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分卷阅读5

    放假头一天,李子突然来问我:“如果你妈再给你生个小弟弟,你愿意么?”

    “不会吧,我妈年龄都大了。”

    李子又陷入了沉默,一种死寂的沉默,我们肩并肩地走着,却好像中间隔了一道屏障,密不透风。

    我快步走到他前面,在他脸前晃晃手,叫他回魂儿:“你最近咋了?老是发呆。”

    李子停了脚步,慢慢地抬起头,干净的脸上浮起一个清浅的笑,不同于以往的、眼角眉梢都带了一丝枯寂的笑,眼神透过我看向不知道哪里的虚空,低低地道:“活着真好。”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这时候却陌生的可怕,忽然想起梦里的李子碎成了片,我心里没有来的一阵惊惶,只觉得眼前的不是李子,而是一幅一触即碎的玻璃画,我猛地抓住李子的肩膀使劲儿晃了两下,大声吼道:“李子!李子!你没事儿吧?!”

    下一秒李子又鲜活起来,用他特有的带点疑惑又带点戏谑的眼神看着我,反问:“你没事儿吧!叫唤啥。”

    我呼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一手心的冷汗,那种强烈的心悸迟迟不褪。

    之后李子发呆的次数减少,我心里却更加不安。

    放寒假后,李叔李姨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新生命——李天宁——李子的小弟弟。

    我爸带我去串亲戚,顺便送米面。李姨产后还有些虚弱,脸上血色单薄。她怀抱着天宁,满脸疼惜,一大家子人围在新生的孩子身边,逗逗哄哄,一派亲昵热闹。

    我抬眼看见李子端了一盘切好的水果,在客厅里静静地站着。他看向人群,脸上无喜无怒,无哀无乐。我突然感觉到了李子的不知所措,兀自站在那里,和周围额欢愉格格不入。

    我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水果,放在茶几上。李子这才也走过来,天宁一看见李子就咧开嘴笑了,咿咿呀呀的伸着小胳膊往李子怀里扑。虽然李子抱小孩儿的姿势僵硬得很,但他十分小心。不一会儿天宁就把口水蹭了李子一身。李子把小孩儿重新递给李姨,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天宁软的跟水儿似的,我都不敢抱,恐怕一掐给掐断了!”

    大家都笑了,我却莫名的心塞。我把李子拉到一边,悄悄地问:“你爸妈怎么会想着再生一个呢?这可是超生,违法的啊。”

    “天宁真可怜,一生下来就见不得太阳,他现在是小黑户,入不了户口,我爸妈也不敢带他出门。我妈怀的时候都是跟单位请了病假,去外地住的院。”李子的语气平淡,表情却很伤感,垂下的眼睑遮住了眼球,一向淡漠的脸上少见的表现出了如此强烈的情感,就如同……悲剧故事的主人公是他自己一般。

    “你想不想要这个弟弟?之前你爸妈跟你说了吗?”

    李子又突然笑了:“有个弟弟多好,你咋恁严肃,这可是喜事儿啊!”他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天宁,笑容更盛:“有弟弟是好事儿啊……人丁兴旺,不会断了香火。”

    李子的话有说不出的违和和诡异,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问:“啥意思啊?这不还有你呢?”

    李子转身坐到了沙发上,看着天宁,没有回答,只是笑。

    小天宁突然大哭起来,细细的声音挠着每个人的心肝儿肺。

    这个寒假我们俩果真哪儿都没去,在家闷着,不时去李子家看看小孩儿。有了天宁,李子家整天鸡飞狗跳,不得安生。天宁一会儿一哭,不是该换尿布了,就是又要吃奶了,一点不消停。

    天宁刚生下来的时候,黄疸很严重,在医院照了蓝光,医生嘱咐要多晒太阳。李叔李姨又不敢带着孩子出门,生怕撞见熟人,只能让李子偶尔带天宁出去溜溜,有时候我也跟着一起。

    天宁出门不肯待在婴儿车里,老是得抱着,他又认生,不肯让我抱,总是李子一个人抱着他找有太阳的地儿,抱的时间长了,李子就坐下把胳膊支在膝盖上歇一会儿。又不能久坐,小孩子总喜欢摇着晃着,李子稍微一坐,天宁就要闹腾。

    李子从没表现出不耐烦,反而对天宁爱护得很。我替他觉得累,在一边干着急帮不上忙。

    李子看了一寒假的小孩儿,然后开学了。

    李叔李姨要上班,没人看,李姨一狠心把孩子送回了老家,让李子奶奶带着。

    可能是安生了一寒假,回学校以后混了一个星期的日子突然觉得很没劲,我又拾起了课本,并下决心,这次真的要浪子回头了。我让跟老师申请和李子坐同桌,又让我把找了老师给我补课,也算是过起了朝五晚十的奋斗生活。

    初中小学还不是很明显,直到我和李子坐同桌,我才真正被他非人的智力水平深深的惊吓到。我觉得李子的存在就是用来示范什么是智商碾压的。之前没怎么关注过李子的具体成绩,只知道李子学习好,问了才知道,李子学习好到每次考试都是榜首。

    我突然领悟了两个词语:差距、压力。

    李子上课几乎不听,总是在看书,看各种各样的书,文史哲数理化通吃,老师不但不管他,还特别宽容他,从来不大声对他说话,更别说批评恶心了。我和李子一比,那待遇简直是一个在天堂五星酒店,一个在地狱十八层粪坑。

    我心里确实有那么一丁点儿羡慕嫉妒恨,明明是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咋就差别那么大?但是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这就是李子,是我发小,是我兄弟。

    没过几天,我发现一个问题。我所在之地方圆一米半之内总是很肃静,只要有人从这走,要么快步走过,要么一声不吭,有人找我也是远远的招呼。唯一活泼点儿的就是总有人屁颠儿屁颠儿地过来找李子问题。

    又没过几天,我发现这个症结的根源所在是李子。除了和我扯两句,李子几乎没主动开过金口,都是别人问他,他才说话。

    有一次叫住个经常来问题的女生:“你跟李子熟吗?”

    “不算熟吧,人那么高冷,想熟的早被冻死了!也就你整天能在人耳朵底下叨吧叨吧叨,亏得李平宇脾气好,没把你踹出去。”

    “他有那么冷淡吗?李子人挺好的啊!”

    “人是好,但一看就不一世界的好吧。人李平宇是高高雪山上一朵冰清玉洁的雪莲,咱就是雪山脚下那一把烂泥。”

    “怪不得你语文不好,这都啥破比喻!”

    “会意就成了,不是挺形象的?”

    “……那有女生追他没?”

    那女生狐疑的看我一眼:“你一个男同学咋也这么八卦?你不是跟人挺熟的嘛,你自己个儿问呗。”

    在那之后,我到底还是没有问李子这个问题,因为我不知道我是出于何种目的提问,也不知道我期待得到何种答案。

    那一年我俩十六岁,生活才刚刚步入正轨。

    ☆、第六章(上)

    今天是正月十五,已经到了春节的末尾,学生们一边享受着最后的闲暇时刻,一边依依不舍的准备开学。天宁穿着一身红彤彤的小棉袄,把本就讨喜的小脸儿衬得好看极了,就像从年画里跳出来的小孩儿一样。

    他肉呼呼的小手紧紧地握住我的一根指头,小脑袋不停地左摇右晃,在热闹的大街上东张西望。大人们走在后面谈着话,不时传来李姨的叮嘱声:“宁宁跟好哥哥别乱跑啊!”

    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在这熙熙攘攘的画面中,本应伫立着那个微微笑着的,眉眼如画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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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一暑假,天宁被接回了家。估摸是在乡下晒太阳多了,小孩儿现在看起来硬扎了不少,也变黑了。半年没见,天宁还是对李子亲的很,黏在李子身上不撒手。

    再去李子家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各种玩具还有儿童卡片啥的在客厅里扔的哪儿哪儿都是,原来干净的一低头就能映出影儿的地板上,也有了肉眼可见的黑乎乎的印子。天宁正趴在沙发上使劲拍着一个会响的玩具,一边拍,一边仰着小脑袋咯咯咯的笑的不亦乐乎。李子就坐在沙发边上,护着天宁免得他滚到地上。

    李姨倒是还和以前一样端庄,脸上带着柔柔的笑招呼我坐下。

    “小凡挺久没来了吧,最近学习怎么样,跟不跟得上?”

    “比原来是强多了,要说跟上我们班平均水平,那还差点儿。”

    李姨笑了:“别急,慢慢儿来,你现在知道学就行。最近你爸一直挺高兴的,前几年你爸可是没少给你操心。”

    我低着头嗑瓜子儿,没吭气儿。

    李姨看了一下表,转头跟李子说:“宁宁该喝奶了,你去沏点奶粉,四满勺儿,晃开,别有疙瘩,沏完试试温度。”

    李子点点头,随手拾起一块天宁弄掉的积木,去了厨房。

    李姨往天宁身边挪了挪,替天宁拉拉衣服,说:“当了爹娘以后,一颗心全在孩子身上。”她摸摸天宁的小脑袋瓜,又对我说:“小凡,你爸也是一样的,有时候家长生气,不是旁的,是气你自己不爱护自己,他辛辛苦苦把你养大还舍不得下重手打呢,看你在别的地儿受了委屈能不窝火儿吗?”李姨轻轻叹了口气儿,抬头看向厨房,“平宇从小就太听话了……”

    我偷偷瞄了一下李姨,她还是柔和的笑着,眼睛定定地看着李子的背影。

    我从来没有见我妈那样看过我,除了一个母亲对孩子关怀,李姨脸上还笼罩一种愧疚,就像我曾经习以为常的那种愧疚一样,让人心慌,却又无力。

    “姨,李子他……”我的话刚问到嘴边,李子拿着奶瓶儿走了过来,我只能把话转个弯儿,“……和天宁真亲。”

    李子听到了这一句,笑着说:“这就是血缘关系,你看看他和我亲,就不和你亲!”

    天宁看见奶瓶很自然的往李姨怀里一靠,张开小嘴等着投喂。李子把奶瓶塞到天宁手里,道:“看这小孩儿懒得,自己拿着喝!”

    天宁哼唧了两声赖着不动,李子好笑地重新拿过奶瓶塞进天宁嘴里喂他喝。

    “我算看出来了,这小孩儿都是你惯出来的。”

    “你看我像那种会惯着小孩儿的人嘛!”

    “得了吧!你看看你多宠天宁,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以后被你惯成个少爷做派咋弄?”

    “那他也得少爷的起来,毕竟还有我这个大少爷压他一头呢!”说着说着我们几个都笑了,天宁正喝着奶抬头一脸迷茫的看着我们,看了一会儿,吐出了奶嘴儿,也跟着傻笑起来。

    李子从六岁多就开始学钢琴,一直到上高中住了校,才渐渐的摸琴少了。我不懂钢琴,但是也能听出来,李子弹得好,光是看他十根手指头在琴键上蹦来蹦去的就觉得厉害。

    天宁一见到钢琴特别兴奋,软绵绵的小手在上面摁来摁去,就是摁不响几个音儿,看着他哥一抬手梆梆梆就是一串儿音,小孩儿急了,嗯嗯啊啊叫唤着拿起小拳头开始往琴上砸,砸一下响一片,这回小孩儿高兴了,轮着小拳头扑腾扑腾一通砸。

    李子就这么揽着他,也不阻止,等到小孩儿玩得累了,才把他往床上一搁,自己弹起曲子来。

    脱离的李子的怀抱,天宁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吃着小指头听着李子弹琴,听得高兴了就咯咯地笑两声,有时候还会抱着两只爪子在胸前摇晃着作揖儿。

    李子弹完了,站起身来要去抱天宁,天宁却不乐意了,张牙舞爪地撤着膀子不肯让碰,李子好不容易把他抱起来,他又探着身子往钢琴上扑。

    李子问他:“你还想弹么?”

    天宁还是哼哼唧唧表示不满,李子我俩一头雾水,突然天宁不哼了,抱住李子的手往琴键上拉。我这才明白过来:“这是还想听你弹琴嘞!”

    李子刮了刮天宁的鼻子,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只管絮絮叨叨说:“看你对钢琴这么感兴趣,肯定是随我。哥长时间不摸了,现在弹得不好了,等我再练练,我教你也弹,成不?”

    小孩儿听着李子讲话,也手舞足蹈的跟着咿咿啊啊,也不知道在说个啥。

    李子把他重新放回床上,估计是坐的久了,天宁屁股一沾床身子就往后仰,咋整就是非躺着。李子接着弹琴,天宁躺在床上一声儿不吭的听着。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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