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下)》分卷阅读43

    无论邱灵赋这句话有意还是无意,阿魄听着既是久旱逢甘霖的欣喜,又像是真正的尝到了情-爱苦涩。十九年来黑白鲜明的喜怒哀乐,混杂得像是雨打湿了绵绵诗卷,千言万语俗世悲欢,通通混搅成了一滩不成字句的浑浊死水。

    自年幼时,他幸得百家与天地教诲,习得一份胸怀广阔明辨是非,却因同时领悟血亲仇恨深重和江湖恩怨冤冤相报的无趣,一边把日复一日寻踪觅仇肩负在身,一边心中茫然虚无度日。

    春江秋月四时美景,街市喧闹山水清净,看在眼中固然美妙多情,可涤荡心中仇恨烦忧,但自从隐匿暗处窥见那人的一切开始,才发现春江秋月留不住自己便不去留,但那人却留在身边。

    那人纵情享乐极恶极纯,轻易将镌刻人灵魂里的血气、自私和野蛮一并唤醒,诱使他血脉里七情六欲滋生盘踞,让他有所渴求后又求不得放不下。

    大乱的心又重归安宁和满足,却更生恍然。

    在今后在遇到任何的苦难,他都能想起听到这句话时的感受。甜蜜惆怅,如鲠在喉。它把在此之前所有的苦涩都化作甘甜,又让在此之后所有离别都倍加苦涩。

    阿魄心中百感交集,面上却沉默着。四下安静,邱灵赋只听得到他长长的呼吸声。

    阿魄压抑住自己心中千般起伏,只沉声道:“就算我不在,许碧川会相信你,孙惊鸿会相信你,还有邱小石、含嫣、衔璧、阿鹊······还有你娘。我不过是一时疏忽被桂仁算计了一道,就值得你这么难过?”

    阿魄说着拉着他站起来,这里燃烧的酒水把室内照得灯火通明,阿魄指着两丈外地上一处蜡炬成灰的痕迹,话语似平时那般一切胸有成竹:“你看,这加了迷药的蜡烛,是柳婆婆特地制来,有备无患······没想到被桂仁用了去。在这地方提前点燃了两刻钟,一进来谁都得浑身无力,你看我是拼了命爬到了此处,却还是没撑住。”

    阿魄也不是真对桂仁不留心眼,只是这柳婆婆用迷药做的烛实在厉害,自己万万没想到是栽在了这柳婆婆的杰作上。

    他环视这山洞,又承诺道:“我一在这山窟便浑身警戒全无,这次掉以轻心吃了那桂仁的教训,今后定不会再犯。”

    以往这阿魄非要把自己当做登徒子,钻着空子也要把他挑逗得恼怒,这次居然却未戏弄他。邱灵赋听出他的安抚之意,脸上却不知为何烧了一片,像是被那片明亮的火蔟烧出来的。

    不过是因为那点难以名状的心神恍然,自己竟然毫不知耻的儿女作态了一番。邱灵赋别过头缓了缓面上软弱的神态,跳动的火光在他面上映出一片艳红霓光,片刻过后,他便像是被火晃过的泥陶,神色半硬不软。

    他像是偶尔舒展的刺猬,无论是抚摸还是攻击,稍有风吹草动便立刻竖起了浑身刺。他凛了嗓音:“反正这江湖处处是陷阱,死了活着都不奇怪。你死不死与我何干?我只是怕你死了我便出不去这山窟。”

    他抖动着浑身羽翎,盯着阿魄的双眼神采奕奕,只是那嘴角却深深抿着,巧言善辩的嘴此时沉默得像是雕琢在脸上的一般死气。

    阿魄与他对视片刻,阿魄伸手掠夺邱灵赋的剑,往地上一扫,细小沙石飞起一片,将那汪流动的火苗碾碎,火光从邱灵赋身上迅速溜走,像是在彼此之间遮了一块纱。

    无边的昏暗里,邱灵赋浑身便彻底放松了下来,因为阿魄抱起他的时候,他既不挣扎,也不问要去何处。

    阿魄高束的长发垂下,随着阿魄纵跃的动作左右摇晃,像是柳条一般轻轻拂在脸上,邱灵赋张开唇,慢慢衔住阿魄几丝发,用牙轻轻拉扯起来,扯得狠了,直到感觉到阿魄把手臂抱紧了当做回应,邱灵赋这才心满意足。

    当邱灵赋双脚被放落在粗糙的石地,软剑也被阿魄塞回手中。一只蜡烛被点燃,满室融光。

    邱灵赋借着那火光细细打量此处,此处洞道狭窄如牢笼,上下左右后皆是粗糙石壁,四周无杂物储粮。这里偏远幽暗,是被白家人弃置不用的一处地方,不知阿魄把自己带来此处是何意。

    正猜测着,忽然刀锋破空,烛火猛地一跳,邱灵赋险险避开阿魄的匕首。回过神怒视的凶狠神色,却因为撞见阿魄潇洒的笑容而显得色厉内荏。

    “你从那淮安、从那紫域出来时不还是得意着?怎么现在就这般垂头丧气?”匕首在手中漂亮转了个刀花,阿魄下巴点了点,指着邱灵赋手中的软剑,“兵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就算千方百计都落了空,只要手中剑锋利,刀山火海也能凯旋而归。要不要好好看看你我的实力,看看谁比谁死得容易。”

    说着阿魄也不等邱灵赋回神,匕首银光朔朔,迎面便朝邱灵赋刺来。

    这里张开双手便能恰好触碰两边石壁,狭窄到仅够两人拥抱,怎么打?邱灵赋把背往墙上撞去避开,只觉得背后火辣辣一片疼痛,可刺痛让他反应过来,手中软剑登时交织如麻,几乎是将软剑贴身环绕,才得以运筹施展。

    霎时间烛火乱跳,明暗之间,锵声迭迭,瞬息万变。双眼都紧盯着对方,如狼鹰相搏,彼此心无旁骛,渴望着将对方擒于掌中。狭窄空间里极端专注的凝神应付,两人体力肆无忌惮的消耗,很快就挥汗如雨。

    渐渐地,在精神体力快速流失后,邱灵赋只觉得那软剑就像是一团乱生刀锋的荆棘,在石壁和两人之间肆意绞缠,剑势轨迹飞快变化,几乎无法控制。

    直到精疲力尽,邱灵赋手中的软剑甚至无法握住,滑落在地,他便主动凑上前来吻上阿魄。似乎他留住这仅剩的力气便是要专做此事,吻混杂着热气蒸腾的汗水,两人交换着疲倦和满足的喘息,激烈得如同方才剑拔弩张龙争虎战的延续。

    阿魄耳边只听得到这山洞中两人喉咙里的喘息,又念及今日邱灵赋的言语举止,顿时心跳如鼓。少年血气方刚,只想着把这主动送过来猎物拆骨入腹。

    手上忽然用劲,将邱灵赋反制在墙上,背后冰凉粗糙的石壁刺痛着邱灵赋,邱灵赋却毫无知觉,只想着压近与面前人之间的距离。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汗湿感,邱灵赋浑身兴奋得颤栗。

    两人吻着吻着便觉得腿脚虚软,便贴着石壁滑下,坐在了地上。这里地面扎人,阿魄拉住邱灵赋往下恶劣乱摸的手,把唇压在他耳边,喘息道:“桂仁是不是走了?我们去外边?”

    邱灵赋看着阿魄痴情的眼眸,顿时心中一缩。

    心里不愿再见那朝暮瑰丽的悬崖,在阿魄要抱他起来之时,他甚至下意识觉得阿魄要离开,一只手死死抓住了阿魄被揉乱的衣衫。

    阿魄立刻停下动作,在他脸上轻啄着,哑着嗓子:“那便在这里,像是我们第一次交欢的地方,天地混混沌沌,只有我们脚下这几寸地,我们在这里行燕私之欢,至死方休。”

    露骨的告白听得邱灵赋恶念横生,堵塞在胸口的硌人石子也像是被汹涌的潮水席卷,暂时掩埋。他心中只想摒弃一切,一头扎进那极乐无穷的横流爱欲里去。

    “嗯!”阿魄向下吻他的颈脖时,邱灵赋不禁仰起脖子来应和,手中拉扯着阿魄的衣服要脱去。此时急躁鲁莽,他甚至没发觉心中有针扎般的异样刺痛一瞬而过。

    而他的衣裳早被阿魄粗暴扯开,阿魄黑色的眼睛此时像是烧了一团火。邱灵赋堕落失神的姿态像是妖鬼一般惑人,这个眼神高傲嘴上毒辣的恶劣少年,自己尽情纵乐,还总要把凝视他的人一同诱下深渊。阿魄的吻和噬咬轻轻重重地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下-身狂乱地摆动。他被情-欲剥夺着意识和德义伦理,喉咙中时不时逸出心醉神迷的叹息。

    邱灵赋扭动的腰际和手脚攀缠紧密,使得彼此气息灼热万分。比饿了几日得到施舍的乞丐更为饥饿,阿魄流连忘返地与之数次纠缠仍觉得不够,直到邱灵赋连抱住他的劲都没有,无法再明目张胆诱惑自己,阿魄这才停止了这场无休止的疯狂的惩罚。

    两人在这石洞中相拥许久,气息才渐渐平缓,邱灵赋便伸手要去拿衣服。

    可这手却被阿魄轻柔拉住,他将邱灵赋的手握在掌心,又把他抱紧了些,在披散的发上轻轻一吻,调笑道:“急什么,我们彼此有什么瞒着的事,趁着现在**相对,便快些坦白。”

    经过方才风卷残云醉生梦死的纠缠,邱灵赋还在舒服的蒸韵里恍惚着,阿魄语调亲昵轻轻一说,自己几乎就要对阿魄把桂仁的事脱口而出。可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如平时那样及时勒令住了自己。

    “没有。”

    第44章 心毒(一)

    “没有?”阿魄的笑让邱灵赋心中阵阵发紧,“当初衔璧提及你娘之事,你遮遮掩掩,心中想些什么?”

    “我娘?”原来阿魄道的是这事,邱灵赋提起的心放了下来,从前三缄其口,现在却觉得对阿魄说出也未有什么不可。

    他闭上眼睛,嘴里含糊道:“能想什么?既是我娘年幼之时的事,那一定与前几辈有关。这事我的手伸出去怕也是够不着了,想的自然是快点把那段惊蛰宰了,折磨出个结果。”

    “你对你娘的身世一无所知?”阿魄摸着他的头发,享受着邱灵赋此时的温顺。

    “我对自己的身世都半知不解,为何还要去计较这样多。”当真是无忧无虑糊糊涂涂过了十几年,邱灵赋说得无情,活着只要自己快活就好。

    阿魄听了却道:“柳婆婆曾与我提起你爹与你娘的事,那洞顶上也有你爹送给你娘的帕子,想来你爹当年也是知晓其中些许缘由,还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些事才······”

    阿魄话只说一半,邱灵赋却知晓他的意思。

    “太平镇。”邱灵赋听着阿魄说话,心中平静淡然,几乎要睡过去,说话也像是在梦里呢喃一般,“我爹做官时便在那里,死的时候也在那里,我娘年年都要去看他。那孔雀滨要是学会守株待兔,现在也不必折腾出这样大的动静找她。”

    “等从白雪岭下来,我与你一起去。”阿魄把他的手放在掌中,一根根玩着。

    邱灵赋看着自己的手指,下意识把手掌一收,将阿魄的手指捉在掌中。阿魄看着两人的手,嘴角轻轻翘起:“我也有没向你坦白的事。”

    这话说罢,便感到怀中邱灵赋整个瘫软的身子突然硌人了起来。他背脊渐渐挺直,侧头看着阿魄,目光灼得像是要把人洞穿了。

    阿魄靠在石壁上,一派懒散,他直面邱灵赋的目光,笑道:“我这不是要交待了吗?我承认从前藏着是怕你又借此拿捏着我,伤透我······我错了还不成?我的心生来就是给你伤的,我的好意天生就是给你作践。”

    明明对阿魄发出了敌意,可阿魄看他的眼中却总有一种看戏的味道。他从来把邱灵赋的敌意当做笑话看。

    “你娘与我说,我爷爷还在人世。虽不知是真是假,但此次去白家,我们也好一探究竟。”

    邱灵赋听阿魄说起邱心素,想到自己上次下在阿魄身上的毒便是娘解开的,沉默片刻,哑着嗓子便问:“她还与你说了什么?”

    阿魄笑道:“她说要你好好跟着我,她才放心。”

    邱心素断然不会说这样意思暧昧的话,邱灵赋心里知道是阿魄编的,嘴上硬道:“我不需要跟着任何人。”

    “那我跟着你。”阿魄低声道,“等把白家的事解决了,你去哪我去哪。”

    这类似的话邱灵赋听过无数次,都是从阿魄嘴中说出来的。

    从当初在紫域两人正式见面交手,这人便一遍一遍强调,行动上也从不会落下,纠缠得邱灵赋躲也躲不走。

    他没有食言,果真吃着自己的零嘴,睡着自己的床,破坏着自己的游戏。

    “都说男儿志在四方,你跟着我干什么?”

    阿魄笑道:“男儿志在四方?那我乞儿便是胸无大志。从小我只知道习武为白家昭雪,此事完成对得起地下亡魂,我便要开始过自己的日子。自己的日子,自然是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邱灵赋听着不屑,嗤了一声:“你还说我没心肠,江湖上凡是家仇都何等沉重,你却把它当成重担?”

    “我未把它当重担,反而是为了不让它成为我的重担。既然能死里逃生,那便是意味着我既得代替地下冤魂洗清冤屈,也得代替他们游遍山河日月饱尝人间百味。”

    邱灵赋在心里反复琢磨了这句话,却终究是看不清这人的心境。

    他又问阿魄:“他们知道吗?白还谱的事。”

    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白家其他人。

    “只有你我知道。”阿魄道。

    这个“你我”听得邱灵赋莫名喜上心头,说来奇怪,好似从未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语,好听顺耳,恰如其分。

    “唔!”可这喜不过片刻,忽然间邱灵赋感到胸口一瞬锥心刺痛,极快极烈,稍纵即逝。他下意识吟了一声,猛地捂住胸口。

    阿魄感到不对劲,赶紧看向怀中邱灵赋:“怎么了?”

    邱灵赋这才想起,方才与阿魄交-欢之时这股刺痛也若有似无冒出来扰乱自己。可两人都在失去控制疯狂向对方索取,邱灵赋意识混沌未去留意。

    但那时的疼痛,却未像方才那样尖锐清晰。

    一只大手覆在邱灵赋胸口的手上,邱灵赋却下意识把那手拍开。

    看阿魄的手僵在空中,邱灵赋瞬间便意识到此举不妥,又画蛇添足解释道:“没事,我只是有点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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