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余》分卷阅读32

    一直这样也不错。他不想再为那令人后怕的悸动烦恼下去。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傍晚,夕阳的余晖被云层筛下一片氤氲,余声起身摘了余宇墨镜,叫他去看落日。

    “怎么了?”余宇睡眼惺忪,声音也软软的。

    “看日落呀。”余声说。他身后的沙滩上,不少游客对着天边举起相机。

    余声把落日挡住了。余宇没有提醒他,他本来也不想看什么落日,他看余声就够了。

    闭眼之前,余宇以为他们的关系就止步于此,他也想止步于此,他不想破坏这一刻闲适的海风,于是他在微风吹拂中闭上了眼睛。他大概睡着了,极为短暂地,然后他被余声叫醒了。毫无防备地,他们的眼睛对上,没了墨镜遮挡,眼神横冲直撞。

    “余宇?”余声见他没反应,叫他。

    大概是起床气的缘故,也或许不是,他不该总是给自己找理由。

    今天要结束了吗?其实没有,一会儿便会有灯光亮起,海滩上依旧热闹。

    可是黄昏已经到来,那光线柔和又残忍。

    余宇心情复杂。他本已在海风中捋顺的思绪冷不丁被人捏住一头薅出来,薅得生猛而飞快,从他身体里迅速抽离,让他承受这痛苦,同时又让他一根筋的思绪变得混乱,交叠在一起,揉打切断,最后变成一张粗制滥造的绳网,当头蒙下。

    海滩上的欢笑声无法拒绝地传进他的耳朵里,他脑子里又闯出一个画面,在夏天他计划着跟余声的海边出游,却在街头偶遇他和孙博远,当时他们的笑声也是如此,如此地快乐,快乐得刺耳,快乐得让他无法忍受——甚至是让他无地自容,因为那快乐不该属于他。

    “你为什么要叫醒我。”半晌,余宇才说。他看着余声的眼睛,喃喃:“为什么啊。”

    他们说了些什么,混乱中,度假圆桌翻到在沙滩上,果汁浸到沙子里,很快就不见了。打得很低的遮阳伞遮住的不仅是阳光,还有下面的人,沙滩上的游客全被落日霞光吸引了去,无人注意此时某只伞下发生了什么。

    有关感情的决定总是需要冲动助力,当初余声冲动之下跟老余出了柜,现在余宇也是,不过他是顺便出了柜。让他冲动的是余声,余声的一切,他温柔的眼睛,英挺的鼻梁,他浓密的眉毛,带笑的唇角。余宇的视线啃噬着余声的每一处,然而实际上,他什么都没有碰到,余声钳住他的胳膊是那么地有力,接着又把他推了出去。

    余宇站在伞外。他清晰地意识到,二人之间有一扇门被重重地关了过去。

    风是热的,t恤让汗水黏在背上,他难受极了。

    海滩上的欢笑声仍在继续。

    他们说了些什么,在之前和之后,余宇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他们的对话是那样地激烈且无助,他像是一只陀螺,而鞭子在余声手里,他完全丧失了自我,他是失神的、无助的、**的。风突然大起来,充满了欢声笑语的沙滩上,新娘的婚纱不再需要摄影助理抛起来,她只要站在风中,那洁白的裙纱便可如旗帜一般飘动,而在太阳落山后渐渐冷却的大海,不再温柔的海风抽打着海水,这让海浪更加喧腾了。

    他做了错事,只是这一次,他没再说对不起。

    余宇站在那里,他胳膊上还存留着余声手掌的温度和他给予他的痛感。

    二月份的d市是很冷的,六个小时的飞行过后,余宇从温暖的夏天回到了酷寒的冬天。

    还好当初从学长那里租了房子,余宇庆幸地想。

    在回到租住的小区之前,他甚至算得上愉快,他的心里是有那么一丝轻松的,为了终于不再隐藏这个秘密。余宇冷静地回酒店收拾行李,订机票,没跟余声见面他便去了机场,再接着他就回了d市,此时距离开学还有半个多月,不过他有住处,所以不觉窘迫,仿佛是回了家——他曾经有一瞬是觉得自己回到了家,那是余声来找他的时候,他们两个在这间陌生的房子里涮火锅,晚上又躺在一张床上,这些让他有家的感觉,然而现在这里只有一个空荡荡的房子,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他,床啊、沙发啊,全是别人的,他只是一个住客。

    d市实在是太冷了,就算是眼泪,也会立刻被冻住,所以还是流到心里比较好。

    余宇收拾好床铺,坐在沙发上,仿佛某种仪式一般静默着,他酝酿着自己的情感,却如何也流不出眼泪,只觉得眼睛酸涩。他在脑子里回想着他和余声的一切,伤心的地方他没有流泪,快乐的地方却突然笑出了声,他听到笑声后,被自己吓了一跳,房子太空了,电视也没有开,四处静悄悄的,他笑出来,那笑声像是机械音效,没有任何愉悦的气息。然后他把电视打开,让这间房子看上去正常一点。

    最后他在没开灯的客厅里看了大半晚的电影,睏了,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两滴泪来。

    夜里,厨房没有关紧的水龙头一直在滴水,余宇躺在沙发上和衣而睡,听见了,并且听了一宿。

    半个多月很快过去了,开了学,日子过得便更快了。这些天他没跟余声联系,余声也没有联系他。一切照常进行,似乎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上学期因为孙博远,他和余声也甚少联系,现在回想起寒假的事,反而像是一个不真实的梦,如今寒冷的d市才是他真正熟悉的。

    余声终于尝受到了余宇的煎熬。他想,再等等吧,他还没有做好处理的准备,这一拖,便进了四月。

    四月已经暖和起来了,天气是回暖了,可人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余宇说爱他,是情人之间的爱。他想,你怎么可以爱我呀,我是你爸爸。

    余宇送他的那张全家福,办公室和家里都有,余声每天都看着那张照片,时不时发起呆来。他试过给余宇发消息,编辑了长长的信息,写了删,删了写,一直没有发出去,他又拿出纸笔来,伏在案上写,最后倒成了写给自己的信。他写了许多,不论是从纸上的还是手机上的,他都没有写出“**”这个词,即使那天在海边,他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词就是**。

    这个词太严重了,他攥着钢笔,写出“舌”,心里后悔,补救一样,添了两笔,成了个“刮”。“刮”也不好,太锋利了,他下笔写着,笔尖刮过纸张,也刮在他的心上。平心而论,跟余宇相处的这段时间是快乐的,虽然也没少有摩擦,却真真切切是家的感觉,他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余声不知道余宇是从何时起对他有这种想法的,没准也因如此,他才如此反感孙博远,余声苦笑自己竟然一直没有觉察到,或者说他没理由往那方面想——他把儿子往那种方面想,是把谁想得龌龊了呢。事到如今,早就不是接不接受的问题,而是如何回应。

    他想起自己如余宇一般年纪的时候,跟陈永禾青涩又短暂的爱情。他们有着情侣们类似的幸福回忆,又有着再正常不过的悲剧结局。陈永禾说,他要回老家去,他父母只有他一个儿子,他不想违背他们。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总要有一方做出牺牲,于是余声说,好。陈永禾又让他也别跟家里犟了,余声说他已经跟家里出柜了,陈永禾问他结果,余声说不接受,所以干脆断绝关系了。当时陈永禾说了一句话,余声至今记忆犹新。

    他说,你太傻了,跟家里决裂有什么好处,连家人都不接受你,你还想让谁接受你呢。

    余声说,朋友啊。

    陈永禾说,朋友跟家人是不一样的。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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