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我点亮一盏灯》分卷阅读35

    如果小斌真的没有勇气离开,那未连知道,他的威胁不是在吓唬小斌,而是他真的会做到。他会走的,他无法看着小斌一次又一次乖顺地走进未谦的卧房,无法忍受小斌被打得抱头鼠窜,皮开肉绽,无法无与伦比地想要保护这个人,却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拆得越来越散,眼里的光越来越暗淡。

    未连也是自私的,他万没有为了留在彼此身边而牺牲自己所有感受的觉悟。他和小斌的不同也在于此——未连从小就以一个人的形式而存在,但小斌却始终只是一头牲口。

    小斌呜呜地捂着脸哭,哭着哭着又爬回窝里继续哭,蜷缩成一团,就像被拔光了刺的刺猬。

    未连拉上了帘子,把小斌的声音和模样全部隔绝。

    他掏出手机想和阿力聊两句,结果却翻到了父亲的号码。他的手指停住了,鬼使神差地,他摁了通话键。

    也就是这一通电话,让未连发现了一个藏了二十多年的真相。那真相何其残酷,让他一时间忘了自己来商莲的目的,忘了来蛇国的原因。

    第83章

    未连希望父亲能骂醒他。无论是对他的冲动行事,还是对他与一个秽种产生了感情。他需要一份助力,无论那助力是把他往前推还是往回拉。

    在周围所有的声音都不支持他时,他都可以选择不信,而一旦父亲也选择与他们为伍,未连知道,他将会彻底地动摇甚至被说服。

    这也是他那么久以来都没有对父亲道出真相的缘由所在,他害怕被劝服。因为他放弃了,就证明最后能帮助小斌的人也消失了。

    他分不清楚他是否真的能帮助小斌,分不清楚这一张船票倾尽自己的所有之后,小斌是否真的能像正常人一样活着,分不清楚阿力所说的那句“即便你给他们机会站起来,他们也会选择跪下”到底会不会实现。

    他每天面对实验室的动物,从来没有想过动物有朝一日开口说话会是什么情况。可开口说话了就不是畜生吗?他不知道。那些说着人话的秽种已经丧失了对尊严的认知,他根本没有信心将之重建起来。

    何况,指不定这一分可能早就在他们还是孩童时,甚至还在娘胎时,就已经被抹消了。基因一代一代过滤,一代一代筛选,他们的骨子里全是关于奴性的定义,而仅仅凭未连一个人,又如何能改变基因的表达。

    他所期望的以及幻想的,或许都是徒劳。

    电话接通了,父亲的声音从另一头穿过来。未连很久没有吭声,直到父亲也静静地拿着电话与他对峙几分钟后,未连才真正开口。

    他说了很多,很没有章法。

    从他看见小斌的第一天起,到小斌和自己亲近,再到教小斌识字,又回头补充着小斌被未谦殴打折磨,一度重伤得送进了医院。

    他说起来就停不下来,他太需要一个人倾听了。

    这些感情怄在他的心里发酵,要再不拿出来,或许就得腐烂发臭。

    他说我也奇怪,我怎么会喜欢上他。可是爸爸,你知道吗,当他看着我的时候,当他朝我靠近的时候,当他在我眼前吧嗒吧嗒地掉眼泪,抓着我的手腕不愿意让我走的时候——我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感觉,我满脑子就是保护他,带他走。

    这话听着那么可笑——我自己都觉得可笑,可我仍然想和他在一起,唉……我想和他在一起啊,我该怎么办才好。

    说到最后,未连自己也红了眼眶。他捂着发胀发热的眼睛哽咽,不得不又深深地抽了一口气,缓一缓,才继续接上。

    他说可是他是秽种啊,你对秽种还有印象吗?他们像畜生一样吃饭,像畜生一样睡觉,你拿根鞭子甩在他们身上,他们也只会趴在地上呜呜咽咽。他们生活在文明社会,却不知道火车,不知道飞机。他们不识字也不可看报,他们就是高墙里面的异类。

    爸爸,我喜欢上了这样的异类,我如何能让他变成人。

    我如何,能让他像人一样站起来,如何能让他自己走,如何能知道他也是在喜欢我,还是习惯性地顺服我而已。

    未连说完,久久地沉默了。

    父亲在那一头也没有多话,就是跟着唉声叹气。

    过了好一会,父亲才说,你冷静一下吧,你现在不冷静,不冷静的时候就不要做决定。

    说完便把电话挂了,让未连一个人沉溺在安静的露台上。

    或许这个时候连父亲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未连踩在了一个漩涡里,他正在一步一步往下陷。

    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捏着手机没过十分钟,父亲又把他的电话打响了。

    而这一次未莲意识到,刚刚需要冷静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父亲本身。

    父亲把那个藏了一辈子的秘密告诉了未连,也第一次在电话里落了眼泪。

    他说,“阿连,你说你不知道秽种能不能变成人,那你看看,我算是正常的人吗?”

    未连刚想说你是自由民,而且现在是佳兰人,你当然是人,可话还没出口,未连便意识到父亲到底在说什么。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握着手机怔住了。

    父亲长长地叹息,肯定了未连的想法——“我原来就是秽种啊,我是你妈妈家的秽种。”

    第84章

    未连握着电话发呆,半晌才想起问一句——“那……那妈妈家的两个秽种……”

    “嗯,你妈妈家的两个秽种,原先就是我的父母,也就是你的爷爷和奶奶。”父亲淡淡地说。这不是一段容易出口的话,尤其对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而言,他把这个记忆隐藏了将近一辈子,或许也曾经幻想过将它带进棺材里。

    可谁知道世事弄人,命运仍然让他亲自揭开了疮疤。

    或许对这个年迈的男人来说,他真的想不明白,他一辈子都在试图逃离奴隶制度,一辈子都在让能跟着自己的小儿子也远离这种制度,可兜兜转转,未连仍然选择回到蛇国,而赶巧不巧,竟同样对一个秽种产生了感情。

    “你知道蛇国的通婚处罚吧?”父亲问,“只要和不同阶层的人通婚,后代就归属于较低的那一方的亲属。”

    之前说过,未连的母亲来自于一个富商家庭。那曾经是一个十分显赫的家族,属于蛇国四大财团之一。

    未连的祖父、祖母是在十八岁时被这个家族收购的,之后的婚配也是这个家族指定的。

    上流社会的人总是想展露自己不一样的慈悲,所以为他们举行了简易的婚礼,也同意让他们的孩子诞生下来。

    这一切看起来是把秽种当成人一样对待,也彰显了这个家族对秽种的宽厚与仁义,但实际上所有的安排都不以秽种个人的意志为考虑条件,无论是结合还是受孕,无论是婚礼还是产子。

    父亲和母亲几乎是同一时间降临到那个家庭的。他们自小一起长大,甚至是吃着同一个奶妈——也就是未连祖母的奶水长大。

    父亲长到十七岁时,父母死了,他的父母是因为想把孩子送走而死的。祖父母知道秽种的孩子必然是秽种,所以想让未连的父亲走。

    那时候蛇国到处都在开矿,他们也想把孩子送去当矿工。虽然危险,但至少能从秽种变成工人。

    这就将是洗白身份的开端。

    但未连母亲的家庭并不同意,他们认为秽种既然认了主家,那生是主家的人,死就是主家的鬼。

    祖父母极力情愿,最终却依然无功而返。最终他们决定让孩子逃跑,跑到矿场,说自己是孤儿,让他们收留下来,让他们愿意给他活干。

    未连的父亲就这么跑了,跑的那一夜祖父母也被发现了。他俩拦着那些追出来的人,硬是让孩子不要回头。

    留在未连父亲记忆中的最后的印象,就是他的父母被一棒子打跪下了,他们的身旁围着无数的拿着棍棒的仆从,而仆从之间,有一双不停地流着泪水的眼睛。

    那一双眼睛就是未连母亲的,她和未连的父亲有感情,但她更希望对方能跑出去,跑出去了,或许人生就不一样了。

    于是那一夜父亲玩命地跑,他不知道跑了多远,跑得鞋子掉了,人也晕了。醒了就继续跑,直到跑到矿场,跑进工棚。

    从那之后,父亲再也没有回过那栋老宅。他知道自己的父母定然在惩罚中被活活打死,可如果他回去了,他会让父母的牺牲白费。

    他在矿场安顿了下来,五六年间,从一个矿场又转移到另一个矿场,再从矿场变到造纸厂,从造纸厂又换到红灯区做侍应生。

    第85章

    大概在他二十五岁的时候,蛇国发生了政变,他才迟迟地从报刊中得知,那个家族被打散了。

    由于曾经的主家站错了边,被新上台的政权抄了家。

    他们所有的家眷都被遣散,从上流社会一落千丈,虽不至于变成奴隶,但也成了中层里垫底的一群。

    父亲就是在这个时候,重新与母亲相遇的。

    父亲找到了未连的母亲,也就是当年的大小姐,当时她正在一家服装厂干活,几年的风雨让她变得憔悴而落魄。

    但他们仍然相爱了。

    那段日子是他俩最美好的时光,他们是平等的,自由的,他们都处在中层里,所以也期望着日子能重新开始,越过越好。

    过去的事情没有办法更改,但至少他们还可以谱写未来。

    可惜世事难料,这样的太平日子不过十个年头,上层社会再一次风云变幻。

    有时候上面吹过一阵微风,到了中层和底层就是惊涛骇浪。

    奴隶制度被重新重视了起来,政府又一次重翻旧账,把所有人再次划为三六九等。

    而这一回由于科技技术更为发达,让检查和筛选更加彻底。没有人能躲过盘查,那盘查几乎要把祖坟都掀起来。

    未连的母亲再次回到了高位上,而不用说,未连的父亲也将再一次面临着被贬为秽种的困境。

    也就是在这样的危难时刻,母亲让父亲带孩子走。走去邻国,哪里都好,但就是不可以留在这里。否则生下来的孩子会因父亲的身份同样贬为秽种,若真如此,后果则不堪设想。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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