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退两男》分卷阅读6

    从孙家大宅回来后,他打了个盹儿,醒来时,一大早就出诊的卫世泽已经到家了,不仅如此,还带了蜜三刀给他,只是,这蜜三刀,他直到午饭前,都没来得及吃。

    突然到来的一个病患打破了上午的宁静,一个衣衫凌乱,哭哭啼啼的女人跑来就诊,说是有流氓要对她动粗,她不从,流氓就打了她,同时还自称是孙竞帆的人,以此进行恐吓。

    卫世泽自然是要赶快以病人为优先考虑的,诊察伤处,消毒止血,包好纱布,看女人情绪稳定了,便拿了纸笔,做就诊记录。

    女人说,她姓赵,叫雪妍,家住在城北,到这边是来看望闺中密友的,谁知竟然遭遇横祸,恳请大夫让她留下,等到中午下午,街面儿上热闹了,她再离开。

    这样的要求不算过分,卫世泽也就没有多心。被吵醒了的褚江童一听说是让流氓欺负了的弱者,也就凭空萌生出几分同情来。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陪这女人聊聊天,也好打发彼此的时间,他主动和对方攀谈起来。

    赵雪妍看起来倒是体面大方,只是谈及自己家世时采取了避讳态度,估摸着一个弱女子,若是体面人家的女儿,终究铁定是不喜欢像个市井悍妇那般可以无所顾忌透露祖宗八代的光辉事迹的,褚江童也没有盘问个没完。话题很快就从遭遇流氓的惊恐跟怨愤,转移到了柴米油盐日常杂话。

    卫世泽忙着给别的病患看诊,也没顾得上多留意那对在厨房里边聊边笑边一起煮什么红枣核桃饭的男女。沉浸在愉悦之中的褚江童,更是并未多想。他不是没有丝毫江湖中人应有的警觉,他只是没有把眼前的这个女人,和凶神恶煞联系到一起。

    直到眼看着孙竞帆进来,前一刻还在说什么自己最拿手的红枣核桃饭的赵雪妍,下一刻就变了脸色,一把从旁边的案子上抄起给红枣剥核用的尖锐的水果刀,直奔着门口的男人就扑了过去。

    那个场面,简直无法用一般的混乱来形容。

    女人好像发了疯的母狮子,一心想要把孙竞帆置于死地,乱刺的刀子根本不讲章法,只是冲着颜面和胸口一顿挥舞。所幸一直心存警觉的孙竞帆有所防备,加之赶上来的周冰颜扯住了赵雪妍的衣袖,刀尖并没有真的刺中孙竞帆的要害,只贴着肩头划过,割破了衣裳而已。

    但拼了命去保护自己主子的周冰颜,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混乱的挣扎抢夺之中,他被刀锋刺中了耳根,寸把长的口子延续到脸颊,虽说不深,却也直接就溢出血来。

    而看见了血的孙竞帆,骤然间就丧失了所有的理性。

    周冰颜的血,顺着颈侧流下来,洇红了衣领,似乎,也洇红了孙家三少爷的眼。彻底就换了一副模样的男人扬起手里的文明杖,用尽了力气,打在了女人胳膊上。

    这一下,是要人命的,赵雪妍惨叫了一声,不仅刀子落了地,整只手臂,也都瞬间不能动了。

    骨头铁定是被打断了的,但这还没完。

    揪着发髻,一把提起跌坐在地上的女人,孙竞帆直奔着灶台大步走了过去,他把赵雪妍硬按在锅边,而后扯着头发,将那张因为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已经看不出俊俏美艳的脸,直接压向还微微沸腾着的锅底的水。

    赵雪妍已经顾不上手臂的剧痛,拼死撑着锅台,哭喊叫骂得声嘶力竭,也就是在这样的叫骂声中,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女人的来历。

    她是被孙竞帆倾吞了大笔财富和势力范围的桂家大少爷生前秘密私藏的外室小妾。她是祸害够了别人,终究自己遭了报应的桂家父子死后,唯一一个,发誓要报仇的人。她是姓赵不假,但她同时也姓桂,而她还有个最擅长做红枣核桃饭的表婶,姓丁。

    一切的一切,都在前因后果之中,联系到了一块儿。曾经十几年潜藏在让桂天河霸占了的吴月绢和她的儿子——桂家二少爷——桂秀峰身边的老女佣丁婶儿,跟赵雪妍,是有亲缘关系的。想想也是正常,如若不然,一个胡同里的,大字不识几个的老太太,又怎么会如此深得桂家大少爷的信任,长期安插在需要监视的那对母子身边?想必桂明义也是没少给赵雪妍洗脑,否则,又怎么会在谁都知道桂明义是个疯狗一样的恶霸,树倒猢狲散,各人顾各人之后,她赵雪妍还死心塌地惦记着报仇?

    只可惜,她报仇选错了对象。

    报仇的时候,又错上加错,弄伤了行刺对象最在乎的人。

    褚江童作为最近距离的一个旁观者,把一切都看了个清清楚楚。风流潇洒气宇轩昂的孙家三少爷,在周冰颜被刺伤之后,眼里瞬息间就烧红了天际的,都是愤怒的火。

    至于大男人不对弱女子动武的通常观念,就在那一刻,已经不存在了。

    若不是周冰颜极力阻拦,孙竞帆真的会一怒之下,任凭暴怒和残忍驱使自己,亲手烫熟了女人的半边脸。

    混乱中,褚江童来不及思考太多。

    他能做的,就是帮着周冰颜把人先劝开,然后帮着卫世泽把被惊到的来看病的那对父子送出门外。

    直到该走的走远了,该静的静下来了,他才算是松了口气。

    可,这都叫怎么档子事儿啊……

    看着卫世泽帮周冰颜处理好伤口,看着刚刚还用尽力气咒骂哭叫的赵雪妍瘫软在地上瑟瑟发抖,看着仍旧余怒未消的孙竞帆用枪指着已经绝望了的女人,让她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都说出来,听着那泄了气的抽抽搭搭,和仍旧不死心的要给自己男人报仇的念念叨叨,褚江童心情复杂,无法言表,只剩一声叹息。

    在桂家倒台后,眼见着孙家瓜分走的地盘最多,便断定了孙竞帆就是杀了他男人的幕后真凶之后,赵雪妍就决定要报仇了。陷入疯狂仇恨的女人,什么都顾不得,只想着既然孙家她铁定进不去,至少可以假装被孙家的人弄伤,跟据传是孙竞帆最喜欢的人套够了近乎,装够了单纯贤淑,然后想方设法找到间接接触到孙家三少爷的机会。

    她大约是真的没有料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也没有料到失败得如此轰然。

    这是个可怜的,可悲的,可恨的,可叹的女人,这个聪明又愚蠢的女人。

    说难听一点,赵雪妍有种被养熟了的狗的愚忠,说好听一点,她钟情于桂明义到了失心疯的地步,已然不知那男人是善是恶。

    大约,真的被感情弄瞎了眼时,人人皆如此。

    也许,有这样一个疯了一样迷恋自己的人存在,已经成了亡魂的桂家大少爷,地狱里也该发出几声舒爽的鬼笑了吧。

    褚江童在孙竞帆最终决定报官解决时,那样暗暗感叹。

    从来并不喜欢跟官家扯上关系的孙竞帆,唯独看到周冰颜受伤时,选择了官断。私了一时痛快,却终究存有后患,官家拍了板,死鱼就彻底失去了翻身的可能,尤其,当你舍得给官家上供时。

    遇到和那个被消毒缝针抹药都没什么表情的男人有关的事情,孙竞帆会失去他最后的冷静。

    这样一个明显就是心都暗暗给了人家百八十遍的人,还敢说什么对他褚江童欲罢不能?

    “……天大的笑话。”低声念叨了一句,褚江童带着脸上极少见到的百味杂陈的浅笑,走去前厅准备打电话叫警察来了。

    那天,事情到后来了结得很迅速,乱世官家,自然是要向着有钱有势的说话,更何况还人证物证俱在,嫌犯就更是被带走得痛快。孙竞帆一直送到门口,低语着“必将重谢!”,看着几个明显已经开始盘算能被重谢到什么程度的警察笑逐颜开上了车,又看着那辆漆黑的警察厅的车子离开,转身回到楼里,他皱着眉头,走到周冰颜面前,察看着那道缝了三针的伤口。

    “……疼死了吧。”低沉的声音压抑地问。

    “还好。”周冰颜笑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卫世泽,“全靠卫大夫手法好,缝针也不疼。”

    “缝针哪有不疼的道理。”无奈又佩服地叹了口气,斯斯文文的男人摘掉手套,推了一下眼镜,吁了口气,“周先生真是能忍,这个位置紧贴着耳朵和颈动脉,若是打麻药,会伤了神经,风险太大,只能直接消毒缝针,换个别人,早就疼得倒吸凉气大呼小叫甚至夺路而逃了。”

    听卫世泽说完,孙竞帆没说什么,周冰颜也只是低垂着睫毛挑了一下嘴角。

    他疼,这谁都看得出来,但他可以忍,原因也不难猜到。

    孙竞帆自然是猜得到的,沉默以对,不代表他不懂或是不领情,于是,等到卫世泽把外用杀菌消炎促进愈合的药给开好,装在写着用法用量的牛皮纸袋子里之后,他没等周冰颜接过,就一把抓在手里,然后只道了声“改日再谢!”,便转身往门外走。

    “冰颜,回家。”这是孙竞帆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听得在场每个人,都心里一颤。

    而目送着两人离开的褚江童,心慌意乱的感觉更是久久不能平息。

    他绝非是眼看着孙竞帆对周冰颜那藏不住的好就怅然若失或是醋海扬波,他只是突然间觉得,他竟然很是能明白那两人的心思。紧要关头,孙家三少爷的选择是谁,是什么,已经如此昭然,不需要任何解释。那么,被震慑到似乎有哪根神经瞬息间清醒过来了的他,又该何去何从?

    这场外人眼里追逐竞争左右为男的游戏,这段看似人人投入乐在其中的韵事,就在一个男人,带着另一个男人,带着那句“回家”,决绝离开时,已经可以戛然而止。

    就像是再多耗半刻,都是残害生命一般,必须戛然而止。

    装不下去了,这是褚江童心里的喃喃。

    而后,很快的,喃喃就成了嘶嚷,成了呼喊。

    “……卫世泽,你过来。”有点儿不客气地冲着那一路送到院门口去的男人的背影叫了一声,褚江童扶着门框,在对方回过头,一脸无辜和不解的注视下抿着嘴唇眯起眼,继而反手用拇指示意了一下身后,“锁门,进屋,我有些事,要跟你掰扯清楚。”

    *** *** *** *** ***

    坐在车里,最后看了一眼荣辛诊所的大门口,周冰颜只看到了正在关门的卫世泽,似乎正在和里面的人说着什么,然后,就随着大门落锁的声音,什么多余的信息也听不见了。

    伤口好疼,是真的疼,就算已经涂抹了清凉镇痛的药膏,刀伤,仍旧是火辣辣的,让半张脸直到脖子都麻痹起来。孙竞帆没有过问他的情况,就只是一语不发,沉着脸,皱着眉,坐在旁边,看向窗外。

    周冰颜习惯这种沉默,他和孙竞帆之间,很多时候就都是如此沉默的,只是这一次,和以往的,都略有不同。

    这一次,那个男人史无前例的,像是在煎熬。

    似乎被传染了一样,周冰颜也渐渐觉得煎熬起来,直到回到孙家大宅,下了车,进了门。

    “上楼。”刚把外套脱下来交给佣人,孙竞帆就命令了一句。

    周冰颜点点头,迈步往楼上走。但到了楼上之后,却被叫住了。

    “去浴室。”那个男人再度命令。

    “……啊?”这次,他没马上遵从,因为他没懂。

    通常,都是要么在二楼临窗的小客厅,要么在孙竞帆房里,谈事情也好,讲生意也罢,普普通通。二层的浴室,是孙竞帆的私人地盘,是周冰颜这些年来,都不曾去过的地方。

    “快点。”又催促了一声,孙竞帆干脆走到前头,先一步朝着走廊尽头的浴室走去了。

    心里忽然狂跳起来,周冰颜觉得伤口都随着血液涌动更刺痛了几分,微微皱着眉头,他迟疑中跟过去,直到走进装修甚是漂亮的沐浴间,看着坐在狮脚浴缸边沿,正在往里面放水的男人。

    “三少爷……”

    “来。”招了一下手,孙竞帆示意旁边的椅子,等周冰颜走过去,坐下,他才从旁边贴着罗马瓷砖的墙上拽下悬挂在黄铜挂杆上的毛巾,沾了水,凑向对方的脸颊。

    周冰颜下意识想要躲闪。

    “别动。”一咋舌,孙竞帆边命令边伸手轻轻捏住那面色苍白的男人瘦瘦的下巴,而后小心翼翼,帮他抹掉脸上残留的,争夺凶器时蹭上的灰尘,和颈侧没擦干净的血迹,动作甚是轻柔,轻柔到让被服务的那方心都疼起来。

    “多谢三少爷。”脸上红到快要烧起来了,周冰颜低垂着睫毛,道了个谢。

    他有点想逃走,却又不敢,这种只有两个人,而且如此暧昧的气氛,也让他很快连逃走都舍不得。他清楚这样不对,真的不对,这样一定会令他溃不成军,可是,这感觉太好了,不过几分钟,就把他的抵抗,溶解成了无法抵抗。

    怎么办……

    “你怕我?”低头看到对方发颤的指尖,孙竞帆挑了一下眉梢。

    周冰颜原本是打算如实否认的,但也许应该怪这该死的太美好的气氛,他的回答,就变得亦酸,亦甜,微妙到令人发根都好像有弱电流通过似的。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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