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不熄》分卷阅读31

    天天碰面太多,腻了?

    分明在家里待着,他去拍门,那家伙居然敢装聋作哑——李枳委屈得要命,也怕得要命。他有个毛病,一旦陷入这种情绪,就喜欢咬嘴唇。咬的时候挺玩命的,他那虎牙又厉害,三天过去他嘴皮已经咬破好几处了,稍一动嘴就疼。早上醒来还发干,咧嘴扯一下,就裂开,血淋淋的。

    他盯着镜中自己的白脸红血,一心的乱糟糟。他知道这样很疯很怂,可他就是难受,完全搞不懂黄煜斐到底在玩什么神秘,又有什么是这么不想让自己看到的。

    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前段日子他们过得惬意极了。作为民康胡同的电驴小王子,李枳成天骑着座驾到处跑,只不过以前这后座的位置是琴盒的,现在坐了个阳光帅哥。阳光帅哥曲着长腿,搂着他的腰,看这古城里的什么都觉得新奇。

    就这样,李枳带着黄煜斐,近处骑电驴,远处乘地铁,飞度西直门,打马长安街。他感觉自己每天都跟泡在蜜罐子里似的,恨不得把全北京有名吃食翻个底朝天。哪怕自己在这城里待了将近二十年也没曾特意吃过,他都想带黄煜斐尝个鲜。什么东四十条的四季民福烤鸭,阳坊的胜利铜锅涮肉,六铺炕的金生隆爆肚……

    庙会也是去了的,大年初五,他们早早出门,看了花脸吹了糖人,还排队请了红缎,写上两人的名字挂在红螺寺的老柏树上。风一吹,满树缎子尾巴挂的小铜钟就铃铃直响。

    黄煜斐拉着李枳站在一堆异性情侣之间,淡淡地说佛家平等看待一切遵从本心的爱与欲,所以他们两个的愿望,山顶寺里的佛祖也一定可以听到。他还非说,那黄铜做的小风铃就是“同终”的意思,等他五十岁的时候要立好遗嘱,死了之后要弄个合葬的坟,另一个位子给李枳留着,进不进祖坟都无所谓。

    李枳当即眼睛就红了,多半是气得,他去捂黄煜斐的嘴:“到底会不会说吉利话儿?刚五十岁就立遗嘱,你的志气呢?!你说你大好人生浪不浪费?”

    但他其实根本也气不起来。那人抱着他黏黏糊糊地认错,过了一会儿就笑嘻嘻地领着他走在游艺街上,飞镖投得还特别准。统共就五十个镖,他给李枳赢了四个大毛绒玩具。

    老板黑着脸从架子上拿奖品,往桌上一搁就想赶他俩走人。黄煜斐倒也不跟他着急,一手夹了两个,当着老板的面颇为嘴欠地说:“有些脏啊,要先送去干洗店才能送给小橘。”

    当然还有小时候李枳父亲带他玩过的溜冰车,租的双人的,黄煜斐坐在他后面,紧扶着他的腰,俩人在颐和园的昆明湖上跟周围小孩一块哇哇大叫。累了李枳把冰锥一戳,身子往后一倒,就能直接靠进黄煜斐怀里。

    隔着层冬天颤巍巍的寒气,往西边眺望,一轮红红的圆日挂在远处的中关村后面,中央电视塔沉静地映着冰湖对面的石舫和万寿山。

    等天差不多黑了,黄煜斐大大方方牵着他的手走上西堤,在光秃秃的古柳下缓缓地往北宫门踱。吃顿鱼头泡饼,俩人坐上晚高峰后稍显空落的四号线。耳机各戴一个,随着地铁晃晃悠悠地听blur前几年出的第十三张专辑,吐槽那贝斯越来越像弹棉花了,但不妨碍好听。

    总而言之,和黄煜斐度过的每一天,或平淡或动人心神的每一分钟,那些亮晃晃的时刻,李枳都记得仔细。他仍然坚持他的“一个词记录法”,每次睡前都字斟酌句,慎重地记下他对当天的概括。他心里非常清楚,这是老了之后要看着回味,甚至落泪的东西。

    所以,当黄煜斐再次“失踪”时,李枳的感觉该怎么形容呢。就好比你追着一点光亮屁颠屁颠跑得正欢,周身甚至开始吹暖风了,结果咕咚一下,掉进一个大冰窟窿。

    还差两天情人节的晚上,也就是黄煜斐不肯见他的第三个日子,那人在被他挂掉电话之后终于打回来了一个。李枳当时正在试图修理自家上年头的洗衣机,没接上,再打过去就又是无人接听了。于是直接按了关机键,并决定至少三天不开。他认为这是自己的骨气,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那种家伙,他没兴趣扮演。

    他也终于想起了本职,折腾了这么多天后,收拾干净一屋子血乎淋拉的烟头,背上琴老老实实去排练室了。

    乐队其他俩人都有事不在,宋千孤零零一个坐那儿弹唱秦皇岛。出人意料,他并没有追着李枳这几天的消极怠工行为不放,只是瞧了他嘴巴的伤口几眼,习以为常地耸耸肩膀。

    李枳跟他也没什么话可说,还真就练了一通宵的琴。

    宋千表示佩服。

    结果第二天上午受不住,在排练室眯了两个多小时,李枳跑去卫生间冲洗嘴唇冒出的血,洗得满嘴铁腥味。宋千路过,仍然没像以前那样跟他贫嘴,反而小心地问:“你家那位,身体怎么样了?”

    李枳闻言神色怪异地抬头:“身体?人影我都好几天见不着。”

    宋千扔给他块干毛巾,道:“说什么呢,我昨天帮余翔开胃药,还看见你家小少爷跟北大人民医院那儿挂水,被我发现之后还慌慌张张躲起来了,后来我问余翔,连他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不会连你也没告诉吧,吵架了还是怎么?我还以为这半个月你俩已经黏成一个人了呢。”

    李枳一愣。挂水?意思是感冒发烧了?怪不得电话里声音那么闷。但是,生个病都要瞒着自己,都要撒谎,李枳实在搞不懂这个脑回路。他头疼。只是对宋千说:“不管了,他不让我管,我还往上撞干嘛。”

    话是这么说,但他其实慌了,纯粹嘴硬心软。一边鄙视自己没骨气,一边捏着手机琢磨了不到两分钟,就没忍住开机给黄煜斐挂了个电话。

    那人几乎是秒接,声音又哑又仓促:“你在哪里?”

    李枳拿毛巾擦了擦嘴角,印了一圈红:“排练室呢。”

    黄煜斐似乎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李枳冷冰冰道:“我能有什么事?我好着呢,没人理我也能照样活。你没事吧?”

    “事情快办完啦,很快就能回来找你了。”

    “……”

    “小橘不会不要我了吧?”

    李枳心说,你丫还他妈的嘴硬,他遏着怒气道:“去医院办事?挂着吊瓶谈生意?哥你谎话真是随口就来啊。”

    黄煜斐那边有点吵,但又好像不是人声,像刮大风,呜呜的。

    他沉默了两秒,才道:“哦,露馅了。”

    “什么病?”

    “就普通感冒啦。”

    “前几天让你穿羽绒服,臭美不听,现在倒好,中招了吧?中招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黄煜斐好像没什么要反省的意思:“怕你担心。”

    “我为什么不能担心?”

    “小橘肯定要求照顾我,然后被我传染,然后两个病号。这样不是很困扰吗?”

    李枳皱眉,有点啼笑皆非。他心说,这人给自己的谎言找的理由,其正当程度还真是让人叹服。可是为什么执意说谎呢,为什么就会躲着自己呢,就因为不想在男朋友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这也太生分了吧。

    他想了想,咬着嘴唇上的伤口,心平气和道:“哥,你现在跟哪儿呢?医院吗?”

    “你家门口,一直没人开。”

    李枳心里一抽——莫非这人联系不上自己,大早上跑去找人了?固然是没找到,然后固然是急了,硬是吹着大风傻不拉几地等到现在十一点半多自己终于开机回电?

    ……这觉悟,先前嘴硬骗人的时候跑哪儿去了?

    李枳心已经软成一滩水,可他的脑子在叫冤,致使他不肯把动容表现出来。他告诫自己:黄煜斐承受的那种煎熬不安,只是一晚上加一上午,你承受了三天,就是活该吗?一笑了之未免太对不起自己。他说:“前段时间排练少,我把两把琴送海淀那边给熟人保养了,本来想和哥一块去取,现在能行吗?”

    黄煜斐并不掩饰犹豫:“这样啊……我确实还在发烧呢。”

    李枳立即道:“那算了。我打车去吧,你快回家暖和暖和。”

    黄煜斐放软声音:“好啦好啦,几点出发呀?”

    李枳道:“十二点,别在我家门口等了,回去好好休息。南方人受不了北方这种大风天也很正常,病号也不应该去当壮劳力替我背琴,我懂的,我弄完琴就过去看你。”

    “休息三天已经够了。新泽西也比这边冷。”

    李枳付之一笑,说:“还是算了吧。”

    他在往回走的路上跑得飞快,走路二十几分钟的路程,他**分钟就跑到胡同口了。但在粥铺旁的那棵老榆树下,他又气喘吁吁地踯躅停步,买了瓶热豆浆拎上。这是因为他觉得黄煜斐那个大骗子可能不会再等,那他就会非常非常难过,到时候至少还有豆浆喝。倘若黄煜斐等了,他也能把这杯豆浆给他,让他暖暖身子,特意没加糖,那人就算嗓子疼也不会喝不下去的。

    越往胡同深处走,李枳就越萎靡地觉得,见到那人的可能性约等于001。

    然而就是这百分之一,它却真实地发生了。

    走近胡同腰的垃圾堆,绕过那个拐点时,李枳远远隔一段灌着冷风的空荡窄路,看见黄煜斐裹了件深红色长款羽绒服,像个大蛹似的,站在自家院子的伸出的槐树枝下笑笑地看他。

    口罩外面露出的半张脸好像很红,显然已经冻了很久。

    视线对上了。

    他真的一直在等他。

    那点埋怨烟消云散,李枳心跳定了一秒,想:我输了。

    又想:以后无论他怎么要求我,我都愿意,我都答应,我都一定做到。

    对于李枳来说,有些事情还真只需要一瞬间。

    李枳把豆浆拧紧盖子揣在怀里,逆着风朝黄煜斐飞奔。冷空气刀子一样打在他嘴角还没结痂的湿润伤口上,很疼,他刚才就跑得挺累,现在有点发喘,他知道自己大概完蛋了,从任何方面来说。但他心里开心得要命。

    黄煜斐张开双臂,把扑上来的李枳抱住,闷闷道:“真应该买辆车子,我明天就去买。要不要一起去挑?”

    李枳脸蹭上他前襟,被冰得一哆嗦,小声道:“那你得去车管所考试,换个内地驾照。”

    黄煜斐语气轻松而自如:“上周已经拿到了。”

    李枳惊于他的效率,因为这段日子俩人不在一块的时间真的很少。他没接话,转而道:“为什么不催我?不担心我放你鸽子?”

    黄煜斐垂眼,隔着口罩都看得出他在笑:“小橘回来得很快呀,十五分钟而已,我知道你是从排练室跑过来的,有什么好催的?”

    “那半小时呢,一小时呢,三天呢?哥,你愿意等吗?等完了还能笑吗?”

    黄煜斐目光一暗,道:“对不起,我不应该骗你的。”

    李枳眼神则柔软下来:“其实我……”

    其实他已经完全不生气了。说那些话,只是下意识想撒个娇而已。

    却听黄煜斐解释道:“当时半夜突然发烧,三十九度,家里没有药就找去医院。然后医生竟然对我说,有禽流感的嫌疑,还说北京最近病例很多,所以——”

    李枳打断道:“所以就觉得是禽流感,然后电话也不接微信也不回,就怕我去找你?我是你男朋友,你病了我为什么不能照顾?”

    黄煜斐笑了,哑声道:“不是这样的。第二天就确诊是普通病毒感冒了,不过还是非常严重容易传染,需要每天去医院挂吊瓶才能快些恢复。那几天过得日夜颠倒,也不太吃东西,最后接到小橘电话的时候,我窝在家里昏睡呢。”

    “那我就更应该去照顾你了,”李枳眼睛红了,把热豆浆拧开往他嘴边递,“发高烧一个人待着,没人疼没人爱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黄煜斐乖乖喝了一口,道:“可是我一发烧就胡言乱语,脾气暴躁,我甚至会摔东西。那种状态很有破坏力,简直疯了一样,连阿翔都躲着我,我不想让小橘害怕呀。”

    “我比不过他?”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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