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了也好,硬凑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贺季青轻描淡写。
贺安年唉声叹气:“其实我挺喜欢她的,她人也挺好的。除了工作,其他事情上我们都挺聊得来的。”
“她哪是嫌你工作不好。”贺季青斜眼看他。
贺安年埋头切牛排,切得乱七八糟。在贺季青面前,他总是一无是处。
贺季青知道话说重了,他并非看不起贺安年。在某些方面,他是嫉妒他的。
他见不得他太开心,也见不得他不开心。不管怎么说,贺安年愿意跟他亲。从小便是。哪怕中间空缺了五年,他第一次见他,便主动凑上来,亲昵的喊哥哥。
血缘这种东西,实在是微妙。贺季青厌恶它,却又情不自禁的想要利用它。
“那个女孩说的也没错,你那份工作再做上十年,也还是那样。”贺季青还是毫不客气。
贺安年猛地抬头,嘴里包着牛肉,咬得用力。
贺季青叉起虾肉,送入口中。虾肉有点凉了,嫩感仍在,肉里有柠檬的酸和香茅的香。
“你去做个厨师,都比这份工作强。”
本来颓丧的贺安年马上眼睛一亮:“你也这么觉得吗?”
“嗯。”贺季青应得漫不经心。
“我同学也是这么说的。”贺安年又明媚起来。
他就是这样,轻而易举的快乐。贺季青讨厌他能轻而易举的快乐。
“哥你也是这么觉得的话,那我真的可以朝这方面努力下。”贺安年很激动。他的同学已经跟他说过很多次了,他都没有放在心上。贺季青一句轻描淡写,却马上点燃了他胸中火焰。
他开心的样子太刺眼,贺季青面无表情的喝酒。
“哥,你过年回家的吧?”贺安年兴奋的问他。
“嗯。”
“你和林舒,真的结束了吗?”贺安年没多想,顺势问出。
贺季青切肉的力气加重,餐刀在瓷盘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贺安年回过神来,差点甩自己嘴巴。
“这不正合你们意吗?”贺季青冷眼看他。
“诶,其实,唉,妈也没别的意思。她,她就是关心你。”贺安年结结巴巴,“你们,你们要是,复合的话,他们也不会说什么的。”
他小心的观察贺季青。
贺季青吃了两口后便停,刀叉放下,纸巾插嘴。他说吃饱了。
贺安年看他平静面庞,知他心情不佳。他上了二楼书房。
留下贺安年食不知味,他吃完,收拾好一切上楼,发现书房房门紧闭,暴风骤雨的交响乐穿透门板。他的手放到门上,又落下,最终放弃了。他贴着门喊:“哥,我走了啊。”
屋内只有音乐声,再无其他。贺安年黯然离开。
第三十二回 -
转眼农历新年。除夕前晚,南京下了一场暴雨,别墅里的水池涨满,几条锦鲤跑出,无奈没有顺着水道,很快搁浅。有一条蹦回了鱼池,有一条蹦回了水道,顺着往下走,大概会去到附近的护城河。有几条越蹦越远,回不到水池也找不到水道,在枯草地上摆尾挣扎。
贺季青站在二楼卧室落地窗前,看着它们各寻出路,有的逃出生天,有的回到原地,有的命归西天。
剩下的锦鲤在池面浮游,摇头摆尾。天空盘绕着乌黑云雾,天气预报说,晚上仍有暴雨。今年的春天来得有些早。
手机再次响起。贺安年打来第三个电话。
“哥,你出发了吗?午饭已经做好了,老爸炖了啤酒鸭。”三十多的男人,语气还似孩童。上次被他打击的悲伤,早就荡然无存。
贺季青回他:“嗯,快了。”
贺安年在电话里给人传话:“哥说他快了!”
贺季青挂了电话,进到浴室冲澡。洗完他赤身裸`体的出来,手机响起微信提示音,一声,两声。中间间隔了几秒。
他走到床头,拿起手机。他以为是贺安年,没想是顾春水。
第一条,是客套的拜年话。祝他狗年大吉。去年是鸡年快乐。翻来覆去几句话,但不是群发。前面都打了他的名字的:“季青,祝你狗年大吉。”
第二条,他问他:“听说,你谈恋爱了?”七个字,小心翼翼。
“嗯,又分了。”他快速的回。
大概一分钟后,顾春水才回:“班长说,是男朋友啊?”依旧是小心的试探着。
“对啊,怎么了?”他裸身盘腿坐到床上。窗外的黑云更重了,黑压压的一团压着一团,没有风,停滞在空中。隐隐约约的雷声,从远而至。
“没想到你居然交了男朋友。”顾春水轻声感慨。
“意外吗?”他故意问他。
还没等顾春水回复,他又快速的补上一句:“后悔了吗?”
咄咄逼人,步步紧逼。当年扎在心底的刺,早就生根发芽。只是缺一场雨,将它催发更大。
今日时机最佳。贺季青望着窗外的黑云想。
“都已经过去了。”顾春水回。
“是吗?听说你和你老婆感情不好,你在外边包养了一个小男孩吧!”贺季青毫不留情的拆穿他。在遇到林舒之前,他对顾春水的很多事,都了如指掌。无需调查,总有几个知根知底的旧同学,私下里说些彼此八卦。他说你的,你说他的。有真有假。不然,顾春水怎么知道他交男朋友了。
“你今天怎么了?你们为什么分手啊?”顾春水何等聪明,将问题反抛给他。
“装直男和装醉,哪个更难?”贺季青藏了多年的刻薄,彻底爆发。
手机自动切换成来电画面,顾春水居然敢打来电话。贺季青迅速划下接听,直接对峙更佳。
“季青,你怎么了?是不是,那个男孩伤到你了?”他小心翼翼的担心着,妄想安慰他。
贺季青大声冷笑:“顾春水,你先撒泡尿照照自己吧!”
“对不起。”顾春水说:“当年,是我不对。”
时隔多年的道歉,早就失去意义。窗外终于下起大雨,雨滴砸在窗户上,歇斯底里。贺季青有片刻的茫然,整个人好像漂浮在半空中,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你那么好,我配不上你。”顾春水的声音瞬间苍老了。
再过三五年,两人都四十了。曾经的爱恋,已成过往。贺季青从半空中落回,心头被催发的枝丫正在快速枯萎。
“我应了你的,我说了好的。”
两人同时沉默。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天都黑了。贺季青从床上起身,站到窗前往下看,水池又满了,好像又有鱼跑出来了。
“那时候,你为什么没有揭穿我,或者像今天这样质问我?”顾春水先开口。
贺季青不语。他无话可说。
“你不喜欢我。”顾春水叹着气:“如果你也喜欢我,那会儿你就会揭穿我了。”
事到如今,他还要倒打一耙。贺季青气极反笑:“我答应了你,还不够吗?”
还要他如何?死缠烂打,纠缠不休,像个怨妇似的,哭着喊着求人:“你们快来爱我!”
“都已经过去了,季青。”顾春水也疲惫了。
纠结往事,也于事无补。不如干脆利落点,通通忘记。朝前看,才能好好活下去。
“怎么分手的?”他问。
“与你何干!”贺季青冰冷反问。
“你还好吗?”他又问。他是真心。
贺季青挂了电话,将他的号码拉黑,微信拉黑。玻璃窗上雨幕蔓延,外边的一切都模糊了。贺季青已经看不清这世界。
外边突然一声响雷,仿佛炸开天地。连血带肉,拔掉了一颗刺。还有一颗更大的!贺季青划到和林舒的对话,从认识起,两人的对话都在。从陌生到熟悉,从不爱到深爱,字字句句都是刀,割着贺季青的心。他点开他的微信,点了“加入黑名单”,却手指颤抖,点不下去“确定”。
林舒是更大的刺,扎透了他的心。他拔出顾春水的刺,花了这么多年。那么林舒呢?
外边又起了一声雷,比刚才更响。整栋房子,好像都被撼动了。贺季青有点头晕。他已经绝望了,就让那颗刺腐烂吧,腐烂他的心,直至腐烂他的身体。
可是,真的好痛啊。要这样痛不欲生的过完余生吗?贺季青赤身裸`体的站到镜子前,审视着镜中的自己。经常锻炼的身体,外观健康饱满。里面却是千穿百孔,破碎不堪。
上天真是公平,给了他所有,却唯独不给一个真正爱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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