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骨债》分卷阅读7

    转念一想,也唯有一个想法可以说服筑子遥,便是他南宫御压根就不是个人。

    正如筑子遥一般,不定他也是个神仙?他那超凡脱俗的气质,倒是也能接受。

    可事实究竟如何,也并非任由筑子遥所想而定,一如七百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情,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的,可奈何就是真切发生了。

    七百年前,身为凡人的筑子遥历经两回婚嫁变故,已然心死而颓,自此他贪上了酒水。

    届时,兰陵酒都之名落入筑子遥耳中,便协同几个狐朋狗友一道来兰陵酌酒玩赏。那日,他可是几辈子都忘不了的,不住多喝几口酒,走夜路时不慎被石头绊倒摔入河中。

    然后便就这么去到了下边,如今回想起来也就是个调侃的笑话罢了。

    如是天命注定,倘若没有那日的离谱遭遇发生,他也成不了这缘君,反之只会做那永生永世的凡人,无限轮回,无限死亡,再入新生,孤独寂寞,永远逃不出命运的苦苦回还。

    是以,这神仙虽然当得不逍遥也不快活,甚至还要处处提防着那老狐狸的鬼想法,但是比起做人来却要轻松得多。

    初到下边的时候,筑子遥还是以迷迷糊糊的状态来到了奈何桥上。

    事后据闻那日正巧赶上孟婆出差休假去了,是以他在桥上足足等候了三日,还以为自己生前太没用,竟连阎王爷都嫌弃,不肯收他。但终于还是等来了司命,那也算是他二人的初遇。司命虽为鬼君,却也并不怎知晓孟婆这汤中的奥妙,便随手拿了碗递给筑子遥。

    二人皆当那是忘情脱尘的孟婆汤,可谁知筑子遥一口喝下便就直接飞天了。原来,那本是天帝老头看孟婆千百年来尽忠职守而命太上老君给捣腾出来的仙汤,喝下即可羽化登仙。

    也是机缘巧合罢,太上老君送来之时孟婆不在,他便随意找了块地放下,再以千里传音通告于她,想着定然不会出何差池便就离开了。

    孰知不下几日变故就来了,司命误将那以为是孟婆汤给筑子遥喝了去。也就这么个乌龙,叫他抢了孟婆的仙位名入班列,事到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七百年,他却也还不敢正面看她老人家一眼,唯恐对方提及当年愧事。

    天帝也曾调侃过筑子遥这事,还忆那时他笑言:“命,这就是命啊。”

    是命,是巧合,但更是缘分,是筑子遥与天与仙之缘。

    当年月老退休多年,位子一直空着,筑子遥的突然出现,天帝也便挥手将之给了他,并取词“君子成人之美”而赐他名讳为“成美缘君”,谓君子当促他人好事,如是应了他这仙职。

    此刻的筑子遥已然从方才惊诧万般的情绪之中缓和出来,走到窗边,望着久盛未衰的兰陵古街,心头五味杂陈,只觉那一木一土都显得格外亲切。

    亭台楼阁,镜花水月,空而灵妙。

    筑子遥为这琴声所吸引,循身环望,却不知其音究竟从何而来,届时瞧见一抹白影自他眼底闪过,恍惚间并未看清,只晓得那人进入了不远处的“墨烬斋”之中。

    筑子遥心下一颤,倏尔跳窗而去,径直来到“墨烬斋”前,欲要抬步进入却又停滞在半空,以至现下动作看去有些怪异。

    然,他顾不得此,只道人来人往,谈笑风生,该不是烟花之地?罢了,红尘烟雨,他还是远离些得好。

    可想起方才那抹白影,筑子遥又觉不甘心就这么走了,那人虽是他没有看清面容,但气度方面却与南宫御极为相像,他便一狠心步入其中,心道:天帝老头,不定含湘就在其中,我这可都是为了完成你交代的事儿啊,天地昭心,本君决然清白!

    只是一入其中,人烟缭乱,已是全然寻不见方才那人的影子,不过这里男女老少皆有,却都是温文儒雅之士。筑子遥轻呼一口气,原非烟花之地,那便是极好。

    ☆、墨烬斋琴师

    而观方才抚琴之人,筑子遥抬眸看去,原是名男子。

    墨玉一般流畅的长发用雪白的丝带束起来,一半披散,一半束敷,风流自在,优雅贵气。

    他弹奏之为一曲《镜花水月》,筑子遥虽不会抚琴,但在天庭多年也没有少听过这首曲子。尤其是在紫落神君那儿,时常在他仙府游玩,他喜好这些个千古名曲,筑子遥也得了耳福时常听他弹起,是以于此他可谓再熟悉不过了。

    事前他曾在紫落面前调侃“此曲只应天上有”,可如今看来其实非也,论眼前男子弹琴的功力,绝不亚于紫落丝毫。

    “镜花水月之像,空幻飘渺。镜中花水中月,意境不可形迹求也。妙哉,妙哉。”筑子遥欲言又止,正闻桌前的男子叹为观止,听得欢喜,意犹未尽。

    方才抚琴之人轻轻一笑,这是种不涉俗世般干净的笑容,已然无法再用言语来形容,一个男子可以美成这样也是世间少有。这与南宫御不同,前者的身上并未那般神秘莫测的气息,而是多了几分看破红尘的仙家气度。隐隐在他身上,筑子遥看到了些许紫落的影子,不自觉会心一笑。

    只见男子缓缓抬袖起身,微启薄唇,谓然:“承蒙仁兄抬爱,汝颜不甚惶恐。”

    筑子遥听闻,喃喃低吟几声,忽而心头明了,原来眼前之人就是姬汝颜。

    他晓得此人,是因不日前在宫中看到的一副题词,名曰《凤求凰》,乃两个月前段景特地遣人相邀,请姬汝颜提笔写下赠予常腓的。

    筑子遥还曾感叹那一手梅花小纂写得甚为微妙,字中花,花中字,一如他的曲子那般摄人魂魄。

    “姬汝颜”这三个字可谓风靡整个大梁的存在,年仅弱冠的他已够格被皇帝称之为“文豪”,其才可想而知,当是位人间鲜有的儒雅公子。

    然,世人都晓得他风光在外的名声,可于过去又有几人在意?

    他也曾是昔日姑苏名门姬家少爷,自幼天资过人,在琴棋书画方面更是造诣颇深。奈何之后门庭败落,宅府被抄,他便独自一人携琴遍走天下,从此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民间传言姬家被封后不久他便饿死街头,可谓天妒英才。也有传言道是姬汝颜一生无视名与利,四处漂泊浪迹天涯却是过得逍遥自在,最终归隐山林圆满了结余生。

    无论哪种说法,都可见得红尘对他的淡漠与不公。

    直到几年前,“姬汝颜”这个名字才再次现世,随之而来的,是少年横溢无止的盖世风光。

    届时,坐着的男子见状也是起身,眉目恭敬道:“姬公子当真名不虚传,在下陆梓,今日得教。”

    “陆公子,昔年故人也曾多次向吾提及于你,可惜迟迟未能与陆兄见上一面,今日相遇便是缘分,不知陆兄可愿结交姬某这个朋友?”

    “公子说的哪里话,能与姬兄结友,可是陆某此生一大幸事,尽管……故人不归。”自称陆梓的男子眼底闪烁着几分哀伤心痛的情绪,仿佛又恨又气,却也是转瞬即逝。

    不过,陆梓之名也是好生熟悉,但在一时半会儿间也忆不起此人了。筑子遥不是那种死脑筋非要想白才罢休之人,也就随他去了便是。

    然则此曲引发了筑子遥那寥寥无几的诗意,脱口而道:“镜中美女人如玉,子瑜笑咏随风去。弱冠同怀闻者怜,智者归福终不虚。不知姬公子此曲可是从何而来?”这也是他替紫落问的,从前就一直听紫落在耳边念叨,可惜可叹就是不知这么一首好曲的创始人为谁,也是一大憾事。

    细细想来,连紫落神君都无处查询之事,姬汝颜又怎会晓得?筑子遥也是随口一问,并未想深,如是摇头轻笑了一下。

    姬汝颜的视线逐渐移向筑子遥,轻而一笑:“不知这位公子可是何许人也?”

    筑子遥脑子一热,在此之前也没有编想过代名,便脱口而出:“在下筑子遥。”

    “原是筑兄。方才所问此曲之由来,说起着实为缘,也不怕在座诸位见笑,这是吾在山野游玩时捡到的,瞧这曲子深意非凡,便细来揣摩得此。”姬汝颜霖然一笑,也不含糊,他自袖中掏出那卷古旧的竹简,摆在大堂正中的书桌上。

    倏尔,大片人围了上去,纷纷发出感叹之声。

    筑子遥看着那卷竹简,以及曲子最后的指印,稍愣会儿,不由得哑然失笑,这分明就是紫落那一卷,怎的落入凡尘到了姬汝颜手中?也难怪他觉着姬汝颜抚琴之时颇像紫落,此番想来,多是有这缘由在罢。

    “也是公子聪颖,倘若换作鄙人,只怕得了宝都不晓得,反拿之垫桌脚。”筑子遥调笑一声,忽而顿下,只觉一道炽热的目光凝视着他。不由心头一个寒颤,转身正是方才那位陆梓。他看筑子遥的目光有些个怪异,仿佛似曾相识般,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暧昧意味。

    在筑子遥的记忆里面细加搜寻了一遍,却并无发现此人,何况现在又是顶着这副常腓的面容,就算是以前的熟人也该认不出来了。且慢,以筑子遥的记忆确实并无此人,但眼下他可是常腓……

    想到此处,背后大肆冒出一道冷汗,现在打扮成这个样子也不该轻易被认出来了罢,除非,是熟人或者仇家。

    陆梓的目光太过强烈,不仅是筑子遥,姬汝颜也是感受深刻,淡淡笑言:“陆兄与筑兄莫非认得?”

    这也是筑子遥想要知道的,心头紧捏,但求只是他二人的错觉。

    陆梓仿佛无意一般,神色间却是深以为然,缓缓道:“非也,非也。只是方才筑兄一诗实在是妙啊,其中奥义可令在下感悟深沉。”

    筑子遥为之一振,方才一首《镜花》乃是一时兴起脱口而出,还忆昔年曾在哪本文集上看到过。可如今细想起来,却实在记不得为谁题词,只晓得那人是个大文豪。

    筑子遥窘迫一笑,盗取他人作品这种事情他可做不来,还是赶忙着解释道:“公子误会了,此诗并非在下所作,不过借故人之语罢了。”

    陆梓、姬汝颜皆是万般爱好诗文之人,一下子便提起了兴致,纷纷询问:“不知此人可是姓甚名谁?”

    方才筑子遥才是暗自抹了一把冷汗,这一问他双腿一软,险些趔趄摔倒,干笑谓然:“他啊……他……”转而一个激灵,理所应当地接道:“他姓无,名氏。”

    “若来日机缘,吾倒想结交一番这吴兄。”姬汝颜轻微颔首。

    筑子遥陪笑了一声,心道这辈子都不会见面的。

    届时天色已然不早,在场听琴众辈皆是散了个七七八八,陆梓也以此为由,匆匆而去。

    此刻,偌大的阁楼之中似乎只剩下了筑子遥与姬汝颜二人,情境有些个怪异,是以筑子遥便若无其事地扯出一句:“方才,听陆兄所言,姬公子可是喜好游山玩水之人,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只为缓解眼下尴尬之景而随意一问,却见姬汝颜轻轻复笑,“脚程不自来此,便顺道访位故人。”

    筑子遥从他口中得知这位故人便是这“墨烬斋”的主人,同样也是位满腹经纶之人。但更为重要的却是,此人姓江名易桁。

    据姬汝颜所说,江易桁正在与一位客人谈事,且需等上些时候。

    筑子遥耳力乃是极好的,二楼上去右边第一个房间,隐隐传来谈话声,而其他再无人音,那便是这里了。

    筑子遥抬步上楼欲要进入,然被姬汝颜拦住了去路,他面带一抹笑容,略微摇头道:“筑兄,这可有违君子之道。”

    “自是自是,姬兄说得极是,只是方才吾随一人而来,在阁内未见其身影,想必该于房中,吾只想寻个是与否,着实失态,让姬兄笑话了。”筑子遥好生窘迫,只是怕再晚一步里面的人就不翼而飞了。

    谈论间,雕花的紫檀木门缓缓打开。

    男子一身蓝白衣裳从内而出,神色间是一抹淡然温文之色,高贵,却不张扬。

    江易桁看了眼筑子遥,眼底露出几丝怪异的神色,他知道江易桁定然已经认出了自己,却并无任何表态,只是应之淡然一笑。

    筑子遥的视线快速越过他看向房内,令之大为失望的却是里面没有一个人,看来他所担心的事情实着是发生了。而在此之前那几道话语声的确是从这里传出,不仅是他,姬汝颜也有听到一二,只是皆不清晰明白。

    “江兄既有客人在,怎的这位客人是何时离开?”筑子遥问。

    江易桁面色没有丝毫改变,淡淡一笑:“方才。”

    好你个江易桁,拿我筑子遥当傻瓜么?筑子遥如是想。方才他和姬汝颜二人站在门前,莫不成有没有活人离开他们两个人还看不到么?只是姑且筑子遥还不想撕破这层脸皮,便附和略带冷意地一笑,“不知可否一问江兄那是何人?”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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