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不熄》分卷阅读42

    总而言之,平日李枳观察,发现不卑不亢给生意伙伴打电话的黄煜斐确实挺帅的,他谈笑风生,进退有度,国语粤语英语切换自如,自信得好像生来就是当老板的。之后挂掉电话抱着他说“老婆我好累”的黄煜斐也非常帅气可爱,甚至让李枳跟着生出一种责任感,既然都已经被叫作“老婆”了,是不是更得拿出些“贤妻”的风范?

    于是他经常发挥特长,给劳动模范黄先生变着法儿地煮宵夜,害得那人总是一边动着筷子一边哀叹自己又要长肉了。他也从不闹脾气,问黄煜斐一些诸如“白天为什么不回我消息”的无聊问题。他已经安心了,所以这些小姑娘似的顾虑全都消失干净。

    同时李枳也发现,两个人白天干着自己的活,为某种东西奔忙努力,心里互相惦念着,晚上再亲亲抱抱压压马路,这跟成天腻歪在一起相比,似乎是一种更健康的恋爱方式。

    至于白天闲下来之后太想黄煜斐了怎么办——李枳有多种选择,新婚的老妈已经大半个月没回过家,他成天自由得很,可以跟着菜谱学做他哥最喜欢的川菜;可以肆无忌惮地躺着喝冰汽水,顺便看看落下的几集《阿甘妙世界》,截些好玩的台词发给黄煜斐看;他还可以坐在南屋里弹钢琴想曲子。

    这架施坦威钢琴是黄煜斐送他的情人节礼物。开房第二天早晨,他被黄煜斐送回家来,窝在沙发里正发着呆,琢磨着几点去排练室,忽然有人敲门。只见一辆卡车轰轰地停在外面窄巷里,几个西装革履的严肃男搬进来一样大家伙——赫然是一架乌黑崭新的三角钢琴。

    “这是黄先生的预定。”他们是这样解释的。

    李枳挪开杂物,招呼他们把它摆在以前放钢琴的老位置上。还来了两个金发碧眼的调音师帮他准音。原先的屋子算得上荒芜,这样一来,立刻满当起来,李枳就靠在门上看人忙活,也不好意思说话,但心里已经乐疯了。

    后来刚一尘埃落定,他就接到黄煜斐的电话。那人笑吟吟地问他喜不喜欢,李枳干脆把手机摆在谱架上,给他弹了段柴可夫斯基。

    从此李枳也开始了每天擦琴的生活。他对自己那三把有着深厚革命情谊的宝贝吉他都没这么珍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他拿着抹布把钢琴擦得一尘不染,看见阳光反射在锃亮的琴面上时,心里能感觉到一种甜。

    他现在可是养刁了嘴,只靠甜头过活,一时竟想不起自己之前是靠着什么度日了。

    想到这儿,李枳就按灭烟头兀自笑了起来,也不知是笑自己没出息,还是庆幸自己可以没出息一下。掏出手机听了听黄煜斐新发的语音,那人已经上了五环路,大概半小时能到。

    他恶趣味地回了个“么么哒”,转脸一瞧,几只麻雀居然也不怕他,停在他身侧啄草籽。

    李枳支着脑袋,侧目看了一会儿这群聒噪毛球,最终决定贡献出自己的口粮——两块旺旺雪饼。他在袋子里碾碎了一块,撒在地上,麻雀立刻就欢快地围着啄了起来,开心得仿佛这点膨化食品就是山珍海味。但它们还没能来得及多啄上一会儿,引吭高歌几首,就被几个人影惊得乱飞一气,不见踪影。

    李枳抬头一看,笑容也冷在脸上,手里剩的一块雪饼随即掉落在地。什么叫阴魂不散冤家路窄?偏偏在今天遇上这些人。

    那群人显然不仅仅是只想跟他打个招呼而已,一共四个,没一个有好脸色。为首的趿拉着步子走到他跟前,抱着胳膊垂首看他:“哟,这不是我们小纯洁吗,跑这儿来干嘛?”

    李枳厌恶这种被人居高临下扫视的感觉,提着琴盒站在石牙子上,冷声道:“你们来这儿干嘛?”

    站在后面的鸡冠头笑道:“今天主场是我们兄弟,咱哥几个当然是来这儿捧场喝酒。小纯洁背着琴是过来打工?想不到啊,亏得他们主唱以前跟硕哥关系那么铁,怎么把你给请过来热场,是因为便宜?还是你又和人家成员勾搭上了?”

    李枳掐着指肚,尽量平静道:“我不认识他们。其他人介绍的。”

    为首的就笑:“那怎么不进去坐坐呀?外面多冷,进去哥哥请你喝酒。”

    李枳道:“我不喝酒。你们闲得没事就自己进去玩,跟这儿烦我有什么意思。”

    另一个满头脏辫的忽然开始大笑:“哟,奇了,这都两年了吧,这哥们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他一脸戏谑地盯着李枳,“你们记得吧,当初他对硕哥也是这么一副爱答不理的清高样儿,明明就是一欠操的货,也不知道丫的摆个臭脸成天给谁看。”

    李枳咬紧烟嘴,懒得再跟他们纠缠。这群混子没什么能耐,也不肯做正经工作,玩着一支要死不活的垃圾乐队,以前老是跟着张硕混。他去看个演出,倒霉遇上张硕,那人突然骂他打他,这几位就在一边抽大麻,喝酒,说笑,惬意得不行。李枳一见他们就恶心想吐,也怕得要命,曾经甚至萌生过报警检举这群人藏毒的念头,却始终没能留下什么证据。

    最近两年也不是没再见过面,但都是和乐队集体行动的时候。宋千明白过事儿之后一直觉得自己特对不起李枳,拉着陈雨浓叶沧淮,一个个儿跟护崽的老母鸡似的,根本不让他们靠近他一步。现如今,李枳一人撞上,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待会儿要他在这群妖魔鬼怪面前弹琴,他实在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做得出彩,可要他临时逃跑坑人家主场,无论如何也说不服自己。

    更何况黄煜斐今天还要来看呢,自己早就说好了,要给他露一手的呀。

    他决定先离远点再说,道了句“我不想跟你们胡扯”,然后就低头从堵他的几位之间钻了出去,背着琴走进livehouse,点了杯可乐躲在角落喝。

    坐定了又开始后悔,他怔怔地想着那群人估计不会就这么放过自己,现在跟这地方窝着,想跑都不好跑了。结果他们果真就没放过他——四个人高马大的家伙拉开椅子,围坐在李枳周围,笑呵呵地喊酒保上啤酒。

    新开的酒馆生意冷清,里面还没来别人,更不可能找人求救。李枳抱着琴就想往后台跑,他祈求上苍,化妆间千万要有人,至少门锁千万别是坏的,却被为首的一把按住,推搡着堵回墙边死角,差点把吉他给撞到。

    “坐啊,”那人笑,“我们又不是凶神恶煞,今儿个就想跟你叙叙旧,老乱跑有什么意思,真打起来伤不伤和气。”

    脏辫也笑:“要是鼻青脸肿了,化妆上台还得好一阵子,也不好看对吧。”

    李枳咬着嘴唇坐回到椅子上,把琴护在身后。

    鸡冠头点了根自己卷的大麻烟,乐道:“还真别说,他这模样画个眉毛上个粉底,还真能当小姑娘使,怪不得硕哥当年那么迷他。两年不见,好像又长水灵了,也不知道硕哥看见他会是什么反应,后不后悔娶了个老婆呢?”

    这完全是为了恶心李枳,双方都是心知肚明。方才一直沉默的板寸接着道:“要是他能机灵点,学着点乖,硕哥也不至于那么急着找老家的女人睡啊。你看他这一脸不屑样儿,好像完全不觉得害人家儿子差点保不住,还搞得人在圈里名声坏掉根本混不下去,有自己什么错似的。”

    李枳冷眼听着,已然气得头皮发麻,但他掐住自己冰凉的手掌,半张脸缩进外套领口,决心一句话也不回。

    他又开始想: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该死的生物啊。

    为首的也点了根大麻,踹他一脚:“不来一根?”

    李枳白了他一眼。

    为首的又往他面前摆了瓶啤酒,瓶底撞上桌面,啪的一声。他说:“也不来一杯?太不给哥哥面子了吧。”

    李枳还是不吭声。哥也是你配叫的?他冷笑。

    那鸡冠头看见老大被人这么蔑视,固然是要趁机作妖娱乐一下自己。他撬开酒瓶,揪着李枳领子就往人嘴里灌。李枳虽然双唇紧闭,可鼻子里未免还是进了一点,呛得直咳嗽,酒液流到外套前襟上,湿了一大片,可他还是不肯说一句话,抑或求饶。

    他拼命把酒瓶推开,掉在地上,碎了。

    指甲在鸡冠头手上挠出个血印子,气得他脸红脖子粗,却忽然被那一地的碎玻璃,以及李枳盯着玻璃的阴森表情震住,一时间没什么行动。

    酒保慢悠悠地跑过来看情况,但显然和这几位也是熟人,说了两句就走了。

    “捡起来,快点。”为首的如是命令李枳,“听说你被人揍得再狠也不哭,那手指头被玻璃扎进去,来得更刺激,小纯洁是不是还能忍住不掉眼泪?”

    强忍住呕吐的冲动,李枳往后缩了缩,警觉地瞪着几个看好戏的人物。他粗粗地喘着气,湿凉的酒精味从他领口直往鼻子里冒,把他弄得有点发晕,冷汗直流。

    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不会被冷不防一脚踹翻在地,按着不让起来。然后脸,或者脖子,或者手,正摔在地面上,嵌得全是玻璃碴子。

    那会流好多血,琴也弹不成了,到底能不能保住吉他,又会不会死?他想起某个人的脸,他不想死。

    也觉得光是到这个地步,就开始担心死的问题,未免有点窝囊。

    再说,这群人也就过过嘴瘾,总不能光天化日把他怎么样吧?过一会儿就该来观众了,哪怕主场乐队再糊也总得来几位,至少黄煜斐会来。退一步讲,就算点儿特别背,他们真的动手揍了他,只要没揍死,那他就报警,他告诉警察这群人吸毒,那总不能不管了吧!

    正当李枳掐着时间,琢磨着怎么才能把琴和自己一同安全运出这个死角,或者鱼死网破,那可真是度秒如年,他忽然看到门口亮处站了一个人影。那人往里瞧了瞧,就不急不缓地往李枳这边走,走到昏暗的酒吧深处。

    李枳瞬间认出了他。李枳几乎要哭了。

    这人怎么能跟天神一样。

    刚刚还在五环上,这才十几分钟就到了,肯定开得很急。难道有心灵感应吗?

    他超级想大叫一句“哥我在这儿”,却又琢磨,现在这情况把黄煜斐牵扯进来真的好吗。他哥却没给他太多犹豫的时间,径直走到这边桌子跟前,先他一步开了口。

    “找到你了,”黄煜斐一手插着大衣口袋,一手搭在为首那人身后的椅背上,他弯着眼睛冲李枳淡淡地笑,“这几位,是朋友?”

    李枳一时半会儿竟想不好该如何解释,心虽然安了,嘴唇也咬上了。只听鸡冠头在桌上磕了磕烟灰,皱眉道:“你谁啊?”

    黄煜斐平和地看着他,大大方方道:“李枳的恋人。”

    脏辫一口啤酒差点喷出来,拍手叫好:“现如今还有人用‘恋人’这么逗的词儿!得嘞,今天可算是有好戏看了,咱们小纯洁真他妈有一套啊,居然勾搭上一穿爱马仕的大款。”

    板寸也附和:“还真是,怪不得当年看不上硕哥,人是想着傍金主儿呢。”

    黄煜斐则没有搭理他俩的意思,而是拍了拍李枳旁边那位鸡冠头的肩膀,非常有修养地提出了他的要求:“您换个地方坐?”

    鸡冠头小眼一眯,挑起眉毛:“怎么,就算你要挨着你马子坐,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为首的方才沉默,现在才隔着桌子踹了他一脚:“起开,给人让座。”

    鸡冠头这才骂骂咧咧地挪了地方,黄煜斐闲闲坐上他那把铁艺椅子,优雅地翘起二郎腿,冲为首的点头:“谢谢。”

    为首的给他递烟:“飞一根?新来的叶子。a货味道纯得很。”

    黄煜斐接过那粗糙的烟卷,端详几眼,不置可否。

    李枳在一边立马就看急了,抓住黄煜斐手腕就要夺:“哥你别听他的,那东西不能抽!”

    黄煜斐似是了然,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把烟收进西裤口袋,迎上四束端详他们两人的目光:“看来并不是朋友啊。”

    为首的鼻孔抽气,吐出一口浓烟:“怎么不是,都老朋友了。”

    黄煜斐面上没什么表情,幽幽道:“哦?但是刚才好像有人往李枳身上泼了酒。如果是谁得了绝症,手抖,我可以原谅一下。”

    鸡冠头瞪着眼睛就要起身,却被为首的按住:“先说说哥们什么来历吧?”

    黄煜斐就笑,李枳看着这笑容,总觉得这人已经把刚才的情况猜出了个大概。他听见他平淡地说:“我无业游民,没来历,混日子的。”

    李枳有点啼笑皆非,另外四个人则一时全没反应过来,盯着黄煜斐腕子上的理查德米勒,都不出声。

    黄煜斐还是不咸不淡地笑着:“看样子,你们几位也和我一样对吗?咱们一共六个人,只有李枳是认真赚钱的好孩子,你们打扰人家工作做什么?”

    鸡冠头不干了:“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狂啊,看上这么一装纯的小**很得意不是?我们可是两三年前就认识这位小李了,就不能跟他叙叙旧?”

    黄煜斐瞧都不瞧他一眼,只是侧脸看看面色发白的李枳,忽然道:“老婆,我想抽烟,你的爆珠烟。”

    李枳一愣,慌慌张张掏出自己的万宝路,往黄煜斐手里塞了一根,低着头道:“哥你别跟他们较劲了,咱走吧……”

    黄煜斐咬破爆珠,拢着火苗吸了一口,看着他温和道:“应该走的是我们么?”

    李枳垂下眼睛:“我是说和他们耗着没劲……他们今天就是专门找我茬的。我待会儿再跟你解释。”

    黄煜斐掌心覆住李枳微微发抖的、握着打火机的手,声音不大不小道:“本来是想要让他们快一些滚的,但现在好像不太行。我听见有人嘴不干净,喜欢把‘**’这种词扣在别人身上,还闲得无聊找别人的茬。就这样放他们滚蛋,不是太没意思了吗?”

    这已经是明摆着的挑衅了,被黄煜斐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好像激怒人的效果还更高了一层。但是,任凭其他三人如何黑脸,那为首的倒也不怒,反而吸着他的大麻烟,笑道:“开始欺负人确实是我们不对,您气也是应该的。不过,您大概是不了解,我们也不是无缘无故找麻烦,这小李的过去可是丰富得很,比如张硕这么一个人您听说过吗?”

    黄煜斐微笑不语,扫了眼李枳脚边的一堆玻璃碎片,又抬起头,端端正正地睨着桌面上的酒瓶,以及酒瓶后的几个男人。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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