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松开手，看着周思泽后退了一步，那个孩子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瓷瓶，过了许久、许久，才慢慢转身。
皇宫的大门缓缓开启，女王注视着周思泽走下那金色的台阶，就在最后一刻，周思泽突然回过了头，他看着女王，提出了一个问题。
“我……怡莱魔法与土地的契约对我没有影响，是因为我也算是怡莱的人是吧。”
罗萨琳德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那个东方面庞的少年沉思了片刻，终于知道自己不被信任其中的一个原因是什么了。他抬起手臂，盯着她指着大门之外那座巨大无比的雕像，问：“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做出选择？”
罗萨琳德哑然，她看着周思泽眨了眨眼，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女王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无声地聆听着周思泽的选择，她主持过那么多次的仪式，唯独只有这一次无人见证。
她看着周思泽离开，看着那扇大门缓缓合上，最后她独自站在那儿，深吸了一口气，看了那个巨大的雕像最后一眼。
然后转身离开。
周思泽站在皇宫前那巨大的广场前，四周的人来来往往，金红色的花朵似乎已经不再开放了，就连金绿色的旗帜好像都没有了当初的那种鲜艳感。他再一次错过了一场绚烂的花期，又再一次不知道自己离开了有多久。
他站在阳光下，看着手中的那个小瓶子，有些答案比真相还要恐怖，比时光还要残忍。
他沿着记忆里熟悉的小路回去，路过一个小摊的时候，突然听到几个骑士之间的对话。周思泽愣在那儿，不敢确信地上前询问。
“你们说什么？”
骑士们被吓了一跳，刚刚还在大放厥词的那个突然之间不说话了，旁边的骑士推了推他的肩膀，“刚不是说的挺开心吗，怎么，现在有人问你就装哑巴了？”
那个和周思泽有过一面之缘的骑士还记得这个东方指路者大人，他站起身，毕恭毕敬地回答了周思泽的问题。
“是的，正如您所听到的，戴蒙大人决定在选择仪式上选择‘剑’了。”
“他不是说他不会姓沃尔布加吗？”
骑士们交换了眼神，大家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骑士抓着头发看着周思泽：“您也不看一下已经过去了多久了，很多事情都已经变了啊。”
第七十七章 周氏之死
“戴蒙。”
周思泽沿着旋转楼梯向上，沿途的仆人好奇地看着他，有人试图阻拦这个东方面庞的陌生人，但不料那个家伙能够直接越过一层又一层的禁制。他们看着对方闯入了最高处，却无可奈何。
“戴蒙·康普顿！”周思泽按着自己的记忆推开了每一扇自己曾经打开过的门，最后他的步伐停止在顶楼那间房间的大门前。
周思泽颤抖地将门推开，阳光正穿过窗户倾泻而下，夏日的风卷起了垂下的轻纱，那个高大的年轻人慢慢合上自己手上的书本，看了过来。
对方有着一头金色长发，翠绿色的眼睛犹如宝石般璀璨美丽，身材高大挺拔，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躲在康普顿庄园偷偷哭泣的少年。
“戴蒙，我……”
周思泽上前一步，言语就在嘴边，想要说出口却没有了勇气。戴蒙笑了笑，修长的手指在纸面上微微用着力，意识到自己失态后他将书本扔在了桌上，假装淡定地轻声问：“怎么了？”
“我想知道那些人说的是不是真的，有关你做选择的这件事。”
“什么是不是真的？”
“你打算选择‘剑’吗，你不愿意姓康普顿了吗？你说过你不会姓沃尔布加的，戴蒙。”
戴蒙转身关上窗，没有看周思泽的表情，洁白的轻纱停止摆动，他低着头细心的将轻纱挽起：“周思泽，你再一次失踪那么久，回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是不是想要选择‘剑’？有的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有没有真的关心过我。”
他回过头，对方的脸上带着略微的讶异，渐渐露出了受伤的神情。戴蒙心脏一疼，但更多的是伤害对方所带来的快感。
对，就是这样。
“是因为我要做出选择了，所以你就出现了。”
这个大魔法师背对阳光，任由光明灼烧自己的后背，他注视着周思泽，他的指路者就站在门口那样无助地望着自己。
就是这样，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绝不移开一丝一毫。
“可是那把剑，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很多人已经和我说过了这个话题，”戴蒙站在那儿小声地帮周思泽把话说完：“可是我没有胜算对不对，比起权术我更擅长魔法对不对，比起那柄可以掌控怡莱权势的剑，我更加适合那柄法杖对不对？”
“不对，”周思泽摇头，上前伸出手试图触碰戴蒙的面颊，可是这一次对方躲开了，周思泽注视着那翠绿色的眼睛低声道：“不对，不是你不优秀戴蒙，只是，只是胜算太小了。无论是二皇子长公主还是，就算是大皇子，他们的背后都还有家族，你……无论怎么样都还只是个私生子啊。”
戴蒙伸出手，手指覆盖上东方游者那冰凉的手指，他俯下身在周思泽耳边轻声道：“就算我是私生子，可是我也有资格啊。”
“你从哪里来的资格？”周思泽喃喃自语。
戴蒙审视着周思泽的神情，心底那血红色蔓延而起。就是这样，把你的心放在我这里，把你所有的注意力留在我的身边，我也可以很优秀，我也可以充满野心，我也可以取代我的母亲。
戴蒙的手指微动，抚过了对方的面颊，弯下腰轻轻吻上周思泽的双唇。
就是这样，你是否也会为我心疼那么一瞬间呢？
时间静止在那一刻，许久以后周思泽感觉到戴蒙的唇离开了自己的，他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因为他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戴蒙松开手，盯着自己。
“你为什么会回来？”戴蒙突然抛出了这个问题。
“是因为知道我要选择握剑才回来的吗？还是因为知道我要放弃时空魔法，准备离开怡莱才回来的？”
周思泽不知道怎么回答，戴蒙皱起眉，后退一步，他的眼底泛起了血红色，而黑色在地面慢慢聚集而起，戴蒙面露嫌恶：“还是说罗萨琳德又让你来做什么，又让你来阻止我，还又让你来迷惑我？”
“没有！”
周思泽的反驳苍白而又无力，然而戴蒙一眼就看出了他神情的变化，他太了解周思泽了，以至于刹那间就明白周思泽是真的隐藏了什么。那一瞬间，血红色的魔法在他心底里翻滚而起，戴蒙控制住声音。
“上一次有人看着你前往皇宫才消失的，这一次你连掩饰都不会了吗？周思泽，你辛辛苦苦假装了那么多年，不要在这一次的时候突然之间就掌握不好你自己的演技了。”
“我没有假装。”
周思泽辩解着，然而他开始回忆起了，回忆起了自己是如何遇见女王的，以及女王对自己说说的话。东方周氏和沃尔布加家族的交易，还有他的口袋沉甸甸的，里面有着一个交换的承诺。
“对，你没有假装。”戴蒙后退一步，黑色的雾气无声在地面蔓延，逐渐袭上了周思泽的脚踝，“因为对我来说的那么多年，对你来说只是几个月的时间。”
“哪有只是几个月。”
“那告诉我，按照你所说，你的世界过去了多久？”
那个世界大雪降至，从周思泽离开的那个炎热的夏天开始算起，果真刚好一百八十天。
周思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为一百八十天这个数字感到悲伤，他低下头，只看见黑色的雾气占领了整个房间。周思泽大惊，抬起头的时候，只看见戴蒙眼底那不正常的血红。
“你眼睛里到底是什么？”周思泽不管那些雾气，开始追问，“你现在对我的这么多质疑，到底是在你清醒情况下做出的判断吗？”
“我当然清醒，我比谁都清醒，正因为如此我才保留着桃乐丝对我施展的言语魔法，周思泽！就是这个，唯独只有这个留下的疼痛，才能时时刻刻地提醒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你觉得我还有什么隐瞒了你，戴蒙，除了一味的指责以外，你还有……”
“言语魔法。”
戴蒙冷冷地吐出来这个词，站在他身前的指路者愣了一下，“什么？”戴蒙绕过书桌，将一本又一本厚重的书本扔在了周思泽面前，他哑着声音：“我研究过了，验证过了，你想问我有没有在这件事尽力过吗，是吗？我告诉你，周思泽，我们之间的时间不对等，就是不对等，你那短短的几个月，是我人生中漫长的十几年！我爱你，是几年、十几年漫长的等待，而你那短暂的爱、短短几个月的爱，能够与我的比恒吗？”
纸张无风而起，戴蒙站在桌前大声质问：“从一开始，从你第一次离开开始，从你拿到我家族的徽章开始，从踏入怡莱的那一刻开始，从来到魔法学院开始，从变黑的亡灵之花开始，你就没有一件事可以解释清楚，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你要用时间衡量爱情。”
“我怎敢用时间衡量爱情，你的时间不是和我对等的。”戴蒙捂着额头笑了起来：“谎言是可以欺骗言语魔法的，周思泽。”
“谎言是可以欺骗言语魔法的，那好。”周思泽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伸手打开了一本又一本厚重的书籍，那些符号嘲笑着他们的对话，周思泽双手撑在纸面上，盯着戴蒙质问：“你觉得我还欺骗了什么，从一开始你对我使用言语魔法时就是欺骗吗！”
“对！”
戴蒙吼了回来，周思泽瞪着他，这个大魔法师猛地抽出了魔杖，长长的木柄抵住了周思泽的眉心。
“戴蒙，上一次在黑暗森林的时候，你说过是那最后一次对我施展言语魔法了。”
“周思泽，上一次在黑暗森林的时候，我明明有两个选项，但那个时候偏偏还信任了你。”
“你宁愿相信一个亡灵都不愿意相信我？”
“我宁愿相信一朵会变黑的亡灵之花，都不愿再听到任何一个谎言。”戴蒙面露痛苦，手指微微颤抖着，他眼中的血红闪过又弥漫而起：“周思泽，你说你来自东方大陆，来自另一个世界，是真的吗？”
周思泽伸出手，握住了那截魔杖，狠狠地戳向自己的眉心，他盯着戴蒙：“如果你那么不信任我，你问啊，用你最信任的言语魔法来问啊，问我从哪里来，为什么要到你的身边，还有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们无声地对视着，橙红色的言语魔法如瀑布般从这个封闭的房间倾泻而下，戴蒙注视着周思泽那黑色的眼睛，开口问。
“/周思泽，你是从东方大陆来的吗？/”
魔法如死水般没有任何动静，两人的呼吸声在这个空间回荡着，戴蒙不死心地继续问。
/周思泽，你是从异世界穿越而来的吗？/
言语魔法仿佛像死了一般停滞不动，戴蒙声音颤抖，手指用力：“周思泽，我从来没有问过这些问题，是因为我以前如此信任于你，现在/回答我，周思泽！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你又到底是不是在骗我！/”
周思泽的心脏一点点的冷了下去，血液就像这个空间已经干涩了的言语魔法一般，稀薄而又不再流动。他开口：“/我来自异世界，和你的时间不同，我从未欺骗过你，从未。/”
那些璀璨的无比的橙红色魔法如同潮水般从房间褪去，只留下孤零零的两个人，周思泽哑然，然而魔法就像想要从他们身边逃开一样，又再一次分离。戴蒙干笑了几声，然后再一次施法，然而又是徒然。
“/告诉我，不用谎言，不用欺骗，你直接说你是从哪里来的，周思泽。/
“/我来自异世界。/”
《宅书屋》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