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不熄》分卷阅读106

    “对,他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谢明夷垂下眼,有点无奈,有点头疼,却还笑着,“好像认识了个神神叨叨的朋友,跟着人家,跑到什么大觉寺里面,做了个居士,每天敲木鱼!这个小棠……我真搞不懂他!”

    “搞笑,”黄煜斐坐上沙发扶手,翘起条腿,“他那种天天又酒又肉又男人的,阪依佛门。”

    “就是说啊,那坏小子居然还敢直接把手机扔掉,一整个月不更新社交网络,粉丝都说要联名报警了!把照顾他的都甩掉,我找他也费了好大功夫,谁想到他好歹一个大明星,会藏在那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黄煜斐微笑不语。

    “哎,老九幸灾乐祸太明显了啊。”

    “我是没想到他这样有趣。”

    “哪是有趣,是幼稚!自从在故宫拍过戏他就变得痴迷于北京,动不动就往大陆跑,谁知道着了什么魔,”谢明夷仰天叹气,“在庙里一坐,谁也没办法把他揪出来。只有我亲自过来把大佛再请回家去咯。”

    “那他现在就肯跟你回去了?”黄煜斐笑出了声,“对不服管的员工,谢老板实在不行也可以使用强硬手段。你应该很熟练吧。”

    “小棠他……他不一样,那些办法对他用不来的,是我还没把人哄好,”谢明夷含住烟尾猛吸了一口,不经意弯起眉眼,素来挂在脸上的假笑似乎也有了点真意,“幸好那小魔头没有犯傻地把头发剃掉,我多去拜几天佛,也无所谓。他这两年工作强度太大,通告几乎一天也没断过,年轻人每天孤孤单单,当然需要放纵一下。最近瘦好多,吃素把脸都吃丑了,弄出来之后我带他在大陆多玩几天,自己也顺便放放假。”

    “哦,你好像很惯着他,”黄煜斐放下自己的茶杯,坐上转椅打开电脑,“总是给人错觉又绝对不肯负责,你越老越混蛋啊。”

    “什么错觉?胡说八道。”像是为了证明不老,腿脚正灵便,谢明夷两手一撑,坐上办公桌沿回头看黄煜斐,“他是我带红的第一个艺人,当时老爸还把我压着,觉得我很弱,只肯让我当不入流的经纪人呢,是小棠争气,给我机会,证明我自己有当老板的才能。人家成全了我,当然要对他好一些。”

    “嗯嗯,你对他最好,说人家审美不错,就动不动拉着人家,给自己喜欢的女人挑衣服买首饰,”黄煜斐查看着这两天攒的邮件,根本不抬眼看他,“家姐的衣橱倒是多了许多明星审美的好东西,还请谢老板替我感谢祝先生的无私奉献。”

    “哇,讲什么怪话,”谢明夷哂笑,“全部记在我的账上,我应该更加无私奉献吧?”

    黄煜斐没了扯皮的耐心:“你真的不知道祝炎棠喜欢你?我见几面就看出来,你瞎掉了?”

    “没可能的,我是直男啦,”谢明夷倒是很淡然,垂下手,磕了磕烟管,“我从青春期到现在都只想和宝仪姐在一起,从来没考虑过别的。”

    “那就明确拒绝人家啊,”黄煜斐皱起眉,冷冰冰的,“不喜欢,还天天拉着人家喝酒吃饭打电玩,社交场合总是带在身边——我和阿姐都觉得你很不男人。害怕招牌跳槽还是怎样。”

    “怕他自杀之类的,”谢明夷低着脑袋,显出疲惫,“搞艺术的嘛。”

    “你确实很擅长找借口。”

    谢明夷对此缄口不言,反问黄煜斐:“小斐最近怎样呀?听说你倒是很男人地逞了好大一个英雄,”他看着黄煜斐包着纱布敲键盘的手,直戳人痛处,“不过好像没有逞到点上,英雄救美还把美人吓跑了?”

    “不是被我吓跑,没有这件事他也会提出和我分开,”黄煜斐坦然道,“只要他出了问题还是总想一个人扛,那这就是必然的一个过程。”

    他又补充:“不过,你都马上三十岁,这样八卦真的好吗?你追着我阿姐问的吧。”

    “27!我是27好不好!”谢明夷跳下大桌,叫道,“这次被甩,小斐好像很从容。”

    “还能怎样,我本来已经决定好,再也不会选择离开什么人就过不下去的生活方式,”黄煜斐淡淡地对自己下了定论,“可我遇到李枳之后就屡屡再犯,那就是活该,自挖陷阱。”

    “我看你离开人家活得也蛮好啊,”谢明夷坐上几步外的沙发,悠闲道,“以前那么潇洒,浪子一回头,就悲剧了嘛。不过也就那一点点小事,不要把自己想得太苦情。”

    “我确实活得蛮好,更不觉得自己苦情。”

    “最近又开始吃药了吗?”

    “没有啊,还剩下三盒呢,也没准备做那些让阿姐担心的事情,”黄煜斐顿了顿,把键盘敲得极重,“但这些都是因为我马上就会把他找回身边。我知道百分百会成功。”

    谢明夷看着他这模样,莫名觉得来气:“我说,你脑子治一治吧,被人甩两回还不够?还找回身边——早该腻了好不好!”

    “可惜!我没有腻,一点也没有,我现在真的是那种看起来很容易变心的家伙吗?”黄煜斐撩起眼皮,直视自己义愤填膺的发小,“这次也不全是他的错,有事瞒我这么久,是我疑心起得太晚,以前对他关心不够。”

    “反正小斐也效率极高地从美国把专家威逼利诱过来了,宝仪说你做得有够绝的,”谢明夷眯起眼,幽幽地问,“和自卑敏感又固执的病美人谈恋爱,的确也很难,听说那个手术风险极大?”

    “是啊,位置特殊,动刀可能会伤到动脉,或者声带,”黄煜斐沉声道,“所以过两天,我需要一直陪着他,做不了什么工作,麻烦阿姐过来帮忙……这样讲吧,出了手术室他仍然完整的概率不算大。”

    “不大是多少?”

    “百分之十五不到,”黄煜斐揉了揉太阳穴,“本地医生最开始还同我讲基本没戏呢。他们已经是国内一流,技术还是不成熟,嗓子和命只能选一条。”

    “哦,那你很淡定呀,”谢明夷呼着烟气,半闭上眼,“百分之十五也够少的,别告诉我你做好殉情准备了。还是准备养一个小哑巴玩?”

    “为什么不是做好认真过一辈子的准备?”黄煜斐又敲好了一封回信,“既然有百分之十五的概率,我要它变成百分之百,它就必须是百分之百。不然我找医生做什么?”

    “医生又不是神仙!”

    “哈哈,十五和零总不是一个概念吧?钱、技术、经验、设备,都不缺,如果这样还是不能保证成功,医生活着不会觉得自己没用?那他还活着干什么?”

    “你看看你,哪像个二十三岁大好青年,总喜欢把事情说这么恐怖,”谢明夷很习惯黄煜斐时不时的语出惊人,按灭雪茄道,“那医生可是美国佬,还是什么大学的老教授吧,倘若真做坏了,你要报仇也没那么容易的,闹不好可是国际纠纷!宝仪姐,你老爹,哪怕整个黄家再加上谢家也兜不住你。”

    “是吗。”黄煜斐笑。

    “听我劝,老九,这种走极端的性格真要改,总不能任性一辈子,”谢明夷苦口婆心,因为这是黄宝仪嘱咐他劝的,“人是要活在社会约束中的,你太随心所欲,有时候也会带给你爱的人很大压力,甚至伤害。”

    “是吗。”黄煜斐还是笑,但不再敲键盘,“我爱谁?我又害谁了?”

    “前天大清早,宝仪去看你,你好像衣冠不整,手上纱布也没有了,全是血,同你姐姐打哈哈开玩笑,还只让人家在沙发上坐坐,再往里就不肯,”谢明夷苦笑,“宝仪姐中午见到我就讲,明夷啊!小斐那个大笨蛋好像失恋了,还把人家关起来了!”

    “阿姐还真了解我。”

    “你自己想想看,这难道不是又做坏事了吗,对你最最最喜欢的家伙?从玩腻了就抛掉,变成玩不腻关起来,你升级了!”

    “你说得非常对,阿姐让你劝我,也是应该的,”黄煜斐神情又冷又僵硬,转过椅子,慢慢滑到落地窗前远眺,他背对着谢明夷,“我承认我后悔,对他做出那些事。我一想起来就会立刻讨厌自己。”

    “也不需要这样啦,下次长长记性就好,”谢明夷放软了声音,“一个大男人能够柔和巧妙地解决问题,才算有风度,对吗?”

    “我做不到,我不是那种人,”黄煜斐平静道,“我很懂怎样和讨厌的人相处,但不懂怎样对待喜欢的人才算距离恰当,使对方感到舒适。这很难,我很没救。”

    “还是有救的。”

    “我想过救自己,也想过别人来救我,和他在一起这几个月我以为我找到了方法,大概可以学会正确地去爱一个人了,但其实不然。我也知道和我在一起会觉得很累。”

    谢明夷沉默了。

    黄煜斐接着说道:“现在的结果就是证明,我确实非常的垃圾。他生了重病,想的是一个人逃跑,却没有告诉我的想法,快一年了,拖着瞒着一个字也没有对我提过,”他把手捂在嘴上,好像笑了,“说明我在他眼里完全靠不住,不是吗?”

    “可能相反,就因为你太靠得住,把他看得太重……”谢明夷揣测道,“该怎么讲,可能他就是太了解你了,所以怕你因为他做出什么傻事。他大概是没办法清醒地面对自己。”

    “所以就放弃自己,顺便把我也放弃掉?在一起这一年他算是无怨无悔,留着我莫名其妙地后悔一辈子,”黄煜斐“哗”地把椅子转回来,背着几束晨光,倔强地瞪着谢明夷,“他真无私!一厢情愿为我好,和我妈妈简直像极了!我鼓掌!”

    “好啦,好啦,来讲点别的好事,”谢明夷有点害怕继续谈下去又把黄煜斐绕进死局,“听说你家几支股票前两天有涨停,刚刚发行的那支也已经连涨四天了?”

    黄煜斐怒道:“跌停也不关我事!”

    “哎,不要像要哭一样啊,”谢明夷转移话题失败,无奈张开双臂,“来,我们特别厉害的小九少爷,姐夫抱抱。”

    “等你当上我姐夫再说吧,”黄煜斐懒洋洋道,“我对抱老头没有兴趣,我要工作了。”

    谢明夷一愣,瞧着他那嚣张神情,刚软下来的心又气得硬了起来。他想,果然欠揍的家伙就算失了意,也还是一样的欠揍。

    完全不值得同情!

    傍晚天上云散了,窗外在乎乎地刮风。没有上麻药,李枳垂眼看着右手腕骨一侧,那块渗血的纹样,疼得龇牙咧嘴。

    他用弹了十多年吉他的素质稳住自己不要手抖,文身师却能看出他的勉强,滑动着嗡嗡转动的文身笔,抬眉瞧他:“刚才不扎针,抹点表麻也成啊,这可是贴着骨头呢!”

    “不用,您接着来,就这么小一字儿。”

    “是谁的名字吧?”文身师乐了,“手上还包着纱布呢,急吼吼地,在离骨头这么进的地方刺,是条好汉,这疼你估计能记一辈子!”

    李枳听得有点发怔,他先前满脑子都是上午接到的那个电话,谢明夷在那头语气淡淡,话里有话,在说黄煜斐。长篇大论一堆,简直像是老父亲口吻,说他们刚刚见了一面,又问李枳说,李先生你明白吗,老九何尝不是在寻找一个救自己的理由。然后他找到了你。他连他自己都不爱,可他爱你。结果你一次一次,各种借口,把他踢开。这就是你做的事。

    这些话深深地刺痛了李枳,让他哑口无言,在他以为自己已经麻木的时候。

    现如今,他看见血珠从艳丽的线条汩汩地、细微地冒,闻见一股烧灼味,疼痛是这样的直截了当,仿佛能够握住的实体。他问那个光头文身师:“记一辈子?”

    “对呀!手上神经最敏感,您还非得抵着骨头刺,感觉到自己手腕麻麻地震了没?也就生孩子比这疼了吧,能忘得了?”

    “但愿不能!”李枳笑了,“记两辈子最好!”

    出文身店的时候,天是黑的,宋千居然在门口等他。

    “你干嘛?”李枳警觉地瞥了面色不善的老邻居一眼。

    “我勒个去,”宋千强硬地捉住他手腕瞧了瞧,骂骂咧咧地甩开,“……你个疯子!”

    李枳不搭理他,撒腿就跑。

    “去哪儿啊嘿,”宋千追,“练完琴急匆匆地跑我就觉得你不对劲!晚饭吃了没啊?”

    “你跟踪我还是怎么着?”李枳头也不回,“都说了明天肯定好好演,你也看见我左手没问题了,抓着人不放有意思吗?”

    “你个没良心的别跟我打太极,又他妈分手了吧,瞎折腾了吧,眼瞎我也看得出来!人又怎么惹你了?”

    “不是他的事儿,是我,”李枳回头,直勾勾地看宋千,“我得干件大事,不能让他陪我。”

    “说什么呢你,这大黑眼圈的,几天没睡了?”

    “好几天,没数,我不能睡,我也真是不太懂,”李枳顿了顿,他忽然很想倾诉,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到底是每一个让我意识到自己一无所成的夜晚都寂静得出奇,还是每一个寂静的夜晚我都为自己的失败感到愧疚?

    “别跟我这儿犯酸吟诗,就说你要干啥大事吧,我猜猜看,”宋千堵在他跟前,直接不让人走了,“不会是你病情恶化,准备一个人做手术吧?”

    “你咋看出来的?”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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