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戏》分卷阅读2

    李导夸了那么多林染还是蔫儿着,影帝先生只三个字,林染心里就雀跃起来,抬起头来的时候笑出一口小白牙,清澈的大眼睛里也亮晶晶的,直直地映入陈弈白的眼眸中,一泓深潭也泛起了涟漪。

    陈弈白也忍不住笑了,又一次想,这果然还是个孩子。

    试戏(三)-家母

    散了戏,林染本意是想回公寓的,苏见青让公司给他安排了一个六十平的loft,林染把自己妈妈接来了,也方便照顾她。

    然而南方大都市这难得的一场大雪下得像是铆足了劲儿,近乎封了路,林染滴滴打车了好一阵儿,也没见有师傅接单。李导见他穿得单薄,大雪天就穿个长风衣,暗自腹诽年轻人“要风度不要温度“,直接就把他拎回了剧组驻扎的酒店,让范副导给他新开了一个房间。

    剧组的福利还是挺好的,住的酒店档次也不错,林染刚才试戏投入,如今散了戏才觉出累来,胯骨处疼得越来越明显,他也折腾不动了,给林母打了电话提醒她开暖气别心疼电费,说今晚住组里不回去了。

    李导和范副导住在酒店一楼,林染和陈弈白住在三楼。许是夜深了,电梯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陈影帝看着文质彬彬,到底是前辈,林染却没来由得觉得这人的气场太强,隐隐还带着若有若无的侵略性。这密闭的空间和气氛让林染想起刚才的戏来。他起初是硬着头皮演,后来被陈弈白带进了戏,当时不觉得有什么,此刻两人衣冠楚楚的,他反倒觉出一种奇异的情愫来,也说不出是尴尬还是羞涩,只是默默垂着头不敢看边上的陈弈白。

    他毕竟只是一个二十二岁的纯情小处男,第一次跟人那样亲密,即使是搭戏。

    陈弈白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别扭,开口问:“还好吗?”

    林染一愣: “什么?”

    陈弈白指了指他捂在胯骨上的手。

    林染反应过来: “哦……没…没事。“

    所幸房间楼层不高,两三句话的功夫就到了,走出电梯的时候,林染几乎松了一口气。

    陈弈白却像是没打算放过他: “你住哪间?”

    林染看了眼手里的房卡: “207。” 对前辈只答一个数字似乎有些不礼貌,林染又补了句: “陈老师呢?”

    陈弈白话里带着笑意: “可巧。“ 然后便在一个房门前站住。

    林染看了看,208。他挠挠头发,这是他不太自然的时候常有的小动作: “是挺巧。陈老师早点休息,晚安了。”

    他也顾不得礼数,门还没完全推开就侧身挤入了自己的房间,黑暗中先背靠在门上松了口气,然后才想起来去刷卡取电。

    林染几乎对自己的反常生出一种厌弃来,这是怎么了,亲也没亲脱也没脱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跟个大姑娘一样扭捏个什么劲儿。

    “太不专业了。”林染批斗自己。

    林染看着自己的胯骨,怪不得疼,那里确实是撞青了。林染浑不在意,大男人嘛,这淤青又不在明显的地方,过个几天自己就散了。大不了明天回去找个药酒揉揉,哪就那么娇贵了。

    然而“不娇贵”的“大男人”林染先生,洗完澡对着镜子擦头发时看见自己脖子后面的红痕,他纳罕了一阵这是什么,突然脸色一红,吓得几乎要跳起来。

    这位影帝先生看着斯斯文文,一派正人君子的样子,怎么跟馋肉似的这么大劲儿,怪不得人家姑娘不愿意跟他演这场戏,试个戏都试成这样,真要开拍了那还得了?

    林染对着镜子,伸手抚摸隔壁影帝先生吸吮留下的红痕,思绪又飘到晚上的片场去,他想着陈弈白修长的手指拂过自己的脸,掐过自己的腰,拭过自己的泪,只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烫。他埋下头又开始揉头发,直把自己柔顺而半干的短发揉成了一个新鲜的鸟窝。

    “咚咚咚……”敲门声不疾不徐。林染以为是梁叔那个温吞老实的副导演要交代明天的事情,终于肯放过自己备受摧残的头发,把睡衣袋子系好了去开门。

    但门外的人窄腰长腿,显然不是那个发福的范正。

    看见陈弈白的那一瞬间,林染强忍住想把门拍回去的手,挤出一个笑来: “陈老师,您有事儿找我?“

    陈弈白先不回他,就那么带着笑意地看了他一会。林染刚才不怎么正经地想着人家,本就心虚着,见陈弈白也不说话只看着他,心里更发毛起来,心想着是不是自己穿个睡衣见长辈有些不妥。

    陈弈白伸手递过来一管药膏,林染微微一愣,接过一看:跌打镇痛膏。

    圈里盛传的陈影帝吓哭女演员的事情也不全是空穴来风。他自己演这种带些暴力元素的戏份时,一入戏确实容易把自己伤到。他的“盛名“源自于一场绑架戏,演一个绑匪,腿上受了枪伤还拖着人质,也就是那个吓哭的女演员。人们说起来都是他怎么凶狠地用力捂着女演员的嘴往后拖,但事实是他已经十分注意了,捂得紧只是做个样子,他自己斜躺着往后蹭的时候,后背和肘部的皮肉隔着薄薄的衬衫磨着仓库粗砺的水泥地,尽力护着女演员不让她直接蹭到地上,毕竟女演员皮肉娇贵。

    这场戏演完,他的后背和肘部磨掉大片的皮,白衬衫都浸出点点血痕来。经纪人李姐心疼的不行,知道劝他也没用,哪次不是答应地好好的,下次一开拍准又忘了。因此一听到这种戏码就备着各种创伤和包扎药品,不严重的话就自己处理一下,这么些年也习惯了。

    林染虽不知道这些,但见影帝先生关心自己,他向来吃软不吃硬,本就虚张声势的刺就此偃旗息鼓,再他抬起头来时笑得十分乖顺: “谢谢陈老师。“

    陈弈白见他不别扭了,抬起手揉揉他的脑袋,说: “会用吗?“

    林染不敢再麻烦他,忙说: “会用,会用的。“ 他一个正经毕业的大学生,涂个药还不会么。

    陈弈白的手还揉着他的头发,像是揉不够似的,这种亲昵并不带一点**意味,像是哥哥对弟弟,也像是长辈对晚辈。

    陈弈白: “累了就早些睡。”

    关门前又说: “晚安。”

    林染想起自己刚才挤进门时那个匆忙敷衍的“晚安“,就觉得他陈老师是在回他这句。

    林染边往床边走边研究手里的药膏,这是开过封的,没有包装盒,铝制的药管上也没有印说明,难怪他陈老师刚才问了那么一句。林染想着找手机百度一下使用说明,谁知一抬头看见穿衣镜里自己的尊容——他终于知道影帝先生刚才为什么老是揉他的头发了……那好像是…在帮他顺毛?虽然看起来没能成功给他顺回去。

    林染夜风中凌乱,又一次觉得,自己在影帝先生面前丢尽了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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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染并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一大早便到楼下餐厅,酒店里提供自助早餐。他不喜欢人多,心想早点来正好避开人流。

    却发现陈弈白比他还早,桌前只有一杯清咖,在晨光下翻着剧本。大概是觉得戏里中长的发型麻烦,他把头发随意束在脑后,穿着柔软宽松的浅色毛衫,如画的眉目随视线淡淡垂着,又直又长的睫毛在卧蚕下映出一片阴影。林染想起,这位不到三十岁的影帝,其实和他差不了几岁,但与他相处时,反倒像是年近四十的苏叔叔给他的感觉。

    这是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林染随意捡了几样想吃的,怕打扰了影帝先生琢磨戏,打算静悄悄地绕远点坐,谁知陈弈白一抬头冲他招招手,意思是让他过去坐。

    许是刚毕业不久,林染的笑里犹带着学生气,他像是个听话的好学生,对着陈弈白打招呼: “陈老师早。”

    陈弈白只觉得这孩子笑起来十分真诚,把整个屋子都点亮了。他点点头,问林染: “药膏用了吗?”

    林染嘴里塞了个小花卷,说话有些含糊: “嗯,谢谢陈老师,好多了。本来就是一点小伤,不碍什么事。”

    陈弈白把剧本放下,抿着咖啡,像是在想什么事情,而后状似无意地问林染: “小染,你是为什么入这个圈子?”

    林染听他这么一问,还真转着眼珠认真思索起来。他话语斟酌: “刚上大学的时候,选了一门老师的文学选读课。那时候贪玩犯懒,挑了本最薄的,真看完了又觉得受益匪浅。那书上说,人这一辈子,意义也好尊严也罢,都是自己赋予自己的。人生是荒谬的,演员和作家的人生更是荒谬。演员可以在不同的角色身上活个几辈子,经历不同的可能性。作家则是创造了一整个世界,他活在书里的每一个人身上,这也是有限生命的一种延展……听着令人神往。反正我是被忽悠住了,觉得十分有道理。我自知没那本事写故事,却也想着能在角色身上多经历几回生死。“

    陈弈白没想到他会回复自己这么一段大道理,但他的描述确实有些迷人。这时候的林染确确实实是一个著名高校文科院系的学生,他身上的书卷气也并不是别人轻易能仿的去的,那确确实实是一本一本书熏出来的。

    但是下一秒,林染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 “虽然我偶尔这么抬高我自己,但我心里知道,其实是为了钱。”

    说着,林染从兜里掏出个两折式的老皮夹来,一打开就能看见卡在塑料片后面的老照片。那是个美人,并且美得张扬且明艳。

    林染话音里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嘚瑟: “这是家母,怎么样,好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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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戏(四)-腐女

    林染话音里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嘚瑟: “这是家母,怎么样,好看吧。”

    确实是好看,明眸善睐,鼻腻鹅脂,樱桃小口,眉形却修长利落,平添了几分英气。

    陈弈白又看看林染: “是有些像。”

    一般人看两个人相像与否,最先注意的是眉眼,林染的眉眼是好看的,但与林母有些欧式的平行双眼皮不同,他的双眼皮是眼角到眼尾逐渐散开的那种,有些丹凤眼的意思,带着些水墨丹青般渲染的韵味,再加上自身的书卷气,因此也显得更古典些。

    但挺鼻薄唇白皮肤,还真是随了他母亲。

    林染语气淡淡的: “我们家是单亲家庭,从出生起我就没见过我爸。我妈一个人辛辛苦苦地,把我拉扯大,真挺不容易的。大三那年我妈病了,长年累下来的,肾上的毛病……我是那时候才知道,说在医院里”“花钱如流水“是什么概念。正巧那时候碰上苏叔叔找演员,报酬么,对个象牙塔里的大学生来说也算是比巨款了,就想着,总归得去试一下……然后就这么入圈了呗。”

    陈弈白想,这就合理了。

    演戏这回事儿,若要能够靠想象力去精准得传达出某种情绪,引起观众的共鸣,无疑是需要天赋的。 然而人类的想象力再怎么样也有限,演员,编剧,或者作家,若要保持敏锐的创造力,除了本身的敏感,对于生活的观察和体悟也是免不了的,这就是要有“悟性“了。有过艰辛童年或沧桑岁月的演员在这方面其实是“占了便宜”的,只不过这代价太重,痛不切肤不知悔和恨。就算有选择的权利,大多数演员也是不愿意用创伤经历去换这种“演技“的。

    他这番话说得轻巧,但若真要深究问题也不少。陈弈白直觉这孩子跟他说的不全是实话,藏掖了多少他也无从考量。这毕竟只是他们相识的第二日,林染不愿意说,他自然也不愿揭人伤疤。

    但林染必定是吃过苦的。

    那种灵气和悟性,一两次或许是歪打正着,次数多了,就是真正经历过什么,在角色身上引发自己的共鸣了。对于苏见青这样的导演来说,演员在某种程度上只是他表情达意的工具。最初让林染去试试,大概只是看上了皮相和气质,但若真要挤开一众专业演员或者科班学生拿下角色,拍完了戏还能让苏导这么宠着,林染必然是演出了苏见青想要的东西。

    陈弈白好奇的是,常人,尤其是少年人,若是遭遇了世俗的不公或是命运的不幸,往往容易怨天尤人,阴郁或者满身戾气。林染该是比同窗的那些同龄人经历了不少,却还能保持着这么难得的干净气质,那并不是因为懵懂天真或是年幼无知,而是真的通透。

    但一个人怎么能这么自如地把敏感与通透集为一身?更何况还是在这样的年纪?

    陈弈白不禁想起自己二十岁出头的时候,自以为成熟,实际上还犯着中二病,这几年经了事才渐渐磨平了性子沉稳下来。林染是怎么长成这样的? 他想,要么是他耐受性十分强悍, 或者迟钝,要么……这种通透也是种天赋。

    难怪苏见青疼他,破例自己签了新人。除了和那人有些像之外,林染这孩子确实也挺有意思。

    陈弈白回过神来,再看向林染的眼神多了几分疼惜和了然,说: “你有些像一个人。“

    林染想了想: “是说沈墨老师吗?“

    陈弈白有点意外: “认识?“

    林染咬了口奶黄包点点头: “那是我们学校老师,我刚扯…说的那段话,就是沈墨老师开的书单里读到的。“

    林染一个文理学院的大学生,对未来那点模糊的打算,原是本专业读个博士,在大学里找个教职,福利好也体面,也有时间多照顾照顾林母。他和大导演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中间能有这么点交集,还真就是因为沈墨沈教授。

    沈教授年近四十,正经职业是个著名学府的文学院教授,研究电影文学,业余职业是个编剧。但他平日里十分低调,行踪神秘,发表作品或署名电影也是用笔名,拿了奖一般都是让人代领,因此学校里竟鲜少有人知道他就是那个业内有口皆碑的知名编剧。

    苏见青正是去找沈墨问剧本意见的时候,在校园里遇上了他新戏的男主林染。

    陈弈白知道他不是科班出身,但一直也没问是哪所学校。如今听沈墨是他老师,知道这孩子不仅敏感通透,那股子聪明劲儿也是经过了国家验证的。

    林染自己条件不错,再加上这层关系,在这个圈子里确实算是幸运的。他有点期待,想看看这个年轻人能走多远,这股子通透劲儿又能保持多久。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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