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不熄》分卷阅读90

    李枳愣了愣,他看着黄煜斐又在那样笑,觉得很难过。这个曾经认真跟他说“不要强迫自己笑啊”的男人,自己才是假笑第一天才。他想,我该说什么呢,又能怎么做呢,他想不出答案,就凭着本能去亲吻他的脸颊,正如那人曾经安慰自己的那样。

    却见黄煜斐似乎挺受用,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声音也不是刚才那种痛苦得马上要哭出来的感觉了。他说:“小橘真的很神奇,在梦里我周围全部都是水,大水,泡着我,但我能听见你的声音,然后梦里天空就亮起来了,”顿了顿,他又道,“想象不了如果听不见你在我身边讲话,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可能我一个人,烂成泥。”

    “我就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要听我声音,我就说话给哥听。”

    “你说过你爱我,”黄煜斐慢慢地,轻声道,“我感觉到了。可是,你知道吗,爱上我这样的人,有时候我会觉得,小橘很可怜。”

    “什么混蛋话,这么好一人,我凭什么不爱?还什么‘你这样的人’,纯粹妄自菲薄。”

    黄煜斐眼光一闪,随即黯淡:“小橘真正了解我吗?不是妄自菲薄哦,我做过许多坏事,对自己,对别人。”

    “举个例子?”

    “我试过自残,把阿姐吓半死,我非常开心。”

    “说得好像我没试过,这没什么可愧疚的。看自己流血,我当时也特兴奋。”

    “我也试过自杀,但失败了,很多次。然后被医生开一堆精神类的药片回家。”

    “多巧,我也试过两回,也失败了,我还不吃药,”李枳凑过去,亲他嘴唇,“反正现在你不想自杀了,我也不想。而且,哥,这些事儿可别跟我这个终极丧货比,说白了咱俩就是一种人。就算病,也病一块了。”

    “是吗?那我完全自我中心,从不顾忌别人感受,我喜欢看别人痛苦,经常有人说我狼心狗肺,小橘也是这样吗?”

    “不对,你不是这样的,哥,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只是以前没人拿真心待你,你也没有试图去找到什么依托,”李枳紧紧握住他的手,像要证明什么,“就像你不喜欢看我痛苦,这些事都是双方的。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越悲怆的时候,他就越嬉皮,我知道的,你以前过得可孤单了。”

    黄煜斐若有所思:“孤单吗?也没错,以前在伊丽莎白城,一个人去社区医院打吊针,想上厕所,需要自己把吊瓶拿下来,拎着去上。可能压力出了问题,我看见血顺着管子倒流,药剂变成红色,红得发黑,这是孤单吧。”

    “靠,疼死了,”李枳揉了揉眼睛,他被黄煜斐若无其事的样子扎得心悸,“我不会让你再一个人打吊针还他奶奶的掉血了,”他手上力气又加了几分,握到黄煜斐的脉搏,“吊针都不准再碰了,以后感冒发烧,我就这么给你捂着。好得虽然慢了点,但不毁身体。”

    “太麻烦了,别人和我一样打吊针,也没怎样。”

    “黄煜斐,你有点自觉行吗,”李枳瞪着他,“你是我男人,我男人就不能过那么惨。”

    “其实我不喜欢你这样,小橘,”黄煜斐平静道,“不喜欢这样的我被你看见。非常丢脸。刚交往那段时间,我发烧躲着你,还记得吗?也是做噩梦,醒来又睡着,躲在家里,什么都做不好,我怕你知道我原来是这种脆弱的人。可你还是知道了。”

    “谁都有脆弱的时候,照这么说,我成天矫情,在你面前把好印象早就败光了吧,你不也没嫌我烦吗,”李枳掰着他的右手,紧压在自己腰上,要他抱好,“那次我也记得呢,你在我家门口冷风吹着,等我一上午,现在才知道是在那样的精神状态下,因为担心我才整理好心情出门,没事人似的,苦都自己乱藏。哥,说你脆弱,谁信啊?”

    “我们好像有些跑题?”黄煜斐睫毛闪了闪,“我列举我的坏处,现在变成小橘夸我了?”

    “那接着列,我看看我家黄先生还干过什么坏事儿?”

    “我对你也做过不好的事情,并且不清楚,讲出来你会不会继续接受我。”

    “说说看呗,你确实干过不少混蛋事儿呢,尤其在床上,兴奋起来又是啃又是掐又是不让人好好喘气,幸好我抖m——”

    “我在监视你的行踪,”黄煜斐突兀地打断他,快速道,“直到现在,你每天去了哪里,具体到哪一条胡同哪一个房间,我全部知道,小橘。”

    “啊?什么意思?”

    “新手机送给你的时候,做了一些改装,里面有额外的定位装置,”黄煜斐松开李枳,挪远了点,靠上另一侧的床头,“那次发现跟踪狂,也是因为看见你走了平时不走的偏僻路,正好下班就过去看看。我其实和跟踪狂没有本质区别吧,非常变态非常不尊重你,对吗?我明白的,但我——”

    黄煜斐像是在念遗书似的,说出这些话,脸上分明面无表情,却显出痛苦,他疲惫极了:“我控制不住。我的自控力还是不够。”

    李枳的反应却出奇平静:“说实话,我挺吃惊的,哥,你为啥要知道我每天去哪儿呢?担心我危险,还是担心我消失?”

    “意识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这样做了,并且停不下来,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够安心地去做其他事。”黄煜斐干巴巴地,短暂地笑了一下,“这种紧抓一个人不敢放开的样子,果然非常难看,我不想这样,幸好今天对你坦白了,否则更难看。”

    李枳“扑哧”一乐。

    “嗯,讨厌我了。”

    “没有。”

    “是吗。”

    “你觉得我生气了?”

    “你应该生气。”黄煜斐把手掌覆在脸上,“或者选择离开我。我知道我非常可怕……”

    “可我没生气,没觉得你可怕,更不打算离开你,”李枳一点点往右边蹭过去,挪到黄煜斐身边,使蛮力冷不防拱进人怀里,乖乖地贴伏在那具滚烫而僵硬的身体上,“相反我还挺惊喜的,哥,你这么黏我,我感觉自己挺有价值,不像以前,是个死了都没人管的废物,”想了想,他又道,“你说停不下来,也不用停啊,手机的事儿干脆就继续这样,咱俩之间就不存在找不着的问题了。跟踪狂那次,不也是间接保护了我吗。其实每次你下班之后去新地方约会,我在那儿等着,还老担心你找不见我。”

    黄煜斐似乎陷入极大的震惊,又似乎没反应过来,不说话。

    李枳接着道:“而且我这一天天的,活动范围不出十公里,不是排练室就是菜市场,顶多再去北海公园喂喂野鸭子,每天瞧着,觉得挺无聊吧?”

    “你不觉得束缚,不觉得恐怖吗?”黄煜斐格外严肃,“这其实侵犯了你的权利。”

    李枳松松地笑了:“所以你要帮我请律师告自己?又不是管我去哪儿,只是看我去哪儿,束缚啥呀。我跟你这儿,就没什么自我意识,也没觉得自己被侵犯了,”他顿了顿,一本正经道,“要是别人,我当然会觉得烦,但你不一样,共享位置多浪漫啊,我一想这事儿,就觉得我是完完全全属于你的,我就开心,”这么热切地说着,李枳抬起两只手,缓缓地伸展胳膊,就着昏灯注视自己的手指,“让我哥高兴、放心、痛快的事,它就是好事。”

    黄煜斐感到情动,同时也感到巨大的自惭,只说一句:“小橘这样有原则。”

    “我当然有原则,不过,我这原则还有一条,”李枳蹭了蹭他,“如果这事儿不是你自己跟我坦白,而是我自己哪天发现了,我可能会不开心,觉得你怎么能对我不坦率呢。”

    “……别这样,我怕我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无所谓啊,”李枳放下手臂,侧脸看他,“反正咱俩对过分的定义又不一样。我看来挺正常的小事,在你眼里自己就成伤天害理了。”

    黄煜斐蹙着眉头,什么也不说,只把他抱紧了。呼出的气和他身子一样烫人,围在周身,把怀里小人弄得晕乎乎的。

    小人晃了晃脑袋,柔声道:“其实我也要反思,哥,是我把你刺激得这么没安全感的吗?我这么不靠谱?”

    “不是的,是我自己的问题,”黄煜斐解释,“安全感这种东西,对我来说非常难得。越是在意,我越感到危险。一旦有即将陷入险境的感觉,我就会做出错事,一边觉得对不起你,一边觉得不能告诉你。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他顿了顿,慢慢地说,“根本原因其实是,我不能对未来下一个定论,其实无论是谁也不能一步看好几年,这种留余地的道理,很好懂,就我不懂。上了赌桌的人谁都不会想要空着手离开的。”

    “担心空手离开?”李枳眼神极清明,盯住他,“咱这是谈恋爱,不是赌博,要是用在赌场上的心态这么一天天地过日子,可不就得心累吗。赌博一旦输了,就是真的全没了,一秒翻盘,所以在那赌场待上一天,拿在手里的钱就一天不是自己的,可谈恋爱不是这样,无论结果如何,过去的日子都是完全属于两个人的,甜的苦的那些,还有心里那个位置,谁也偷不走。更何况咱俩肯定是好结果。”

    黄煜斐不语。

    李枳也就任他在那儿思考,不多说什么。

    “我明白了,”黄煜斐终于开口,也肯不再躲闪地回看李枳,他恢复了惯有的自信玲珑的状态,“这是我第一次不依赖药物,自己走出来,谢谢你。”

    “又谢!有啥好谢的,刚才看见你睡着觉还在哭,我心里也不好受。都说了是双向的了。”

    “嗯。小橘经常比我勇敢很多,也比我透彻很多,我要向你学习。”

    “别急,这还一辈子呢。”李枳靠着他,声音带笑,“向我学学做饭也是可以的。整天就会蒸千层油糕了,蒸得再怎么出神入化,哪天我不掌勺,还是得一样饿肚子。”

    “我可以只吃千层油糕。”

    “不来点咸味儿?第二天就腻了成吗。”

    “可以加点老干妈辣椒酱。”

    李枳心说,您老人家对那陶华碧大姐还真是执着,愠怒道:“睡觉!祝黄先生梦到女神。记得嘱咐她多做几盆最辣的给你寄过来。”

    “祝我梦到老婆吧,”黄煜斐打了个哈欠,“梦不到,就不去梦别的了。做梦好累啊。”

    “梦到我,我也绝对骂你!陶大姐真是女神?居然连否定都不否定。”

    “吃醋了?”

    “亲我一口,我就不吃了。”

    “不怕传染我就亲。”

    “哎呀管他的——”李枳顶起被窝,整个人压在黄煜斐身上,“亲!张嘴!”

    那个吻带着点药味儿,还有李枳的虎牙在捣乱。

    亲完俩人都捂脸,不好意思地笑了。

    李枳又躺回床面上,颇为享受地任身边人搂着,问道:“对了,我刚才还想问来着,妈妈以前总给你弹钢琴,最经常弹哪首曲子?”

    “茉莉花。”

    “哎?这个我会,”李枳眼睛亮了,“想不到是这么纯朴的曲子。”

    “妈妈的祖籍是江浙一带,清朝时是做茶庄的,留了一大片茶园,她时常会想家,”黄煜斐侧躺过来,苍白脸上烧出的红晕又明显了一分,“小橘要给我弹吗?”

    “嗯,哥你上回弄了十来个人,全都一身黑跟黑社会似的,好不容易把钢琴从小院儿里挪到这么高楼层,也得让它发挥点作用啊。”李枳掰着指头数数,“不过,现在必须好好睡觉,才在五点半,至少还得睡六个小时才能休息够。”

    黄煜斐老老实实把眼睛闭上了。

    李枳道:“跟我说个晚安呗,好不容易共枕眠了。”

    “我爱你。”

    李枳踹他小腿:“又来这套!”

    刚踹完,他整个人就被埋进怀里了。黄煜斐身上有松香,也有他前几天新买的蓝月亮洗衣液味,混着汗味药味,湿润润沁在鼻子里,一闻就上瘾。李枳迷瞪地想着,自己总是过于急忙地想要抓住爱情,像渴水的人,独自呆着,就很怕寂寞。他素来不想掩饰这种把人完全占有的心态,亦知自己就是这种人。但他现在终于发觉,身边这家伙,平日再怎么牛逼哄哄,内里当真和自己是一样的。

    天色微亮的时候黄煜斐醒了一回,怀里的李枳温热起伏,在他在臂弯里安恬地躺着,呼吸轻缓均匀,他自己也就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窗帘大开,阳光把屋里烤得干热,李枳已经起床了。

    黄煜斐爬起来,喝掉床头柜上放的温水,发觉头疼差不多好了,身上也不再发冷发疼。人混乱后总会格外清醒,你昨晚都讲了什么鬼话?他质问自己,果真烧糊涂了?却又陡然想起李枳给他的那些回答——心不慌了。

    他换下昨晚汗透的睡衣,把被子翻过来,打开窗户透气。做完这一切,黄煜斐走出卧房,隔着客厅和走廊,正看见李枳背对着他,在熬煮什么东西。

    他去解他围裙,那人就回过头碰他额头,又轻轻啄他嘴角:“还真不烧了,我这效率也不比输液差多少,嗓子疼吗现在?”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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