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着脖子，闭着眼睛，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尽管站在同样的高度，被笼罩在同样的灯光下，接受着同样热烈的喜爱，韩育陵却不觉得自己发光发热。
韩育陵没办法打从心底地享受这一刻。他看见台下许多歌迷在哭泣，他知道那是歌迷舍不得演唱会就此结束的表现，可他无法产生同理心，对他来说，舞台上的演出是一份工作，他会尽全力做得最好，不让任何人失望，表演落幕就是收工，他会松一口气，恨不得马上下台休息。
但是他身旁的这颗星星是真的舍不得舞台、舍不得歌迷，之前的三十三场，每一场结束后他都会和歌迷一起掉眼泪，就这场他事先扬言绝对不会哭。
韩育陵相信他是在硬撑，这时候若要他说话，一定三秒钟掉泪。
叶雅琪真心爱着他的拥护者，他会在舞台上喊出热血的鼓舞，带动台下观众的情绪。
韩育陵只能用精心的计算设计出一套万无一失的精彩表演，叶雅琪则注入了灵魂，让演出为观众带来启发。
韩育陵认为自己充其量只是个职业艺人，而他的搭档、徒弟兼情人叶雅琪，才是天生的明星。
只有拥有一颗明亮的心的人，才有能力成为指引他人方向的闪亮恒星。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道理。
叶雅琪不仅牵引着歌迷，他还是韩育陵依赖的明灯。
大概没有人看得出来吧？这对形影不离的师徒关系，是建立在师父不能没有徒弟的基础上。
两次enhore结束了，体育馆内的照明都已恢复，然而观众还是不离去，声嘶力竭地呼喊他们舍不得的星星。
韩育陵和叶雅琪在后台把繁复的服装换成简单的衬衫和牛仔裤，卸掉脸上的彩妆，一人拿一支麦克风，等候催场的倒数计时。
看似循众要求的第三次enhore实则上也是在计划中，租借体育馆的超时费用都已准备好。
两颗除去炫目包装的星星缓步回到舞台，观众嘶声欢呼，舞台上的灯光稍微调低，后台人员看似匆忙地搬上四张高脚凳，有两人背着吉他随后跟上，他们分别是在整场演唱会负责键盘和主音吉他的骆禾羽和yzak。
四人在舞台中央就座后，叶雅琪便举起麦克风对观众说：“来，点歌时间，四首，不多，听完便乖乖回家，做个美美的好梦。”
观众热烈点歌。yzak首先从中选了一曲，那是韩育陵在senya解散后为yzak的首张个人专辑写的第一支曲。叶雅琪私下和yzak练过这首歌，便在骆禾羽和yzak的伴奏下由他主唱，韩育陵只负责和音。
第二首由骆禾羽选，他选了韩育陵十多年前在街头□□的翻唱曲。叶雅琪苦着脸投诉说‘这好难，我不会唱’。于是韩育陵一人献唱，他得刻意避免和叶雅琪发痴的视线对看才能忍住不牵着叶雅琪的手的渴望。
到了第三首，按顺序轮到叶雅琪选，他兴奋地跑到舞台最前端，和观众闹了好一阵子才作决定，挑了韩育陵近期和公司另一女歌手合唱的情歌。
“我来唱女声。”叶雅琪笑眯眯蹦回凳子上坐。
韩育陵心脏怦怦跳得比刚才快，他这调皮的男友摆明当众示爱，偏偏他又不能光明正大地回复。
“谁要跟你唱情歌？”韩育陵装出一脸嫌弃样，随即便站起身绕到yzak身后，拿走yzak的吉他，把麦克风交给yzak，“你唱。”他说道。
“咦——”叶雅琪马上发出抗议。
“怎么？师弟，师父的命令你敢反抗？”yzak 坐到韩育陵的位子，抬手捏叶雅琪脸蛋，引起女歌迷尖叫连连。
“看在你今天是半个主角份上，师兄给你面子，让你唱男声。”yzak的提议又引来歌迷亢奋的回响。
论个人人气和身价，yzak在叶雅琪之上。他毕竟是韩育陵培养的第一代徒弟。
骆禾羽微笑着看向韩育陵，用手遮着麦克风问道： “怎么不唱？这首你们明明练过。”
韩育陵想答‘你管不着’，话未出口突感到鞋尖给碰了下，他低头看，见叶雅琪把脚缩回去，抬起头时叶雅琪已面向观众。
韩育陵撇撇嘴，吞下不中听的话，改而答道：“我想跟你合奏不好吗？”
yzak回过头看，眼里有点讶异神采。与韩育陵比较常接触的人都知道韩育陵对骆禾羽说活总是很不客气。
骆禾羽则愣了下，接着便只抿唇微笑，低下头默默给吉他调音。
韩育陵不在乎yzak和骆禾羽的反应，他一边调音一边留意叶雅琪，叶雅琪却无动于衷，韩育陵旦觉心里不爽快，他以为男友至少能表现出一点欣慰还是鼓励，他可是因为男友才尽可能改善自己对待骆禾羽的态度啊。
骆禾羽开始拨弦，缓慢地奏出浪漫的旋律。动听琴音入耳，韩育陵即放下与音乐无关的所有顾虑，配合着骆禾羽选择的拍子和音调融入弹奏。
这首歌是韩育陵和骆禾羽第一次合作，尽管如此，他们的演奏毫无阻滞，在这完美的伴奏下，叶雅琪和yzak亦唱得顺畅。
韩育陵和骆禾羽在音乐演奏上的默契常让人叹为观止。一直以来的任何场合的即兴表演，他们都可以在没有彩排或事先沟通的情况下就呈现出无可挑剔的合奏。
曾有记者问及这默契究竟如何培养？骆禾羽解说只是两人的在音乐上的造诣相当，才会比较容易配合。
为了让访问快些进入下一道问题，同时受访的韩育陵当即附和，其实内心腹诽着‘胡说八道’。俗话都说一山不能藏二虎，那哪还有两个在同一领域有相同造诣的高手就必会心有灵犀的道理？
不过，若要韩育陵想出另一种解释，他就宁愿昧着常识认同骆禾羽的解释。他打死也不肯承认这默契是与生俱来。也许双胞胎确实能心灵相通，但亲父子不会的，绝对不会，这份默契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生成的巧合，和血缘没有一丁点毛关系。
歌声终了，琴声悠长的尾音几乎在同一刻化为无声。观众报以如雷掌声。
“good job”骆禾羽轻拍韩育陵肩膀。
“嗯。”韩育陵起身把吉他放下，一边含糊不清地应：“没错，这是工作。”
第5章 第一回：距离（5）
韩育陵回到自己的座位，与叶雅琪肩并着肩。台下观众又开始点歌了。
刺眼的舞台灯光令韩育陵感头晕目眩，他的身体总算开始抗议。
韩育陵咬着牙在心里默念：加油，再撑两小时就可以回家。
“老师，快选吧，大家都快喊哑嗓子。”叶雅琪用手肘轻碰韩育陵肩膀。
韩育陵眉心靠拢，把视线聚焦在面前的一小处范围，此时若四处张望他会晕得想吐。
大概因为是最后一首，歌迷的回响比之前都激烈，点歌的声量几乎可用嘶吼来形容，韩育陵没办法从混乱的噪音中辨识出清晰的歌名。
“陵。”
听见叶雅琪沉声唤自己，用的是不可能在公开场合使用的亲密呼唤，韩育陵疲惫的精神立即振作起来，他转头看叶雅琪，叶雅琪只是安静地在凝视他。
刚才的呼唤是自己的幻听吗？还是和男友的心灵相通？
韩育陵真希望叶雅琪能给些反应让他确定答案是后者。
“老师还行吧？撑着点，随便唱了就快下来。”耳机传来小炯焦急的话语。
韩育陵暗暗叹气，这时候心灵相通的对象居然是助理……
一方面不愿意男友担心自己，一方面又渴望男友能及时抚慰自己的脆弱，内心的不平衡和矛盾交织出了火花，韩育陵瞬间有满胸腔的郁闷想要抒发。
“唱首……大家没听过的吧。”韩育陵朝麦克风说，观众因他开声而都立刻停止喧哗。
突然的安静让韩育陵察觉自己正在耳鸣。助理的建议很正确，他必须尽快休息，否则晕倒事件又要重演，这次报道大概会嘲他爱演。
“yzak……”韩育陵转身，面带歉疚地拿走刚刚才还给yzak的吉他，“抱歉，得凉着你一会儿。”接着再向叶雅琪道：“你也是。”，才转回身面向观众。
“噢！老师要即兴创作！”叶雅琪兴奋地大叫。
看着叶雅琪为自己调整麦克风架子，韩育陵苦笑。虽然即兴创作的打算被叶雅琪提前说出来，但根本算不上心灵相通。自己的动作那么明显，现场一定不只叶雅琪一人看出来。
待麦克风的位置调好，韩育陵已想好歌名，他凑向麦克风，“这首‘幸福’，献给陪伴我们每一场演出的所有人。”
其实只想唱给叶雅琪听。
手指随意划过琴弦，乐声在脑海徜徉，灵感如滔滔波浪，温柔地刷上金色沙滩。
像叶雅琪暖和的掌心，一遍一遍抚摸身上每一寸肌肤。
韩育陵轻轻吸气。
“有一天，我问自己，幸福是什么？” 他哼唱。
“是不是，我爱着一个人，那个人，也好好爱着我。”
简单的歌词，单一的配乐，缓慢的旋律，低沉的歌声，唱出韩育陵心里对现状的疑问。
“如果幸福是无尽的快乐，为何我还是会寂寞？为何总等着什么？难道这还不是幸福。”
韩育陵对现状没有不满，也不会不知足，可人人都说幸福不是一个人的事，他害怕自己在无意识中做不好什么，或忘了做什么，以至于断送自己和叶雅琪现有的稳定幸福。
买部车子都需要定期保养，感情必然也需要吧？
今晚演唱会结束，终于会有几天久违的假日，韩育陵觉得该趁着假日作些‘感情保养’，可确切该做些什么他还拿不定主意，他和叶雅琪太久没有经历超过一天的二人世界。
出门逛街是不可能，到别墅度假得舟车劳顿，除了待在家里真的没别的适当的去处。
韩育陵很享受足不出户，可叶雅琪……会闷坏吧？
韩育陵边唱边烦恼着这些与演唱会和歌迷完全无关的事。
“我想我们能走到那天，像我们身边的他和他、他和他。”
感情多年来都坚定不移的干爹们是韩育陵最向往的目标。他们熟悉对方的一切大小事情，韩育陵却到现在还摸不透叶雅琪的饮食喜好。
叶雅琪的助理每一次来问他想喝什么饮料？韩育陵心里猜的都和叶雅琪答的不一样，不似他自己，固定是早餐蔬果汁、午餐黑咖啡、晚餐鲜豆浆、夜宵红酒，这习惯不止叶雅琪知道，连小炯也记得滚瓜烂熟。
《宅书屋》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