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忆武陵》分卷阅读33

    苏沂的神色更加荒凉了,却是久久无语。

    “所以,你真的是为了报复他,才接近我的?”姬良臣难得有些动容道。

    苏雩却轻轻笑了:“你是不是就巴不得我不是纯粹地喜欢你。然后,好理所当然地和哥哥在一起,就不必顾忌我,也不用愧疚了。”

    姬良臣听着苏雩偏激又任性的话,却也没有忽略他眼睛里的寂寥。有那么一瞬他真的想放弃这道选择题。因为,无论是出于责任还是爱,选择一人必然要伤害另一个人。他不想自私地只选爱,也不想无私地只选责任。可是,现实从来不允许逃避的,逃避只是更深的伤害。

    “阿雩,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明知道,我是喜……”

    姬良臣话未说完,苏沂却剧烈地咳嗽起来,并且有愈演愈烈之势。用来掩唇的帕子,掉落在青砖地面上,血迹斑斑。苏沂的身子也委顿下去。

    极度震惊下,姬良臣和苏雩愣在原地。

    见状。随身侍奉的王总管火速传来御医。

    片刻后。

    苏雩靠在窗边,看着院子里那几枝刚刚还灼灼盛放的桃花,此刻却被风吹着稀稀落落地凋零。

    里房御医和姬良臣汇报着情况。

    “国主,苏相病体沉疴,积劳成疾,怕是很难治愈……”

    “那慢慢调理呢?……”

    “……恐怕时日无多……苏相大人其实自己应能察觉……国主可请秦怀竹试试……”

    苏雩静静地听着,总觉得这命运讽刺地可笑,他慢慢走进里屋对众人道:“不用找阿竹了,我能治,你们出去。”

    太医侍从纷纷退下,姬良臣认真地看着苏雩一如既往清冷的神色:“你要用自然之力吗?”

    “别担心,我不用,我只是把自然之力还给哥哥,虽然,它会消耗生命之力,但只要不用,其实是可以保护宿主的。还给他也是赎当年错埋他的罪。并且,这东西我本就不想要,我也不想呼风唤雨拯救黎明。我只能为我自己活着,即使没有它,我‘游仙’的名号也不是白来的。好啦,你出去等着吧。”

    “你这么乖,这么温柔,还大费周章解释给我听,我害怕,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姬良臣默默上前抓住苏雩的手。

    苏雩声音冷了八度,甩开他的手:“那算了,你爱去不去,只是别碍我的事。”

    姬良臣这才觉得有些心安地讪讪地缩回手,轻轻地合上门。

    日暮将晚,姬良臣仍端坐在苏府院子的长椅上,怔怔地望着青石地面发呆。被日光拖出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仿佛要化作一座雕像。

    “吱呀”门开的声音,打破了四周的寂静,也解冻了姬良臣的姿势。

    他看到阿雩靠在雕花门框边,安静又安心的笑。沉重了一天的心情,瞬间,云过雨霁。

    很多事,很多心情,在生命的重量前,都可以忽略不计。只是,此时此刻的姬良臣尚且不知道,也许,他该担心的人不是苏沂。

    翌日,苏雩留书离开,曰:“六年樊笼尽解,千草谷暂住,散心,勿念。”

    第32章 千草谷中

    初夏,阳光还不灼热。

    千草谷中,草绿色漫山遍野地铺着,莺啼燕舞,追逐着落花。

    一片广阔的谷地平原一隅,一个红一绿两个小身影。

    “绿儿,认识不能太死板,不然生活岂不无聊。你看,这诗: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若是理解成:藤是枯的,树是老的,水是流动的,道是古的。就太直白,不好玩了。应该带着感情去想,便会顿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之感油然而生。”

    “红儿,我现在心情很好啊,干嘛去感受那悲壮之感?况且,那本质就是枯藤、老树、流水,为什么不看本质,去想一些虚无的东西?”

    “我的意思是让你感受一下作者的心情。”

    “我又不认识他,干嘛要感受他的心情。你跟他很熟吗?”

    “绿儿……”

    “好啦好啦,其实我早懂啦,逗你玩呢!”

    “…………”

    “不信吗,我解释给你听,比方说: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是不是该理解为:含冤流放,遇赦归来,顺江而下的畅快心情。”

    红儿愣愣地点头,半晌没反应。

    “不过,红儿啊,我还是觉得这些跟你我没什么关系。”小声说着,小手在空中招了招,小雁盘旋着飞下来,落在他怀里。自顾自地玩起来。

    小红回过神来,艰难地咽了口唾液,看着小绿和小雁,不说话了。良久,疾步向不远处的树下跑去,边跑边道:“爹爹,你还是把绿儿的夫子请回来吧,我对作为学生的绿儿真心无能为力……”

    “哎,当初是谁自告奋勇地赶走了夫子,还信誓旦旦地说绿儿就交给你了。”树下的苏雩不咸不淡。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红儿忿忿不平。

    而小绿依旧自得其乐。

    晌午时分。

    秦怀竹和伊浩仁坐在圆桌边,等着开饭,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苏雩的影子。虽然,那人随意惯了,不过,吃饭倒是没亏待自己过,都这个点了,怎么还没到?

    伊浩仁不乐意了,“他爱来不来,我要吃了。”

    “等等,再等等。小屁孩你们爹爹呢?怎么还不来?”

    “我们一起回来的,刚刚还在院子里,我去叫。”小绿乖巧地跑去。

    须臾,却是哭哭啼啼地回来:“秦叔叔,你去看看爹爹,怎么叫都不醒。”

    秦怀竹匆匆忙忙地往外跑。

    伊浩仁微微皱了眉,若有所思,不过,也慢吞吞跟过去。

    刚踏进隔壁的小院,便见绿树下,躺椅上,合目沉睡的苏雩,阳光洒下,脸色却是透明的苍白。

    秦怀竹快步走近,捉了苏雩的手腕,把脉。本来还抱着庆幸心态的秦怀竹,脸色顿时暗下来。

    这那里是睡着了,根本是晕死过去了。

    天近向晚,苏雩才慢慢转醒,睁眼看着高高的木雕房梁,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是在树下晒太阳吗?怎么回屋了?

    回头,倒是看到堵了一屋子的人。红儿绿儿爬在床沿望着他,稚嫩的小脸上,眼眶红红的。而秦怀竹站在旁边,倒是难得的一脸深沉,盯着他的目光一片愁云惨淡。后面还有探头探脑的伊浩仁。

    不喜欢被这样看着,苏雩撑了床,打算坐起来,却不料眼前泛黑,一阵晕眩,不由自主地倒回去。

    “爹爹……”两个小孩爬上床扯住他的袖子。

    “你……你别逞强了。”秦怀竹的声音有些颤抖,语气不似平常那样轻佻,“好好休息吧。”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站在门边的伊浩仁想拦住他,却在看到他压抑的情绪时,放下了伸出去的手,转身向床边走去。

    苏雩见伊浩仁走过来,低头对两个小孩道:“爹爹就是多睡了会儿,没什么事。红儿,带绿儿出去玩吧。”

    红儿犹豫着,最后,还是拉了绿儿出去。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伊浩仁目光似有若无地扫向苏雩,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自然是知道。”苏雩坐起来,闲闲地望向窗外。

    伊浩仁看着苏雩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就来气:“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秦怀竹?你知道他一下午有多担心自责吗?不停地说:若是早一点发现就好了……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苏雩撤回目光,看向伊浩仁:“你是心疼阿竹吗?看来你对他也不是毫无感觉嘛。”

    “别岔开话题。跟他有什么关系。我只是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随便关心一下而已,别以为我对你有多少好感。”伊浩仁不由放大了声音。

    苏雩有一瞬间的茫然:“原来,你知道我是你弟啊。”说起哥哥,不禁又神游天外起来,也不知道没有自己在那碍事。京师的那个哥哥是不是拿回了他曾经的幸福。本来不想放手的,可似乎没有抓住的必要性了。他这一生从不曾屈服于任何人任何事,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屈服于必死的命运,所以还是考虑现实比较好。“那既然,你认我这个弟弟,那小红他们就拜托你和阿竹照顾了。”

    “别急着甩锅,你先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还能是什么,自然之力第一选择本就是他,我只要动一下还回去的念头,便轻而易举地做到了。只是不曾想自然之力的反噬却没有停止。其实,倒也无所谓,这反噬不痛不痒的,只是嗜睡罢了。比‘锁功散’的疼舒服多了。我要睡了,哥哥去找阿竹玩吧!别打扰我。”

    “死孩子,我关心你啊,知不知道好歹。”

    盛夏的光穿透天幕,将清城笼罩在热气腾腾的氛围中。

    翻天覆地的变化里,曾经那寂寥宁静的雪晴村杳无音信。连记忆也无法挽留。

    一年前姬良臣出征时,盛荆的百姓不曾想过,他们沉寂六年的国主还有再奋起的一天。也不曾想过,盛荆的国土能再扩张将近一半的面积,并且带回他们传奇一样的苏丞相。而姬良臣也似乎从无所作为变成了力挽狂澜重铸高峰的明君。这一年看似波澜不惊,又暗流汹涌的对外抵御扩张战争终于拉下了帷幕。而在这其中苏相成了最大的功臣,他在齐越卧薪尝胆五年,终于收获了这拨云见日得胜归来的一天。百姓都赞扬他的“忍辱负重劳苦功高”,他们终于又见到了当年那个卓尔不群惊才绝艳风华无双的苏相。而苏雩就像从来不曾存在一般,散成雾,吹成风,羽化成空。这美妙的误读啊!

    当然,这些身外之物,赞誉或诽谤,流芳百世或遗臭万年于当事人而言都是无足轻重的。因为,姬良臣正对着苏雩留下的信发愁,思考着是不是能去千草谷一趟探望一探。只是,他离职了两个月才回来,这样玩忽职守会不会不太好。况且前几次都有国师浩仁或将军秦字帮他坐镇。现在国师被秦游医掳走了,秦字又被派去征伐不轨的小国。姬良臣兀自思索着……

    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良臣就走一趟吧,京师有我呢,不必担心。小雩匆匆离开,我也不放心。”

    “你病才刚好,怎么能再劳心劳力。”

    “无妨,只是需要你装个病,反正你称病几天不上朝也是常有的事,想来大臣应该不会大惊小怪。”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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