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嬴政》分卷阅读14

    子婴?是嬴政那么多孩子里的一个呢。

    燕筝的笑容略略淡了些,但还是很和蔼可亲的样子,看在少年的眼里、心里就是一阵悸动。

    “你是怎么进来的?外面可是有不少的守卫呢。”摩挲着手里光润的竹简,燕筝含着笑继续问道。

    少年脸一红,这个那个了半晌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他总不能说他是因为实在对这个地方太好奇所以寻了个狗洞钻进来的吧?这样的事情让大哥哥知道了真的是好害羞啊!对,绝对不能说出来!

    燕筝见他吱唔了半晌,满脸死活不说的样子也没再追问,倒是让他从门口进来坐在自己的边上,温柔道:“不想说也没关系,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很久没人陪我说过话了。”当然,嬴政除外。

    “那哥哥你肯定很孤单吧,我看外面好多守卫着的人,难道他们没有一个和你说话的吗?”包子脸不解,小心翼翼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心里还有些小雀跃,或许是因为自己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个说话和倾诉的对象?

    燕筝微愣,其实外面的守卫更多的还是不敢跟他说话吧,彼时的秦王,现在的秦始皇,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占有欲强烈的人。

    “对,所以看到你我很开心。”燕筝笑起来的时候,那双乌黑的眸子里如同碎金般的阳光洒落,温暖而叫人瞩目,他扬了扬书里的竹简,询问道,“不介意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做工精致的匣子里,两枚小巧的药丸横陈其中,即使隔着些距离也能闻到那淡淡的药香。嬴政二指伸出,拈起一枚,看了眼座下恭手垂立的甘罗,终于露出了抹这么多日来未在外人面前露出过的笑容:“爱卿办事效率果然高,不过几日功夫就真能得此神丹妙药,实在叫朕惊叹。”

    虽然是夸奖的话,可甘罗表示他根本没有听出来顶头上司话里有喜悦赞赏的意思,换言之,其实皇帝还在怀疑这两枚药丸的真实可靠性。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是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小心谨慎点乃人之常情。

    在甘罗再三的解释和保证下,嬴政才再次开口道:“只有两粒吗?”

    “那位云游四方的老前辈毕生所得不过三粒,老前辈自己服用了一粒,剩下两粒已悉数由臣交予吾皇手中,甘罗不敢有丝毫欺瞒。”恭敬行礼,微垂眼帘,此刻的甘罗看上去就和一个为主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万分忠心的臣子无二分别,不过事实的真相如何,或许只有甘罗自己知道了。

    “好,朕便姑且信你,若是此丹药并无那等神效,相信不用朕多言,爱卿也知道怎么做吧?”将药丸放回匣中,“啪”的一声合上盖子,嬴政垂眸看向恭敬无比的臣子,话里话外不无警告,“阿筝是我挚爱之人,也是你真心相待的好友,若是实在无法找到良方,朕不会怪你,但若你撒谎欺瞒,就实在叫人寒心了。”

    甘罗额上冷汗微冒,迫于帝王的压力和威慑,这一瞬他竟有想坦白一切的冲动,但他知道嬴政此番话不过是客气之语,若是他真的什么都说出来,不说他自己,就是扶苏也会被牵连的。

    于是他只能跪伏在地,双手覆于额前,再度起誓——

    “臣甘罗以性命起誓,此药必有长生之效,便是万死亦不敢期满陛下!”

    “朕不要你以己命起誓,朕要你以珍爱之人的性命起誓,你可敢?”

    甘罗倏然抬首,看到的是始皇帝看透一切的深沉目光,他心中一凛,嗫了嗫唇,终究开了口:“臣……遵旨。”

    燕筝再一次见到嬴政的时候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两三日了,这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要知道以前不论嬴政有多忙每天都会抽出一点时间过来看他的,而这次竟是有两三日之久未曾探望,这本身就说明秦王朝最近有大事要发生,或者说始皇帝有大事要做。

    这一日与往日不大相同的是嬴政还带来了一个精致的小匣子,打开之后放在里面的就是一粒圆润的小药丸,色泽乳白,淡淡药香。

    “这是?”放下手中的竹简,燕筝揉了揉略有些酸涩的眼角,没接过那个匣子,嬴政也不急,将他小心扶正坐好后才一一解释。

    “这是甘少卿寻来的灵丹妙药,我已服用一颗,并无大碍,故而今日将它带来给你。”嬴政将那颗小药丸放进燕筝手中,握住他的手掌,“阿筝,服下它,或可长生。”

    燕筝嘴角轻扯,眸里有一丝嘲讽的笑意:“陛下当真相信这一颗小小药丸便能使人长生?”

    “不信。”嬴政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答道,神情却认真无比,“虽不信,但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丝一毫的可能。阿筝,你当知道只要能和你长久在一起的任何可能我都会去尝试,就算是嘲笑我傻好了,你就试试嘛。”

    话至最后,这个九五之尊的帝王竟开始撒起了娇,燕筝无奈,捧起药丸一口吞下,嬴政连忙殷勤地递上一杯水助他吞咽,轻轻抚着他的后脊背,手下嶙峋的触感让他意识到阿筝更瘦的同时也心疼的要命。

    这个他捧在手心里,藏在心尖上的人,伤不得分毫,苦不得一丝的人,如今却被病魔折磨成现在的样子,而他……却束手无策。

    与天斗,与地斗,与仲父斗,与众国斗他都不怕,也都胜了,可如今他却怕了,却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害怕,因为生死是他所无法掌控的,而不可控的事情又往往是让人最惊惧的。

    “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咽下药丸后燕筝喝了一大口水才开了口,虽然最近他的精神好了许多,但身体还是每况日下,生活中很多事情都开始力不从心,若不是嬴政或是自己亲自或是派人细致地照顾他,他万万不能活得如今这般“舒适”。

    “你又猜到了些什么?”嬴政坐上床,将燕筝瘦弱的身子揽在怀里,以己身为靠背,两手搭上燕筝的双肩轻轻揉捏,十分满意地看到他的阿筝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你这两天都没过来,不是有事耽搁了还能因为什么?”

    轻轻的、软软的、糯糯的尾音颤抖响起,嬴政瞬间感到自己起了反应,哎,果然是这两天禁欲太久了,一是因为没空,二更是因为阿筝的身体实在是受不得。

    “你这么说是在抱怨我没能天天来看你吗?”嬴政笑着调笑了一句,在燕筝嗔怪的目光里很快投了降,“好好好,告诉你,我过几天要动身去江淮流域巡视,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若不是舟车劳顿,实在想把你带在身边一起走。”

    他顿了顿,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些,喃喃道:“阿筝,我真的好舍不得你啊,东巡的路上我肯定会想死你的,要不你给我件贴身物件做个念想吧?”

    燕筝哭笑不得,这个家伙还真是……

    心念一转,燕筝转身拿过床头桌上的一把剪刀,用眼神制止了嬴政的阻拦,利落一剪,手中握住一把碎发,打好结成一束后递给了已然愣住的嬴政,素来淡然的人也不禁脸微红:“我没什么能让你贴身带着的,唯有这束碎发,若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我高兴还来不及!太好了,阿筝,你终于……”嬴政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却将脸埋在燕筝的颈项深深嗅闻着,“阿筝,真好……”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嬴政,你是这么想的,也认为我终于接受你了是吗?

    燕筝垂下眼眸,眸里神色复杂,迷茫、绝望、缅怀等种种情愫,其实他自己很清楚,未必能等到对方回来了吧,如果这一束结发能让他欣然远去,那也无妨。

    结发为夫妻……吗?

    注定此生无缘,即使来生……来生啊,阿政,我不知道来生若还能遇到你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就好像今生一样,不知幸或不幸。

    或许是幸运的吧,毕竟遇到了你才让我思考遇见你究竟是幸还是不幸,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只是我曾执着地、偏激地将一切都掩埋进尘埃里……

    魂消

    “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台。——《史记·秦始皇本纪》”

    公元前210年,始皇三十七年,第五次东巡途中。

    干净整洁的小屋子里,一个穿着藏蓝衣服的小男孩蹲在地上,不知在拨弄着什么。赵高淡淡瞥了眼这个他无奈之下选中的孩子,然后对跪伏在自己身前的黑衣人冷冷问道:“你亲眼看到嬴政有服下那枚药丸?”

    垂着首的黑衣人恭恭敬敬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无起伏地响起:“是,主上,并且据埋伏在秦始皇身边的人回报,进来皇帝身体不适,日渐消瘦,必是中了‘消机断魂丹’的缘故。”

    消机断魂丹,消机断魂,消人生机,断人生魂,服用者不出一月必将魂归九霄。赵高当日正是用这消机断魂丹替了甘罗献上的仙药,当然,阿筝服下的那颗他还是替换了回来,毕竟从始至终他都没想过伤害阿筝,即使对方已经改变了太多太多。

    挥了挥手示意黑衣人退下,赵高把玩着手里那枚替换下来的小小药丸,真正的神丹妙药吗?那可不见得,在赵高看来这不过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补药了,嬴政那厮是昏了头脑才会觉得这药服下去会长生不老。

    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赵高半蹲下身看着眼前低着头貌似只顾玩耍的小男孩,冰冰凉凉的声音像蛇滑过肌肤一样在男孩的耳边回荡。

    “胡亥,你想当皇帝吗?师父有办法让你成为这二世秦皇哦……”

    “咳咳、咳咳咳……”痛苦压抑的咳嗽声在偌大的行宫里此起彼伏地响起,不过一月不到,原本丰神俊逸的皇帝如生了重病般迅速消瘦下来,只有咳嗽的时候脸上才会呈现出病态的红晕来。

    “陛下,喝口水吧。”随行的内侍官小心翼翼地递上一杯茶水,觑着皇帝不太好看的脸色劝慰道,“陛下不如先歇息会儿?”

    “不必。”皇帝因染了茶水而终于带上些许红润的唇上下翕动了下,平复了喉咙处的瘙痒才道,“宫里传来的消息怎么说,燕公子如何了?”

    内侍官规矩地垂首快速回道:“公子在宫里一切安好,还让陛下切勿挂心。”

    “切勿挂心吗?怎能呢……”嬴政喃喃自语,对于自己突如其来的这场“大病”他并非无所怀疑,只是他想不通究竟是何人,又是在何种契机下能对他做下下毒之事,难道是……那个人。

    “陛下若是实在关心那不妨……不妨先看看这封锦书吧。”内侍官想了想,还是把离宫前那位备受帝王宠爱的公子交给他的锦书拿了出来。原本他是不该对陛下有所隐瞒的,包括这封锦书,但是那位温柔的公子还真是叫人难以拒绝,不过陛下现在看起来总有种淡淡的悲伤之感,或许拿出这封锦书给陛下看看就可以让陛下振作起来吧。

    在内侍官拿出锦书的时候嬴政就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虽然面无表情但也不至显得凶狠的一张脸瞬间沉了下去,一把夺过内侍官手里的锦书,冷下声质问道:“这是阿筝什么时候给你的?”

    “出、出宫前。”内侍官被皇帝突然的暴怒吓了一大跳,连忙跪倒在地叩首求饶,“陛下饶命,这是临走前公子托付说等一月之后再交付给陛下,小的、小的不过是听命行事啊!”

    嬴政倏然倒回座位上,一瞬间那种无力之感席卷全身,他的直觉告诉他阿筝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了。

    “你退下吧。”强忍住内心的不安,嬴政冷静下来让内侍官退下后才展开那份锦书。

    展开的锦书不过小小一片,就好像那个人一样,他们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候其实话多的那个总是自己,而阿筝更喜欢静静地待在你的身边,听你慢慢地诉说,不多言,不急躁。

    陛下亲启:

    陛下,当你看到这封锦书的时候我们大概已经分开一个月了,似乎自从我来到秦宫之后就没有分开这么久过。不过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分别了吧,因为或许这就是永别。

    世间百道并行,但是并无一道可致长生。陛下,非我不愿信你,只是长生一事缥缈,小小一颗药丸能有何用?更莫提它不过是颗普通的补药罢了,毕之他……哄你呢。

    既然都是最后的谈话了,那么我还是称呼你阿政好了。

    阿政,还是那句话,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药石无医不过如此,多活一日便是赚了一日,其实你真的不必为我费尽心机,遍寻良医。也只有在这样命不久矣的日子里,我才能够真正放下心结且无太多愧疚地和你在一起,否则我不知该怎样面对你,即使与你并无直接关联,但丹毕竟因你而死,每每想至此便觉无法直面。可现在倒好了,反正也走到了生命的最后,和你在一起就当是我最后的放肆和任性。

    阿政,原谅我关于这一切并没有告诉你,原谅我让你如此之迟地知道这样的消息,原谅我与你这最后的分别就是永别,原谅我用这迟来的死讯来惩罚你,也惩罚我。

    如果不原谅的话也好,带着对我的爱与恨好好活下去。

    你说人这一生会经历的大悲究竟有多少?

    活着,最悲不过生离,死了,便是永远的诀别,离别从来都是最叫人惆怅的东西。

    嬴政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死讯,死了吗?那个临行前还面带微笑,嘱咐他一路平安的男人竟是死了吗?

    阿筝,你叫我怎么相信,怎么相信你会是永远地离开了我?

    我不信啊,我不能信啊,明明、明明你还好好地活着……

    陛下,等你此次东巡回来我们出宫去放花灯好不好?

    那个人的音容样貌还如此清晰柔和地留在自己的记忆里,那样好听的声音、好看的笑容是这么多天来支撑着他活着回去的动力,那么的鲜活而有力量。

    陛下,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做莲子粥吧,池子里的莲花开得很好。

    对,还有莲花,莲花开的那么好,阿筝怎么会不欣赏?还有莲子粥,阿筝也很喜欢喝的,还没喝到他亲手做的莲子粥又怎么会舍得离开?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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