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不熄》分卷阅读18

    不过这些书里还有几本例外。都是繁体中文的,而且光看名字就很奇葩了,什么《点燃生活的方式》《如何从容掌控你自己》《阴影中的梯子》。应该都是心理学鸡汤书,可黄煜斐显然看得很认真,不但折页和标记很多,还贴了不少便签纸写笔记,导致这几本印刷粗糙的机场读物显得又厚又旧。

    正当李枳纳闷着呢,却听身后门口有人道:“你看到了?”

    “什么?”李枳回头,黄煜斐则指了指从书页里掉出的一张活页纸。李枳捡起一看,标题上用繁体写了一行小字:“一个词记录法”。

    这词并不陌生,却让他僵在原处。

    大概去年十二月份,也就差不多这个时候,李枳收到一封来自陌生人的电子邮件,没做任何解释,只是向他推荐了这种方法。具体做法就是每天睡前反思此日发生的事情,有什么是不想忘记的,多年后是想要看到某种提示然后再次想起的,那就用一个词概括它,无论是好是坏,都记录下来。

    当时李枳还沉在各方面接连受挫的阴霾里,万念还俱灰着呢,为了不每天想着去死,他抱着不怕开水烫的念头试了这个方法,发现还挺有用,至少让他渐渐没了为这个操蛋的世界死掉的冲动。

    到现在,手机备忘录里的概括词已经攒了好几个长条,他和那个陌生人的邮件往来也时断时续地进行了一年。对于他的道谢,陌生人总是客气地说句“应该的”,也从不和他有任何关于私人情况的交流,每次只是单纯用说明书似的语言给他推荐改变低迷状态的小方法,或是推荐他几本来读。用词极为简练明晰,尽管用的是英语。

    李枳倒是全读遍了,那人很会推,都是半天就能看完的小篇幅,回味却隽永。而这些方法,李枳只做到了最开始一条,并且多数时候,他给那人的回信都是在谈时产生的古怪疑问,等着陌生人给他耐心解答,或者讲述自己最近心情怎么好了一点,又或是在电台听到了什么沧海遗珠,给那人推荐一下。总之,干巴巴的,自己看来都乏味,可对方就是孜孜不倦,好像乐于和他保持这种联系。

    李枳承认这大概二十几封邮件对他整理人生以及在人类间好好生存,是很有帮助的。

    他也越来越盼着陌生人给他回信的一天,一般是周二,那他就觉得周二亲切。

    后来他在网上搜不到有关“一个词记录法”的任何信息,怀疑是陌生人自创的。他也怀疑过是不是哪个朋友在关心自己,最后却发现,这种朋友还真没几个,而且都能逐一排除。最后他得出结论:说不定是什么心地善良的国际友人,记错邮箱地址,把他当成别人来关心了。

    因为貌似没谁会这样专注地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于是他又窃喜,又小心,像偷了糖含在嘴里,坚持着他的“一个词记录法”,和陌生人规规矩矩相敬如宾地偶发邮件,半信半疑地过到了今天。

    想不到居然能在这地方见到它。

    好像什么事情突然就……有了答案?

    这答案也太好了吧。

    李枳直勾勾地望向黄煜斐:“就是你吗?那个乱码邮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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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可怜宝李小橘终于有哥哥了……

    对于欺负自己(准)媳妇的人渣,黄生表示这仇我记下了。

    第11章

    黄煜斐垂睫微笑,跨过书堆走到李枳身边:“那不是乱码,是一句拉丁文。pere exspeta me,请等我的意思。”

    ……请等我?

    李枳抓紧那张纸,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他又听见黄煜斐在自己耳边说:“去年十二月九号到十号,我回过一次国,在上海,看你们的演出。所以其实我们一年前就见过。”

    李枳不语。他努力回忆那天的上海,似乎刮了狂风,特冷。

    黄煜斐继续道:“演出完都在喊安可,你扔掉琴跑到后台去了,我很担心,就追过去看。我看到你一个人对着镜子,面无表情地流了很多眼泪。然后你发现我,很害怕的样子,就从后门跑掉了。”

    李枳把那张纸夹回书里,道:“很长一段时间我演出完都是这种状态,也被撞到过几次,没印象了。我猜你出去追了?”

    黄煜斐捋了捋他耳后的头发,低头注视着他:“是的,可是没有追上。酒吧后面全部都是小巷,我都找遍,还是错过你。后来我回去,酒吧里好像打了一架,阿翔受伤,你们乐队其他三个也说不清你大概会往什么方向去。”

    李枳打断道:“哈哈,他们早习惯我这样了,我也知道这样挺没职业道德的,人家都喊安可了,我连谢幕都没有就一个人瞎跑,不被砸场子才怪吧。”他捏着鼻梁并不抬头看,像是在说件极丢人的事,“但是,要你弹你这辈子倒霉遇上的,最大的人渣写的曲子,因为是你们乐队成名曲,所以还他妈得全国巡演地弹着当压轴,安可再弹上两遍。台下的人,还都不知道你是谁,只记得他。”

    说着说着,李枳就深低下头:“我靠,那段时间大概真已经疯了,但我必须得赚钱给我爸还债。我后来还把宋千的一把琴给砸了你信吗。”

    黄煜斐轻轻抱了抱他:“我知道的。我知道你那段时间过得不好。”

    李枳深吸了口气,倒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你不觉得我很怪?很吓人?我和你在视频看到的leeze差距特别大吧,没记错的话,当时我还理了个板寸?看起来不是神经兮兮的吗?”

    黄煜斐把他抱得更踏实了些,低声道:“你看到喜欢的人痛苦,会觉得他怪他吓人?不要再这样问我了。”他顿了顿,又放缓语速,认真叙述:“我一直后悔那么着急地走,回去之后也一直在想回来的事。香港转机的时候买了几本书,读完之后觉得可能对你有用,我也咨询了我的心理医生,他说可行。可是我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专心照顾你,所以也不懂该用一种什么样的姿态进入你的生活,最后选择了用邮箱……现在想想,好像有些胆小。”

    李枳忽然笑了,倘若头顶有块乌云,那就一下子散了。他从黄煜斐怀里稍微挣开,仰头看着那人的眉眼:“我的妈呀,小心翼翼地陪我聊了一整年,现在毕了业就迫不及待回来,还把我给弄到这儿来,是因为真有这么喜欢我?”

    黄煜斐眼中泛起波光:“是啊。喜欢你。”

    李枳又笑:“而且你从那时候就知道我很神经病了,不是视频里那个干干净净的家伙,和你幻想的一点也不像,结果还是喜欢,还是放不下?”

    黄煜斐脸色突然有点发红,埋头在李枳颈子一侧蹭了蹭,不动了:“很神奇,我在上海见到你本人之后,心里更加确定:我真的一直喜欢这个人。我找到了必须要做成的事情。”

    李枳喘息加重了,有点急,抬手抱住他的腰,问道:“那我能问问黄少爷吗,长得比我好看的多了去了,弹琴比我牛的也大有人在,为什么会是我?”

    黄煜斐一时没有出声。

    其实他也迷茫过。他本来非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最喜欢自由,最不愿陷入离不开谁的被动境地,甚至懒得处理超过三个月的感情纠葛。他很清楚自己就是这么一个自私的人,和谁交往前也都会把自己的秉性先说清楚。倒有不少明知如此还争着往上扑的,于是黄煜斐也就习惯来去自由。但没想到有一天会因为另一个人变得疯狂。像中了一枪。

    当时小酒馆浓烟弥漫,人声混杂,李枳在台上显得娇小瘦弱,动态却非常流畅轻盈。他冷静又迅速地拨动琴弦,不时跳到主唱身边互相对着弹段快的,那样明亮、锋利,就好像这才是他生在这世上原本的、该有的、最舒适的状态,弹出的密集音符却有种斩钉截铁的意味。

    彩色灯柱照在他身上,像精灵,甚至带点靡丽鬼气,让人想靠近,想看得更清,想拢在手中好让他永远这样继续下去。黄煜斐用一双眼睛都不够,几乎要把他看穿。

    这就是他在屏幕上看了四年的人。

    更何况,他后来奔去后台找他,眼神撞上的一瞬——李枳就站在那里,不再是台上耀眼的他了,他静下来。脸色皎洁,像片遥远的月影,光滑又柔和。李枳怔怔地看着从暗处闯入的黄煜斐,太暗了,看不清,于是湿润的、羔羊般的眼眸茫然地眯起来,慌乱地滚落没对镜子掉完的泪水。

    黄煜斐看见,他明明白白的一生就摆在这双眼睛里面。

    从视频而起又不断积攒的憧憬,曾经可望而不可得的疑惑,以及长时间以来促他自律自省改过自新的动力,在那一刻爆发。一种突如其来的疼惜,混着责任感的阵痛,就这么劈头砸下来。然后追也追不到,然后空手回到异国,然后用一年被彻底勾去魂魄,用一天将人找到。

    是李枳让黄煜斐体会到人类感情的某道边界。

    这不是夸张。一个向来不愿认真的人,到底为什么会被另一个话都没说过两句的人抓住,缓缓下坠,最后失去理智?作为人类的二十几年,黄煜斐在这个世界传递和接受能量,缓缓地移动,不屑也不能建立和宇宙中其他事物的紧密联系,直到有一天,被行星撞击。

    李枳就是这种级别的能量。

    让他有勇气扔掉混乱而暴躁的生活的能量。

    不过,这些煽情的话,由于太接近内心,也太匪夷所思,黄煜斐哪怕再口无遮拦,也是绝不可能对李枳说得出口的。

    对于李枳的问题,他只是简单答道:“因为我看到的是你。”

    李枳一愣,把他推开,似怒非怒:“好啊,原来如此,所以如果你看到的是别人,喜欢的也就是别人咯!”

    他揣着兜跳过地上的书堆,迅速出了书房。黄煜斐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没辙似的追出去拉着人看,却发现李枳居然在笑。

    那人把杏核状的大眼睛眯起来,得意道:“以为我生气啦?哈哈,我才没那么小气,相反我还得感谢老天,没让你看见别人。”

    黄煜斐也笑了:“那你呢,小橘能看见我吗?”

    “我看见了,而且,我想看得更清楚一点。”李枳看向窗外,想了想,又道,“这样吧,平安夜我们乐队在金莲花广场有半小时的演出,大概十点半上台,你可以去看看。如果你到时候对自己、对我的感觉都还是这么确定,那我一定会给你一个负责的答复。我也不是喜欢拖着别人的那种人。”

    “我会去看的。”黄煜斐神情坦然,带点顽皮,“如果我站在第一排,举灯牌叫你名字,会害羞吗?”

    李枳瞪他:“我还是有一点专业素质的好吗,如果站在台上会害羞,那我就根本不会干这一行了。演出的时候,底下的人我再喜欢他,也都是萝卜白菜。”

    黄煜斐笑:“你果然喜欢我。”

    “我可没说啊!你不要多想!”

    黄煜斐毫不掩饰失落:“好,好,小橘不喜欢我——”

    李枳只是略显青涩地看着他,看一小会儿,又揉了揉眼睛,走到窗边点了根冰蓝小声道:“认识一天,就这么爱上一个人,到底现实吗?如果是错觉,岂不是对两个人都不好。”

    黄煜斐从他兜里给自己掏了一根,也点燃道:“爱不可能,喜欢是可能的。爱的初始状态都是多巴胺和肾上腺素造成的刺激。如果到时候小橘给我的答案是喜欢的话,我就有信心让你经历我经历过的过程。”

    李枳沉默半晌,道:“嗯,还有三天。你这几天准备做什么?”

    黄煜斐吐出一口白烟,淡漠道:“可能要回本家一次。父亲住在香港,我回国后还没有去见他,家姐也要回去。”

    李枳摸了摸纱窗上沾着的雨水:“听起来像是很重要的任务。你们这种大家族,关系处理起来应该挺麻烦的吧。”

    “以前都是姐姐处理,现在我回来了,三房也不能只辛苦她一个人。小橘呢,这几天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没什么了,等宋千回来我们就得开始排歌,下午我得回酒店,晚上还租了排练室,就不能到处浪啦。你安心回家吧,我等你回来过平安夜。”

    黄煜斐笑了,把人揽进怀里:“哇,好乖哦。对了,你昨天记下的概括词是什么?”

    李枳脸红了,磨出一句:“艳遇。”

    黄煜斐先是僵愣,又是“扑哧”一乐。

    “我又没想过会告诉别人……都怪你太帅了好吗。”

    “今天准备记什么呢?”

    李枳眨了眨眼:“哥哥。我准备记‘哥哥’这个词。”

    “我以为你忘记了。”

    “怎么会,只是……还没习惯,刚才觉得怎么也说不出口,现在,好像又能了。所以我要开始练了。哥,你听到了吗哥?”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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