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徽州》
作者：乳糖不耐攻
内容简介:
一个清新的小短文，特别清新
这是很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了，直到现在我离家上大学成为腐女之后才发现的一些真相，聊作分享。
我老家是徽州的，一个特别传统的地儿，男孩要出门闯荡，养个本本分分的老婆，然后再生个可爱的孩子。从古至今，这种本分的传统似乎一直坚守在徽州地区，出轨之类的事情也是极少见的，街头街尾，隔壁邻居都能一一数出张三家李四家最近吃了几次肉，倘若顿顿见肉，便要说一句：“阿四发达了不忘乡亲哦。”
当然吃肉的这个消息已经是我小时候的事情了，现在徽州旅游业繁极一时，未见得大家攒了多少钱，但顿顿肉还是可以见的。不过这个故事倒是要从那个不见肉的不远的时候谈起了。
大约是我上初中的时候，我的大哥哥退伍回家了，在家待业，表姑来找我妈妈，想让我妈妈帮忙说个老婆。
我表姑跟我家一表三千里的关系，不过来往亲密。表姑生活不容易，先是改嫁，生了两个娃娃还没两年丈夫就走了，一个人拉扯孩子还得照顾婆婆，以及婆婆的婆婆，这两年两位老人去世，孩子长大才算好了一些，但是表姑也老了。
徽州的女人便是这样，一代一代，倒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这群瘦小的女人们。
我妈妈是很消息灵通的，性子好，村里都愿意让我妈去帮忙相看一下，拉拉线。念及我表姑生活不易，更是尽了几分心。
我哥那时候生了胆结石，折腾了一年，在家养病，闻言皱了皱眉，道：“大哥哪里看得上村里的女孩子。”
我哥大我八岁，身高一米八，从小就是我男神，性子也冷得很，上完中专就出去工作了，一年也就回来一次，如果不是这次生病，我估计又得过年才看到他。
“话可不能这么讲，我们这里女孩子哪里差了，你那同学建子的姐，水灵灵的，我觉得配你大哥刚好，你大哥就是个退伍兵又没啥本事。”老妈一边剥蒜一边道，想起了什么，往我哥身上砸了两颗，“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媳妇回来啊。”
哥把武侠往脸上一盖，装死。我在边上偷笑，挠我哥的胳肢窝，跟他闹成一团。
说实话，我哥条件还算不错，长得帅，不过我觉得年龄还小啊，才二十三，我妈就老是急吼吼地开始给我哥相看恨不得十里八乡的女孩子都能看遍了。
终于，我妈给大哥相到了一个女孩子，准备让两个人在我家相看相看。
那天一大早，我刚起床，就看到外面院子里我哥正和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边抽烟边聊天，我眼睛一亮，看出是我大哥哥，立刻往他身上扑。
我大哥哥那可真是实打实的军人，长得周正俊朗，还特别高，看起来比我哥大一圈，据说还是特种兵，特牛的那种，二十八岁。我往他背后一扑，他看都没看，直接侧过身将我反手一拧，倒也不疼，一下子反扣过来。
“多大姑娘了，好意思。”我哥鄙视地瞪我一眼，我朝他吐吐舌头，欢欢喜喜地叫声大哥哥。
大哥哥也挺高兴的，不过大人就那一套，聊不了两句就问我学习上考多少分第几名考哪个高中，我立刻就跑了。
等到十点多的时候，那位相亲对象才和着她母亲姗姗而来。一张原先紧靠着横案的八仙桌抬出来，大哥哥坐一边，那姑娘和她母亲坐一边，我妈和表姑坐下首，三个妇女聊的挺投缘的，那女孩大概是矜持，抿着唇不说话，我大哥哥也一声不吭，他是不会说话的那种。
我趁去厨房倒水的时候凑我哥面前偷偷说：“那个姐姐挺漂亮的，跟大哥哥挺配的。”
我哥面无表情地看了那姑娘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不觉得，就那样吧。”
“就哪样啊？”我追着他问，我看他就是嫉妒。
我哥没理我，用现在的话说，挺高冷的，我也懒得理他，坐我大哥哥旁边边剥花生边朝他挤眉弄眼的。
我大哥哥悄悄朝我扁扁嘴，又转过头正经危坐，不过我看他那样子，魂都不知道飞哪去了。
所以最后呢，虽然三个妇女聊的挺开心的，那姑娘也挺乐意的，但到底还是没成。大哥哥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来我家继续进行这种活动，我挺高兴的，因为每次都有好吃的。
我大哥哥一直和我哥关系好，而且我哥没生病前打工还和大哥哥是一个城市，这次我哥生胆结石在那边医院也是我大哥哥照料的，所以我妈就对我大哥哥的婚事更加尽心尽力了。
但仍旧是失败。而且每次都是我大哥哥不同意。
我妈也挺尴尬的，毕竟她是中间人，介绍的姑娘也都是真真的好，不过大概真应了我哥那句，大哥哥是看不上这村里姑娘吧。
我表姑只能赔好话，让我妈再看看，我妈也无可奈何，所以大哥哥这场相亲就直接从九月回家一直相到了过年。
大哥哥虽说没成，但往我家跑的次数从没少过，基本早上我起他就已经来了，偶尔还给我爸搭把手，我爸是木匠，大哥哥干这个倒挺干得来的，我哥说：“哪儿啊，大哥从小哪回来不得帮咱爸搭把手，他都熟练了。”
我大哥哥每次来找我哥玩的多，经常就是他们窝房间里玩，不带我。然后出来了，两人骑上摩托车往外跑，也不带我。我都觉得他俩是亲兄弟了。
我哥那个人，看着挺书生气的，其实脾气特别差，特别不好相处，动不动就不理人，我有时候觉得我哥就和猫似的，也只有大哥哥受得了他了。
大哥哥相了半年，表姑急得不得了，每天满脸愁容的，幸好腊月的时候，相了一个，总算是成了。我倒是觉得大哥哥大概是迫于表姑的压力不得不成的，对那姑娘挺冷淡的，一点不像有感情的样子。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都十五了，这些事情自然了解了。
然后他们就约着出去玩了，我大哥哥带着我哥，那个姐姐也带着个姐妹，四个人一块。
我们徽州区别的地方不多，就旅游景点特别多，认真玩起来一个月都走不完，还不要门票。
我大哥哥每天来叫我哥，等那姑娘过来集合，从来没说去接一次的，我有时候都觉得我大哥哥是跟我哥谈恋爱，挺搞笑的。
我哥那段时间挺沉默的，我都觉得每次大哥哥过来两个人都怪怪的，说不出来为什么。有一次我还看见我哥哭了，好像就在那段时间里，具体我也记不太清了。我哥就坐在床上，看我进来了，连忙抹抹脸，脸色很不好地说怎么都不敲门。我吓了一跳，看见我哥眼睛红红的，没敢说话，说声对不起就跑了。
反正这四人行持续了很长时间，很快就过年了，我哥没等到过元宵，大年初五就走了，我妈还劝了好一阵，让他多在家养一段时间，我哥没听，我妈只得随他去了。
我哥走的时候好像没和大哥哥说，因为初六就是上大哥哥家做客，他看着我们进门还望了望，问我我哥呢。我说：“他昨天就走了，没和你说呀。”
大哥哥脸色不太好，说没有。然后招呼我们吃东西，自己回房间了。我猜可能是给我哥打电话吧，不过过一会又拿着手机黑着脸出去了，我又不太确定了。
后来过了好几天表姑来我家玩我才得知大哥哥和那个姑娘也掰了，而且正月初十就回部队了，说有事。他当时也不算正式退伍，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我那个时候小，不懂这些，也没人和我说。
不过我哥走了之后，我妈和我爸吵了几架，扔锅铲的那种，也不知道是怎么，我还看到我妈哭了，我妈就抱着我哭，咬着牙不说话。我觉得我妈是更年期到了。
我依旧是上学上学上学，那时候多单纯啊，我记得我初三还和男孩子打了一架，因为那男孩子暗恋我，但太娘气了，我看不惯，就揍他……幸好高中他没读了，后来也没有见过了。
那一年下半年我上高中了，在县城里，一个礼拜回家一次，我哥每个月给我打零用钱，让我瞒着我妈，说女孩子总要买些小玩意，得有钱。
我那时候特别感动，觉得有个哥真不亏，我哥好像那段时间心情特别好，每次我给他打电话他都没有不耐烦。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年底，我妈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我哥要开刀，哭得特别慌，让我这两个礼拜别回家，她和爸爸要去哥那里。
我当时都懵了，觉得开刀就和绝症差不多了，我还不敢跟我妈哭，就晚上躲被窝里哭，生怕我哥没了。我给我哥打电话他也没接。
过了两个礼拜，我妈才打电话跟我说我哥已经转移到我们市医院来了，我急忙请假去看他。
我妈没来接，我自己直接根据门牌找病房。我对市医院挺熟悉的，我从小身体就不好，这儿常来。到病房的时候，就看到有个高大的男人在那边晃来晃去的，我走近一看，居然是我大哥哥。
我挺惊讶的，叫了他一句，问：“你怎么不进去呀？”
大哥哥回过头吓我一跳，整个人胡子拉碴的，跟流浪汉似的，衣服也皱巴巴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他朝我摆摆手，拉着我到拐角处说：“你进去看看你哥怎么样了，待会发短信告诉我行么，我马上要回部队了，你别告诉你哥我过来了，也别跟你妈说。”
我虽然好奇，但还是点点头，大哥哥就走了，还指了指手机。
我进去以后，发现我哥正用呼吸机罩着，我心里咯噔一下，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我妈红着眼瞪了我一下，说不许哭。
我只能忍着，在病人面前哭挺不吉利的。
我哥费力地扭过头看了我一眼，手动了动，我把手塞过去握紧。
我问我妈我哥什么病，我妈说我哥酗酒，结果胆结石复发了，又引起胰腺炎，很严重。我妈说着说着眼睛又红了。
我那几天就在医院里待着，我哥嫌呼吸机不舒服，也没用了，我的工作就是帮我哥哥擦口水擦痰。大概是生病的原因，他没过一会嘴巴里就不舒服，要吐痰。我当然不嫌弃，只是心疼，还有嫌他不争气，好好的身体不要，偏偏去酗酒。
我哥那时候就天天呆呆地看着窗外，身体虚弱，也不说话，我妈我爸还有我轮流值班，当然我也没值什么班，晚上我妈就叫我去隔壁空床上睡了。
大概一个星期，我哥才从特殊病房里转出来，进了普通病房，顿时我就觉得我哥快好了，心里提着的一口气都放下来了。
大哥哥几乎每天都发短信给我，问我哥哥怎么样了。我猜大概哥哥酗酒和他有点关系吧。
大概因为我按手机挺频繁的，被我妈发现了，我妈一看是我大哥哥的短信，立刻急了，把我拉出了病房，问我怎么和大哥哥聊起来了。
我说大哥哥问我的。
我妈脸色很不好看，直接把我手机没收了，说以后不准和大哥哥联系。
我吓到了，只得乖乖应好。
我觉得我挺愧疚的，毕竟觉得大哥哥挺真心实意关心哥的，不过我也不敢去撩我妈虎须。我妈就是我们家一言堂，谁敢啊。
我哥就对着窗户看了一个多月的风景，医药费跟水似的流。我妈我爸时不时就回家去借钱，没和我哥说过，不过我哥也察觉到了，但也没办法。有一次爸妈不在，我哥给了我一张卡，叫我去取钱。我挺好奇的，因为这张并不是我哥常用的那张工资卡。
我哥只说这是别人的，先用，以后还。
我去医院门口的atm一看，吓了一跳，里面有八万多块钱。我可以确定不是我哥的私房钱了，我哥就不是一个能存钱的人。
我偷偷摸摸地取了五千块钱，跟揣着个孩子似的趁爸妈不注意塞到我哥怀里，偷偷和他说里面有八万多呢。
我哥好像也愣到了，大概没想到有这么多。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了，什么也没说，闭着眼睛休眠。
不过从那之后我哥就慢慢好起来了。我妈也放松了好多，连手机都还给我了，只是上面大哥哥的电话号码和信息都不见了。我自然不敢去问怎么回事。
我隐隐猜到我哥生病和大哥哥有莫大关系，但到底什么关系我就不清楚了。我猜也许那次我哥酗酒是大哥哥灌的？应该不可能吧。
总之，我哥很快就出院了，天大的好事，我妈在我哥进门时还给放了火盆，让我哥跨过去，说除晦气。
我哥又开始了在家养病的日子，不过要定期检查，他肚子上还插了个袋子，渗的不知道是胆汁还是什么东西的。但是慢慢地好起来，那个袋子在过年前也去掉了，缝了线，人也慢慢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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