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至洛水风不吹(gl)》分卷阅读15

    国君似乎苍老了许多,再也不是那个记忆中神采飞扬,风流倜傥的俊郎皇帝了。他说是十年前被黑蟒所骗,想要让它助自己使逝世了多年的皇后还阳。他想对我怎样,我可以不在乎。可若是师父遇难之事与他有关,我绝不能熟视无睹。幸而,我的猜测没有成真,这些,都是发生在师父与那妖孽拼杀之后。

    这下,算是一切都明白了。怪不得它可以恢复地如此神速,甚至是占据一个城池,建起这么庞大漫无边际的血池。算着时间,子洛离去时该是他最忙碌之时,所以才没能及时追查到消息,遍寻不得人。焦头烂额地为一个恶魔,却连唯一的女儿都要失去。子洛一定,很伤心吧。

    子洛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去意已绝。我想要留下他二人说些什么,却被子洛一步跟上,走得决绝。我回首看了那个站在夜乾顶端的男人一眼,除了可怜,再无其他的想法了。

    僵尸,是没有眼泪的。站在剑上,我们紧贴在一起,我又想起我们前去平阳时,子洛在我怀中的无声抽泣。她很难过吧……却连哭的资格都没有。我将她抱在怀里,好像这样就能将我的力量传递给她一样。想要暖一暖这冰凉的身子,有些遗憾自己的臂膀纤细不能让她靠得更安心。想要就这么带着她去行万里,看千山,跃沧海,让她忘掉那些不愉快,告诉她我不是一个总是食言的人,对她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我们一起先回到了风灵山的小竹屋,每日修炼打坐。我将那些因我二人枉死的百姓都立了墓文,也将万里的尸骨化灰立碑在竹屋旁,时常祭拜。风灵山十分富饶,我们闲时会在山中细查,开垦些土地种下许多药草,或是采摘些异果珍花炼制丹药,偶尔御剑遍游夜乾,更添闲适倦懒,怡然自得。

    调休了许久,才差不多适应了自己的身体,不察之时,风灵山已经飘下了许久的雪花。想起曾经说的话,她如今的身体,一碗面是不在话下的。果然,听到我要带她去那小饭馆,那笑容简直要暖化一山的冰雪。

    小饭馆在大雪中关得紧,子洛十分担心地问到,是否不会开门,我笑着,肯定地告诉她,一定会开门的。

    等走近,扣了两声门后,便听那门吱呀一声,开出了一道缝来。

    我常来这家饭馆,不是因为它的饭食有多可口。最初是因它在深山,不知俗世。后来久了,饭菜也吃出了习惯的味道,看着那两人,是一种生活的感觉,有油烟,有家常,有拌嘴,有欢笑。在这里,我可以舒服,轻松地吃着饭,然后享受这种温馨的氛围。不知不觉,就把这里放在了心里,有点眷恋和向往的地方。不管我隔了多久,天气如何,到这里,总能听到那一声亲切的“小寻姑娘”,还有一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清汤面。

    他们将我们迎进了屋,还是熟悉的话语和熟悉的脸庞,只是清汤面多了一碗。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

    末了,老板娘从屋内拿了红纸与饺子要赠予我。我这才想起,原是年关将至。记忆里的过年,除了强调一下自己的孤独,提醒一下世人时间的流逝外,真的再没有任何意义。可是今年,却不一样。我接过了那些馈赠,不止是今年,以后,都会不一样的。

    我们打扫屋子,祭拜亡灵,置办货物,添购碗筷,按着民间的习俗,一样一样地做着。写了一副不算春联的春联,还空下了横批,

    我会降妖除魔,会救死扶伤,上天入海,能文能武,艺医不误。只要是需要的,我都可以完成得圆满。我一直以为自己就算不是无所不能,这天下我做不到的事也是寥寥无几的。而且,都是些顶顶困难的事。而这些事中,我从没想过,会有做饭这一项。

    我本能地抗拒,本想拖些时间再来解决那些肥嘟嘟的饺子,拉着子洛到秋阳城中看起了烟花。虽然只是远远地看着,是简陋的角落,单单的两人。肩膀上的厚重感带来的满是充实,再听到那些喧闹,没有了熟悉的孤独与落寞,而是听出了那声音中的温馨然后沉浸其中,原来这就是过年的感觉。她就依偎在我的身边,头枕在我的肩膀上,声音越说越小。周围嘈杂,夜风轻柔,将她的声音传到我的耳中。我听到她道谢,却还傻乎乎地告诉她友谊长存。我知道她因为我这话又悄悄地在我身边说了什么,可纵使我一直凝耳静心认真地听着,也实在是听不出那句低语。我心里想着,自然地问了出来,只是没有问到答案,倒被她提前拉回了竹屋。

    于是我大概是这辈子一次体会到了窘迫的滋味。还是在这难以启齿的常事上受挫。我可以不用器皿煮沸一捧清水,却不能用同样的办法煮熟一碗清水中翻滚的饺子。那看似坚硬的瓷碗在我面前不过眨眼功夫便化作数不清的瓷片重新回归了尘土,我只感到一阵乏力。

    然后就看到了子洛从没有过的大笑,和那些豪放做派的姑娘一般,大声地笑着弯了腰。如果不是没有眼泪,我敢肯定她是会笑出泪花的。我不知道的表情有滑稽,会让她如此开心,却也只能站在那一片狼藉中无奈让她开心个痛快。

    我告诉自己,最后一次机会,一定,把自己的形象挽留住,只需成功,不许失败!我全神贯注地把希望全部寄托在那最后的一只瓷碗身上。然后稍稍松了一口气,又不断在心里默念,这种事,怎么可能难得住我呢?刚才只是大意了而已。我循序渐进地加持着灵力发出热能,细细地感受着那些饺子在我手中的变化,这次一定行了。

    子洛拿着筷子,在一群破了相的饺子中左翻右挑,终于找到了一只完好的。吹了两口气,却偏要我先来尝尝。虽然自信饺子是熟的,但是面对嘴边还冒烟要试吃的那只,我只好衔过,只轻轻用力,便感到了那汤汁和馅皮滚烫中带着的可口。

    我终于放松下来,想尽快把那一碗饺子端在她面前,让她也尝一尝,让她看到我的成功,告诉她,她的阿羽可不是会被这点小事难倒的人。

    然后我就如愿以偿“尽快”地双手抱上了因为刚撤回灵力而径直掉下的,还冒着烟气带着烫的瓷碗。再十分自然地送它去走了和之前那只瓷碗一样的路。我那时整个人都懵了,心里的状态就是,我刚刚做了什么?我刚刚都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这一定不是真的!我该怎么办?为什么只买了两个碗?现在再去买还来得及,再买就要买一摞……再去老板娘那里……买一碗现成的饺子……

    我就是在这种混乱的状态下,被一片冰凉的触感拉回了现实,等回过神发生了什么后,我只觉得脑袋轰得又炸了一次。身体全部的感官都在帮我一遍遍重温刚刚那如羽毛扫划过的感觉。从最初的双唇开始不断向周围蔓延然后涌进四肢百骸,阵阵酥麻争抢着赶到胸口,让我一遍遍地回忆起那晚在玉坠中看到的那两人,原来,如此吗……在某一瞬间,心里一直挤压的磅礴感情终于找到了它的归属,然后以横扫的姿态霸占了整颗心,誓要取回它应该得到的坦然与重视。

    有些事情会无师自通,是因为顺从了内心和本能。比如,在我看到眼前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时,一边想着之前蜻蜓点水般的碰触,一边只剩下一个念头,亲上去。之后,身随心动。

    终于,世界都安静了,我带着莽撞贴上了那张小嘴,不同于之前那样的轻扫,是紧紧地挤压,充分地感受着它的柔软和弹性,带着冰凉和香甜。比想象中多了意外的可口,让我沉沦其中,不断地加深着索取。

    说什么友谊长存,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我想起了一个时辰前自己刚刚说过的话,看来又要对她食言了。可不管怎么样,我都要亲口告诉她,我们不是朋友,或许以前是,可从现在开始,从此时此刻起,我们不再是朋友,而是,爱人。我不要再以友之名,行爱之事。

    她在我怀里笑出了声来,听到那一句傻瓜,我才明白,原来我是真的傻,不过幸好,傻得还不彻底。

    就像师父说的,这世间的诸般道理,本就是没有道理的。独自游历三年,山中苦悟七年,都不及见她一面所明白得多。见她之前,我怎会想到自己能有如此惊天之举?会同爱上一个女子,一个身为僵尸的女子。再回忆起坠中的情景,心中那些道不明的情绪都变得理所当然起来。我想,门外的那副对联,要添上横批了。

    除夕之夜,趁着红烛窗花,白雪喜联,得一不离之人,许一生相随。我想予她这誓言,遂将那桌上的笔拿起,在那空着的横批处,添上一个得之不易的“囍”字。心中的饱涨感让我觉得那墨黑的字都染上了娇红,握着那只冰凉的手,我却觉得浑身涌着暖流,这就是所谓的幸福吧。

    明知她身体强健已不复以往的病弱,却还总带着担心。御剑时怕她吹风,大雪中怕她畏寒,身体的冰冷明知永远都不会被捂热,却总是习惯把她揽进怀中替她挡去寒风飞雪,替她暖着没有温度的身体。我总喜欢给她披上厚厚的披风,紧握着那双白玉凝脂般的小手。心里想着,既然她带不走我的温度,那我就将温度一直留在她身边好了。再回想起年幼时,与她在皇宫中的点滴,我才发现,原来从那时起,一切都已经有了预兆。理性,寡言,呆板,无感,这些标签,在六岁那年进宫见到她后,就都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感性,唠叨,风趣和牵挂。

    我纠结了十年的问题,原来答案早已出现在眼前,只是这答案需要十年的时间来酝酿成熟。到头来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这异灵中的一员。我一直以为自己是风,在苦苦追寻一片属于自己的轻羽,后来才知道,原来自己才是那片轻羽,是乘风而去,寻找最后停留的归宿。风吹洛水,风停羽相随。

    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碍我们的相伴了。不求天道不修仙,也乐得逍遥与自在。当初娘亲因为追求天道修炼近仙,却因为娘,在一步之遥处停下,被降下天惩,与娘双双重归于尘土。我与子洛非人非妖,非妖非鬼,不求天道,不扰凡世。我又明白了一句古诗,这就是所谓的只羡鸳鸯不羡仙。

    到最后才发现,原来我对子洛食言之事,只有一件。我那句所谓的永远的朋友是我在一切尘埃落定时对她最郑重的承诺,却又是我自己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又亲口说反悔。所以,这世上哪来的什么未卜先知,人定胜天?即使是风家人,也不过是一片凡尘飞羽。

    但不管是怎样的凡灵,都必须去面对成长。这所谓的成长,不只是存在形式单纯地随时间的流逝完善成长,更是灵识不断地自我完善所获得的成长。时间与经历,缺一不可。

    这是一个在成长中不断寻求自我的过程,人无完人,幸运的是我不仅正视了自我,并且,在这过程中找到了可以弥补自我的人。我因她而完整,我想说,我爱她。

    因为这份爱,让我有了爱的力量,让我爱这万物,爱着师父,爱着娘和娘亲。可这些,都与那份特殊的爱不同,那份爱,只是我对她的唯一。这便是博爱与私爱吧。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这次我的承诺,是风寻羽与夜子洛百年好合,永结同心。这两人的诺言,我要用我的所有来告诉她,这也可以,是一个人的诺言。

    风灵山的雪,要化了。

    第10章 夜子洛篇(一)

    我叫夜子洛,夜是国姓,我是夜乾国唯一的皇嗣,唯一的的公主殿下。

    这是多么尊贵的身份呐,多少人在羡慕着我?锦衣玉食的生活,万万人之上的地位,这是多少人渴望的幸福。可这样就算是幸福了吗?

    我的母后,除了是夜乾的皇后外,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备受尊崇的修道士。但关于她,以及她与父皇的诸般往事我知晓的并不多,因为我从未见过她。

    她有孕在身,却遭了以往结怨的邪祟报复,仙药难救。父皇除了要面对自己一生唯一的挚爱要在自己面前月坠花折,赍志以殁,还要强收起那份无力和悲伤,颁下圣旨,重酬医技者,举国寻找灵药,然后请最好的医师,用最珍贵的丹药让我平安降生。

    母后拼尽所有护住了我,最后只能给予我生命,却不能再为我留下一个健康的身体了。从我有记忆时起,病痛就伴随着我,又或许,是在更早些。因为若我不是夜乾国的公主,我可能连来这世上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父皇从没有说过他为了让我活下来,遇到过多少艰难挫折,但我清楚自己的身体。想我活着,那其中要耗费的心血必定是难以想象的巨大。

    父皇曾说,我幼时就只两种情况,醒着时不停歇的哭闹和哭累后断断续续的浅眠。说是哭闹,其实只是些细细的□□声,带着不安分的哭腔。睡也是睡不安稳的,常常是哭得疲惫到脱力才会睡上片刻,要说是睡不如是昏睡更贴切。消瘦单薄得像片小纸人儿,脆弱易破,不堪轻负,仿佛一不留神就要随着风飞走,抛弃了这身凡胎后再成为这天地间的一只精灵。

    父皇说这些时,总喜欢用他宽大温暖的手掌轻抚着我的头顶,带着幸福欣慰的笑容,满眼慈爱地望着我,在透过我的身后,又变成了另一种更加深沉无言的爱,带着如潮水般疯狂涌动又压抑刻骨的思念。

    在我心里,父皇才是最痛苦的那个人。他是一个君王,没有侍妾嫔妃红袖添香,却把自己困在充满回忆的皇城里空守着睥睨天下的权利,连个分享这权利,甚至是诉说喜怒哀乐的人都没有。曾经的爱人已经逝去,只为他留下一个也随时可能离他而去的女儿。

    其实,失去和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未知和空待。爱人在自己面前归于尘土,能做的只有无能为力的等待面对,即使他是所有人都该臣服的君王,也不能改变这样的结果。这样的绝望乏力如今要再来一遍,更要时时做着希望的泡沫在阳光下化成零星碎片点点消于虚无的准备。这样的折磨,残忍无望,父皇却依旧甘之如饴,将这份不安和绝望尽自己的所有延长着。

    他对我的珍惜,尽到了极致。父皇除了公事外,剩下的时间都用在了我的身上。为我找寻各种续命的办法或是只在我身边简单地陪伴着。

    从小在药罐中长大,身体的效果甚微,倒补在了脑上,让我灵智早成。我自小便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也明白父皇的坚持是一种徒劳。可我时时承受着这生不如死的折磨,也没有将那句放弃说出来。如果人生的意义、活着的目标和希望在自己咬定坚持的时候支离破碎,那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却是我最温柔和蔼的父亲。他说,我是他生命最后的意义,他不想一个人被囚在这空旷冷清的宫殿里,他不想皇城只是权利的象征,他想让这里有个家的样子,他只有我了。所以我想,不管结果怎么样,只要我努力地多活一刻,这里就会多一刻家的温馨,他就会多开心一刻吧。让他多一刻的快乐,是我在那座冰冷的宫殿里,在病痛的折磨下,坚持下来的唯一信念。

    我的脸上时常带着笑容,不是因为我幸福,而是因为他需要我幸福,有了我的幸福,才能让他宽心和幸福。父皇的担忧和忧愁我都看在眼里,尽管他在我面前永远都是那样的自信和宽心。我的身体,不止我清楚,可父皇从未提起。汐儿,最近恢复得很好呢,这药管用,不用省着,哪里不舒服都要立刻说出来,我不在,就告诉那些医师,千万不要大意,知道了吗——这是他经常对我说的话,我也常常附和着他,这药喝起来已经没那么苦了、最近身体真的有好转,药很管用,不怎么疼了。说得多了,好像真的能说服自己,情况真的会好起来。事实,变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

    如此,我该幸福吗?其实在我人生的前五年中,我从未探究过这个词语的意义。因为对于一个随时都会死去的人来说,活着已经是生命全部了。这样的人生,是不能想象和描绘未来的。那么,就没有思考的价值了。就如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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