白日,午时,晴天,他正没有目的的随处逛着,街头热闹熙熙攘攘如故,他竟是又到了上次听曲的地方,随意朝后看了眼他就进去了,这一去,就是大半天,月亮到了半空,已是戌时。

    两守卫干巴巴的守了一下午,里头一直苍蝇都没飞出来,这会已是饥肠辘辘,其中一个推搡了旁边那个一下,眼睛还死死盯着门边,揉着肚子道:“你去那边给我买几个面饼过来,饿死了都!”

    这个站直身体不耐道:“凭什么我去,你没长腿么?”

    “行行行!我去行了吧,那你看紧点。”说完他手一伸,道,“钱给我呀!”

    这个又是不情不愿在兜里掏出几点碎银。

    其实陈韫玉早就走了,自从上次陈韫玉大手一挥,赎走了这里的头牌翠烟后,老板娘就给这位大爷打上了有钱人的烙印,一见他就两眼冒星,这次见他一人过来,便忙推了手头的事迎了过去,谁知陈韫玉什么也不要,就要一套粗布衣裳,下人穿的就行,老板娘没见过这种要求,先是楞了,后来一恍然,满脸微笑朝他挤眉弄眼道:“我们还有适合男子身量的女子衣裳,公子要一套么?”

    陈韫玉总算明白她突然变脸是为什么,她这绝对是把他当成有什么特殊癖好的人了,可他依旧想不通她为何独独推荐这套——他看上去是喜欢玩男扮女装的人么?

    也懒得解释,将那两身衣裳一包,抛出一锭银子后他就从后门走了出去,老板娘亲自开的后门。

    不得不说他运气好,找到府衙时尚书大人正在会客,这里的守卫再怎么精良也比不过曾经混迹沙场的世子殿下,他很快就爬到屋顶上头,顺着屋脊找到王勉。

    一片黛瓦被他拿掉,底下的情况一目了然,王勉对面站着一位微微垂着头且十分恭敬的年轻男子,陈韫玉看了一眼就知道问题出在哪了,这个人面上无须不说,青色胡茬也一点不见,而且身材细小,皮肤光洁,是个太监?!

    他心下一震,太监既出,必然是那位太子派来的,可太监传话为何要穿便装?他凝神听着下头动静。

    “烦请杨公公给太子带句话,对于此事,老朽不想再说,他若是接着对朝中大事不闻不问,那这个位置怕是坐不稳了!京城兵部尚书李密之的手已经伸到了应天府,怕是下一步就会伸到太子府!太子是不是还不清楚他一直都是二皇子一党!”他最后一句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太强,手朝那堂椅上一拍,看的陈韫玉的手都隐隐发麻。

    这太监马上把腰一弯说道:“大人息怒,奴才知道大人是为太子好,大人放心,太子此次派在奴才来就是为了告诉大人,太子一切听大人安排,万不会坐以待毙。”

    这传话太监很快就走了,陈韫玉放好瓦片后隐隐听到底下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敢情这老头子不敢有所动静是因为李密之搞了个人过来,难不成李密之是看这草包太子不顺眼想换一个?

    陈韫玉在心里冷笑一声,这下这应天府就热闹了。

    第15章 唾沫如刀

    被李密之派来的人是兵部侍郎汤显,就是那位在朝堂之上质疑他为什么能全须全尾回来的仁兄。

    据说他是被贬来的,来应天府后在礼部挂了个虚职——礼部侍郎,要知道皇上已经好久没来应天府了,礼部压根无事可干,哪怕最初想有点作为的人最后都混成了闲人模样,成日里浇花逗鸟,好不快活。那府衙更是门可罗雀,官员们平日里就来点个卯,然后人就不见了。

    所以这位汤显现在就是闲人一个,他既然闲了,那王勉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有双眼睛总搁那盯着他。

    换好衣服回去时已天色见昏,凌雁迟已经醒了,睡眼惺忪的勾手倚在门边,一见他就露出一抹笑,扬手道:“哪去了这是,竟连陈念都不带。”

    “出去逛了逛。怎么样,要出去走走么?”陈韫玉在回廊上定住。

    凌雁迟伸了个懒腰,不慌不忙绕到门口道:“行啊,我这把骨头都要睡软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长廊,陈韫玉在想这些事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告诉他吧,这明显是件动不动就会惹上杀身之祸的事,不告诉吧,山上兵器的事也说不过去。谁知凌雁迟像是有所感应似的问道:“怎么了,有心事?不对……我怎么闻着你身上有股脂粉味?”他在陈韫玉颈边嗅了嗅。

    陈韫玉心不在焉推开他:“去听了几首曲子。”

    凌雁迟眉毛一挑,不置可否,又凑近他说道:“喜欢听什么,回头我给你弹,保管比那些个莺莺燕燕弹的好。”

    陈韫玉听到这里也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就把头低下了,再抬头时握着拳头的右手就松开了,他淡淡的说道:“马上就清明了,你不回去祭祖么?”

    “……你这脑袋里想的什么呢?琢磨半天竟是在想这事?”

    “远在大夏的话,加上行程半月,过去时正值清明,我没算错。”

    凌雁迟觉得自己有必要使点手段了,抓了抓头便说道:“我爹娘去的早,这么多年也就在山上的那几年才会去拜拜,下山后再没去过。他们一直在我心里,所以清明我不回大夏,实际上,若是有可能,我宁愿这一辈子也不回……”他嘿了声,歪头冲陈韫玉一咧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特别不是个东西?”

    陈韫玉想到药的事了,有些沉重,摇头道:“所谓清明,行的是祭拜之礼,祭拜先人这是其一,其二也是为了给活着的人一个重逢的机会,家人聚首,缅怀过去的同时好让人更珍惜当下。既然他们都不在了,那就自己珍惜自己吧。若大陈能让你开心,一直在此又何妨?”

    完全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的凌雁迟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开心道:“韫玉兄不愧为凌某人的知己啊!所以既然都是知己了,你有什么烦心事不能跟我讲?”

    想不到这竟是一个坑,陈韫玉竟忘了这个人有颗七窍玲珑心。

    他蓦地生出几点后知后觉的恐慌——什么时候他竟变得别人一眼就能看穿了?这个人太懂他,知道他在想什么,会说什么,甚至连应对的话都想好了。

    二十年来所受的教导告诉他:这么下去不行,无论是作为世子还是陈韫玉。于是他仅仅摇了摇头,一切能说的,不能说的都掩于嘴边。

    凌雁迟诧异了下,也就做罢。

    起风了。

    近日多淫雨,搞的街上小摊小贩的纸鸢生意都差了不少,有雨声助眠,凌雁迟的精神却是好了许多,不再成日都是睡了,这天天气刚转疏朗,微风和煦,凌雁迟一把拉过在床边打盹的陈念道:“走,我们出去找你家世子去。”

    陈念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道:“我也不知道公子去哪了,他就说让我待在这陪你。”

    竟是连陈念都不说,这人的嘴还挺严。自从那晚两人谈话无疾而终后,陈韫玉在他面前出现的次数就越来越少,早出晚归的,只是每次午时回来都会给他带碗素面,他都吃腻了,想找个机会告诉他,结果这人转眼又不见了。

    他笑了笑,也许是时候该离开了,这世子也不笨,起码几分心眼还是有的。在大夏那几年,他年纪轻轻却位极人臣,不知遭了多少非议,他全都不在乎,可现在,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看的顺眼又兴趣相投的人,可自己却先害死他师傅,单这一件事,他们俩就难有善终吧……

    清风朗月一壶酒,满地梨花盼友归。这晚凌雁迟等他到很晚,直到都有些微醺才听到推门声。

    陈韫玉闻到酒味时眉毛几不可察的皱了下,他明明有和这人说过要少喝酒的,走到桌边一看,好样的,一壶酒只剩一半。

    陈韫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凌雁迟睁开眼睛,未语先笑,说:“你回来啦?感觉好久都没见过你了,怪想你的,今晚月色不错,一起喝一杯啊。”说着他边揉僵硬的胳膊边朝空杯里倒酒。

    “喝酒伤身,你大病初愈自是不该如此。”陈韫玉作势要收酒杯,结果凌雁迟手快,一把连壶带盏全揽在怀里,半个身体压着不放,嘴里还嚷嚷道:“不行,不行,平日里不喝可以,可今天这酒不喝不行,就当为我饯行啊……”

    前半句陈韫玉不以为意,只当他是喝多了耍酒疯,可最后一句却直接将他钉在原地,松开手呐呐道:“你要走啊?”

    前些日子,他曾以祭祖为由想让这人远离应天这是非之地,被凌雁迟拒绝了,于是他自然而然的觉得这人不会走,虽然他们终会分别,可至少不是现在。可是……

    “嗯……是啊,虽然这里风景很好,可雨也是真多,我都没有好好出去玩一趟,自从进了这尚书府还成日被人盯着……”

    是了,他说过,长命百岁固然好,可他也贪自在。

    陈韫玉沉默了会才低声道:“那你什么时候走呢?”

    凌雁迟故意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为何不留我?”

    陈韫玉垂眼:“留……留你,还是不要了吧,江南风景虽好,可看腻了也就这样,无非翠柳红花,烟雨画舫,各种滋味都体会一遍便不算白来。”

    月光清朗,在陈韫玉脸上打下一片阴影,容颜更是如玉一样,可他低垂的眉眼却叫凌雁迟看不懂。他明明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反着的。

    “那来喝酒吧,也不祝我一帆风顺,真是的。”凌雁迟索性不再想,将酒杯满上递给他。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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