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什么样子？”半晌，周远扬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已经成型了，能看到一个很小的东西蜷在里面，黑漆漆的。”刘梦竹侧着脑袋，嘴角含笑的望着仍旧把耳朵紧贴在自己肚子上的周远扬。
“嗯，很快就长得更大了吧。”
“也许吧。”
“男孩还是女孩？”
“还不清楚呢。”
周远扬歪着脑袋继续抚摸，像是能够感受到里面生命脉搏的全力跳动。
又过很久，她开口，她的声音像是一时的冲动，又像是思考了很久，缓慢而坚定，她说：“我们一起养它好不好？”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是带着笑意的。
“恩？”刘梦竹有些诧异，或许没有听的太清楚。
周远扬轻轻的深呼吸一口气，她侧脸看着她的肚子，仿佛听到里面咚咚的心跳声。
她再次开口轻声说道：“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养它……一个新生命。”周远扬这时抬起头望着刘梦竹，眼神里充满了悲伤的欣喜。那种明知道会被拒绝的悲伤夹杂着对不可能的未来短暂美好憧憬的欣喜。那眼神让刘梦竹感到心底猛地一阵悸动，和一阵悲哀。
“小孩。”刘梦竹不愿再和周远扬那样的目光对视，她一把搂住了她的肩，“别想了，好么？”
周远扬不太懂刘梦竹的意思，是不要让自己妄想了么，不要继续沉浸在这些不可能的憧憬里了吗，就是这个意思吧。
“我没有想什么，我们可以把她养的很好，我会很爱她，我发誓我会很爱她。”周远扬的声音激动起来，她挣开刘梦竹的怀抱再次抬起头，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刘梦竹，“我可以和你一起抚养她，我会好好工作赚钱，我对她的爱不会比任何人少，我会把看做是我们的孩子……”
“远扬。”刘梦竹打断了周远扬的话，随后闭上眼睛不去看她，她不知道要对她说什么，她不忍心开口拒绝她的提议，或者某一刻，甚至刘梦竹自己都动了这个念头，可是不可以呀，怎么可以呢。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周远扬垂着双手低头坐着，她脑袋里空荡荡的，她突然站起来从包里翻出一包烟然后走到窗边，她开了窗点了一根烟。
刘梦竹扭头看到她这一系列的动作，看到她熟练的把烟雾吸入吐出，她感到心里一种说不清的情感溢出来几乎把自己吞没了，她看着眼前仿佛陌生的站在那里抽烟的周远扬，她没有办法将这个人和过去那个长发飘飘穿着裙子面颊微红雀跃的跑向自己的小女孩联系到一起，她的嘴巴微微张开抑制着几乎要发出的哭声，她仓促的抹了抹眼睛走到窗边。
见刘梦竹来了，周远扬急忙吐出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扔到外面，她想，烟对小孩不好。
“对不起。”周远扬的表情透着局促，她的双手有些无处安放，晃了两下垂到身体两侧，她侧身靠着窗台站着。
“小孩。”
“……”周远扬眼神飘来飘去，就是不看刘梦竹。
“对不起什么？这个么？”刘梦竹瞟了一眼周远扬手里的烟盒，“这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
“对不起。”
“没事啊。”刘梦竹挤出一丝笑容，“你喜欢就好，只是不要抽太多了，对身体不好。”
“好……对不起。”
刘梦竹不知道周远扬为什么每句话都要说一个对不起，她究竟对不起自己什么。连周远扬也不知道这些个对不起里包含了什么，一开始她只是对不起刘梦竹怀了孕自己还不懂事的当着她抽烟，后来的几句像是习惯，像是必须道歉，像是开口就自然而然的那么说了出来。
片刻的沉默让周远扬想逃走，天已经大亮了，能听到外面开始热闹起来，马路上飞驰而过的车辆的声音唤醒了城市，也唤醒了周远扬。
“我走了。”她突然开口，不等刘梦竹回答就转身走到沙发拿起背包开始穿鞋。
刘梦竹被周远扬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慌张的走过去一把将弯腰系鞋带的周远扬拽起来：“你等等，我换了衣服送你，我送你回去吧。”
“别，不用了，太远。”周远扬挣开刘梦竹的手，刘梦竹慌忙又拉住了她，“那我送你去车站。”
“别了，我自己打车走。”再一次的，周远扬挣开了刘梦竹，这次，没等刘梦竹拉住她，她就转身打开了房门。
“等等。”刘梦竹穿着拖鞋睡衣直接追了出去。
周远扬按下电梯，扭头看到刘梦竹，她看起来就是一个好看的结了婚的孕妇而已，周远扬心里冒出这样的想法，她没有化妆，因为怀孕，气色和以前不大一样，加上或许心急的原因，眉头微蹙着，少了很多妖媚，多了一丝家庭的味道，这种家庭的味道，周远扬是今天才察觉到的，或许那是只有婚姻才能带给她的，那种舒服安定。
“你回去吧，别着凉了。”
“我送你到火车站，好么？”刘梦竹的声音急切，若有若无间带着些恳求似的。
“不用了，我叫了车。”周远扬晃了晃手机。
这一次，刘梦竹终于放开了抓着周远扬胳膊的手，她像是彻底输掉了什么一样，她垂着双手和周远扬隔着一小段距离。
电梯来了，周远扬上前一步就要关门，刘梦竹来不及反应伸手挡了一下跟了进来。
“你回去吧，现在天早，外面还有点凉。”周远扬轻声说道。
“你还没吃早饭。”
“没事，我在火车上吃点。”
“那一会去超市给你买点吃的。”
“不用了，很快就到了。”
沉默……沉默……电梯到了一楼，周远扬才扭头看到刘梦竹满脸的泪水。
“你别哭。”周远扬的声音波澜不惊，她转过身，伸手帮刘梦竹擦眼泪，刘梦竹低着头，脸蹭着周远扬的掌心。
“车到了，我走啦。”周远扬看了眼手机屏幕。
刘梦竹仰起头望向周远扬，她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她看，周远扬觉得面前的刘梦竹和过去那个穿着时尚踏着高跟鞋俯视自己的刘梦竹不太一样，她变成了一个弱小的家庭妇女，她还是好看的，但是就是不一样了。
周远扬看着她，淡淡的笑着，刘梦竹再也看不出面前这个孩子在想些什么了。
她裹紧了睡衣，跟在周远扬身后。
周远扬打开车门，回身冲刘梦竹挥了挥手，“回去吧，外面有风，凉。”她说完这几句话就上了车。
刘梦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目送着周远扬离开，周远扬没有再看自己，一眼都没有，她那么决绝，她拒绝了自己的一切，她走了。
不，她还会回来的。刘梦竹抹了一把眼泪，她不相信周远扬能这样离开自己，那个孩子不过是发了小脾气，以前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不会走的，她不会离开自己的，她怎么舍得呢。等过段时间，自己再去看她，给她买一束花，带她去吃好吃的东西，买一些她喜欢的小玩意，那个时候她就会重新回来了。
刘梦竹笑了笑，可是突然一撇嘴又哭了。她靠着墙弯下腰，捂着脸无声的哭起来。
可是，那个小孩怎么变得这么残忍了呢，怎么能转身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呢，怎么能看着自己哭不动声色的为自己擦眼泪呢，她是怎么了。
再一次的，刘梦竹费力的撑起身体，慢慢挺直腰，腹中的孩子好像在闹，她缓慢移动脚步走回楼里。她努力克制着自己，逼迫自己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路，她还是不能相信周远扬会就这么走掉，她会生气无非是因为自己没有回答她那句可不可以一起抚养小孩的问题。这种问题，周远扬回去只要一想就能想通的，她会明白那是多不现实的一件事，自己只需要给她一点时间，然后再去找她，好好的哄一哄她，就什么都好了。
第 76 章
周远扬整个人几乎瘫坐在后车座上，觉得很疲惫，她刚刚像是逃跑似的迫不及待的想要从刘梦竹身边离开，她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她觉得在刘梦竹身上猛然间出现了一种自己有些不太喜欢无法接受的东西，她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可是那东西让她想马上离开。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赵木兮。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见赵木兮，她克制不住的想去看看她，看看那个女孩。
她收到了赵木兮的信息，也看到赵木兮打来的未接电话，她不知道赵木兮喝醉的时候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赵木兮的那通电话想对自己说什么，她只是告诉自己，要去见见她。好像刘梦竹成为了一种危险，而赵木兮变成了她的安全之地。
周远扬一下火车就直奔赵木兮的学校，这不是她的作风。
过去只要和刘梦竹在一起，不管是谁都不能让她轻易从刘梦竹身边离开。可是这一次她像是被冥冥之中的某种力量牵引着，她说不上原因，她就是想去见见赵木兮，见见那个为自己喝醉酒的女孩。
到赵木兮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
周远扬站在她宿舍楼下，拨通了她的手机号码。
“喂。”电话那头是个陌生的声音。
“……你好，我找一下赵木兮。”周远扬迟疑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或许是她还没有醒。
“周远扬？”那头的人倒是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
“嗯。”周远扬没有惊讶的回答。
“你现在来算什么？”电话那头的声音竟然带着嘲讽。
“赵木兮在哪？”周远扬不愿和她多说。
“你回去吧，她昨天喝太多，现在还在睡觉。”电话那头的人也没了耐心。
“那我在楼下等她。”周远扬固执的说道。
“你随意吧。”那头的人丢下这句话毫不犹豫就挂断了电话。
天气是有些冷的，周远扬虽然穿的不少还是觉得被一阵阵的风刮得透透的，还好是在中午，周远扬坐在赵木兮宿舍楼外的椅子上一处阳光照得到的地方勉强感到一点温暖，她看着来来往往的那些陌生又鲜嫩的面孔。她突然想到，过去的刘梦竹是不是也是这样等着自己。
从十点多到快十二点，等了将近两个小时，周远扬也不知道这段时间里自己究竟都想了些什么，她双手拄着凳子，看着来往人群，耸着肩膀发呆。有时她能听到那些人的谈话，或者是谁喜欢了谁，或者是今天的老师穿了哪一件衣服，或者是有关于最近的某一次考试。周远扬不由想起自己念书的时候，她想起很多和刘梦竹在一起时候的事情，那些日子多好啊，刘梦竹那么那么专注的偏执的爱着自己，那么用力的保护自己，自己曾经也是被细心霸道呵护着的呢。
她到现在都不太能琢磨的清楚，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让一个自己看来那么笃定的爱着的人轻易就离开自己。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赵木兮顶着一头乱发从远处跑过来，看得出她急坏了，那模样让周远扬想起过去无数次奔向刘梦竹的自己。
“冷不冷？等了很久吧。”赵木兮人还没停下脚步就气喘吁吁的说道，然后一把拉过周远扬的手，那双手已经冻得有些泛红，冰凉凉的。
周远扬的手被赵木兮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可真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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