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分卷阅读83

    “你怎么回来了?”陶然问。

    余和平说:“我回家来看看。”

    “你家好像没人呢。”刘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说,“你爸的事你知道了么?”

    余和平看着她,一脸疑惑,显然还并不知道。陶然看他那样子,倒先难受起来了,说:“我听邻居说,你爸好像出事了……”

    “哦,”余和平好像没什么反应,半天才问,“出什么事了?”

    “你爸好像去世了,好像在个桥洞子底下淹死了。”刘娟小心翼翼地看着余和平的神情,说,“我们也是听邻居说的,你家也没人,你妈好像去市里了,说是要跟有关部门的人打官司……你要不再去问问?”

    余和平脸色惨白,但依旧没什么表情,嘴唇动了动,然后说:“……淹死了……”

    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又好像是在疑问。刘娟和陶然既心疼他,又觉得莫名尴尬,不知道要说什么。刘娟就说:“具体的我们也不清楚,也都是听人说的。你要不再去问问?”

    余和平咧咧嘴,好像要礼貌地笑,但又好像很惊慌,笑不出来,他伸手挠了一下耳朵,退了一步说:“……不,不问了。”他的手垂下来,喃喃自语一般说:“……淹死了……”

    “你不要太难过了。”陶然说。

    余和平嘴角扯出一抹笑,说:“我家没人,那我就不回去了。”

    “平哥……”陶然叫了一声,可余和平还是转头就走了,而且走的很快,好像唯恐他追上。陶然回头看了刘娟一眼,刘娟叹了口气,说:“这孩子也是可怜。”

    天比上午的时候要阴沉一些,风也比较大。余和平拐了个弯,进了一个胡同。那胡同水有些深,他便弯腰把裤腿编起来,水面浑浊,映着他的模糊倒影,他忽然感觉到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

    其实与其说难受,不如说惊慌无措的成分更多一些,他并没有十分哀伤,那眼泪却掉了出来,他伸手擦了一下,直起身蹚着水往前走。有一户人家的小狗在一堆红砖上卧着,冲着他汪汪直叫,他抬头看了一眼,几乎以为那是他的狗。

    只是这条狗的耳朵是黑灰色的,和他的狗有些不一样。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梁成东家里。梁成东正在清理院子里的水,看见他回来了,就直起身问:“见到你妈了么?”

    余和平摇摇头,说:“没有,他们说我家里没人。”

    “谁说?”

    “邻居。”

    梁成东擦了擦脸上的汗说:“可能也躲出去了,你不要担心。”

    余和平没说话,编起袖子,也拿了一个水盆往外舀水,那水很脏,都是泥水,很容易就溅湿衣裳。梁成东的老母亲在廊下坐着,说:“和平啊,你别干了,让你梁叔叔一个人干,反正他身上都脏的不能要了。”

    那语气慈爱,又带着点戏谑,梁成东便回头看了他老母亲一眼。

    梁母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身体不大好,但很要强,不肯跟着儿子到市里去,说去了那没有认识的人,整天不知道干什么,所以就一个人在老家住。梁母很喜欢余和平,觉得他长的俊俏干净,人也文静,瘦瘦小小的,有点可怜兮兮的味道。关于余和平,她隐约也知道一些,以前梁成东和余欢谈的时候,梁成东曾告诉过她余欢家里的一些情况,知道她有个十几岁的儿子。

    只是她没见过余欢,可看余和平的相貌,就知道余欢长的也不会差。

    她倒是不知道梁成东和余欢已经分了,梁成东当年离婚,和她也有点关系,她和梁成东的前妻,婆媳关系不大融洽,但她是老派的人,觉得离婚是天大的事,儿子成了离了婚的男人,她心里多少有些愧疚,所以这一回打算不管他感情上的事,所以梁成东不说,她就不多问。

    看余和平这么文静,她就觉得那个余欢性格应该也不错,才能教育出这么文静的儿子。

    梁成东和余和平把院子里最后一点水弄干净,梁成东又去厨房里头把烧干的煤球拿了出来,捣碎了铺在地上。忙完之后身上已经全是灰了,余和平身上也是,本来的浅色的格子衫都成了黑色的了。他们俩去洗手间里洗了洗,梁成东看了看余和平问:“你怎么了?”

    他觉得余和平神色有点怪怪的,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

    余和平洗了洗脸,接过梁成东递过来的毛巾说:“我邻居说,他淹死了。”

    梁成东一愣,问:“他?你爸爸?”

    余和平擦干了脸,将毛巾搭在架子上,点点头。

    梁成东吃惊的很,问:“怎么淹死了?那你怎么还回来了?”

    “不知道,没问具体的……”余和平说,“他们说我妈去市里了,打什么官司,家里没人,我就回来了。”

    梁成东太震惊,以至于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好说:“你也别太难过了。”

    这话他说出来都觉得有些尴尬,因为余和平的脸上看不到一点难过的表情,只是木木的,像没睡醒。

    余和平“嗯”了一声,忽然伸出手来,摸了一下他的手,然后松开,走出去了。

    梁成东想,大概余和平从小没和陈平一起长大,在一起的时间很短,感情不深,所以听闻了陈平的死讯才会有如此冷漠的反应。他倒是觉得很唏嘘,感慨生死无常。

    梁成东原本就觉得余和平身世可怜,如今就更觉得他可怜了,一整天都偷偷观察着余和平。但余和平一直都淡淡的,他本就是话不多的一个人,只是如今话更少了而已。临近傍晚的时候忽然又飘起小雨来了,家里来了人,是小区的负责人,通知说让他们晚上睡觉警醒着点,注意小区喇叭的通知。

    老人家睡的早,看了新闻就去睡觉了。余和平今天也睡的出奇地早,吃了晚饭就去睡了。梁成东关了大门,又查看了一遍家里的门窗,这才准备去睡,走到余和平房间门口的时候留意听了一下,他们老家的房间隔音很差,窗户都是木窗户贴的报纸,结果他就听见余和平在哭。

    梁成东愣了一下,想要进去安慰安慰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没进去,回到自己房间的床上,躺着叹了一口气。

    外头的雨好像又大了一些,窗户开始啪嗒作响,响得人心里乱糟糟的。梁成东躺了一会,终于还是又坐了起来,穿鞋下了床,开门,然后去了余和平房间里。余和平好像听见了动静,伸手打开了床头的灯,梁成东就看见他红肿的眼睛,小而单薄的脸在黄色灯光的笼罩下泛着潮气,他也没说话,脱鞋躺到了床上,余和平就投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

    梁成东摸了摸他的头,说:“睡吧。”

    他说罢就伸手关了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当中,余和平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很伤心。”

    其实说起来,他连一声“爸爸”都没有叫过陈平,梦里也都没有叫过。他和陈平相处不过也就那么几天,何况他又是感情这么淡漠的人,也不觉得他和陈平有什么血浓于水的感情。

    他流眼泪,伤心,大概只是因为他一直以来对于陈平的怨恨,抵触,都来源于多年对于父亲这个角色的求而不得,他恨自己的亲生父亲,而他一直缺失的,一直渴望拥有的,也是一个父亲。

    第章 秋来水涟涟┃八月十三夜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 陶建国站在走廊里,叼着烟说:“又开始下了。”

    “刚不是有人通知了么,说要是不安全会喇叭通知咱们的。”刘娟说。

    “靠他们通知有什么用, ”陶建国说, “这样,我今天晚上不睡了, 留下来看着,也好安心。”

    刘娟就回去给他拿了一件大衣过来披上, 陪他在外头坐了一会。天色黑, 只有门口透出来一点光。陶建国抽了两支烟, 说:“行了,你回去睡吧。”

    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陶然坐在床上, 看着窗口出神。盛昱龙拉了一下他,说:“还不睡?”

    “睡不着。”陶然说,“你听,又下雨了。”

    “下不大, ”盛昱龙说,“再说了,都已经在这儿了, 担心也没有用,不如好好睡一觉,你睡吧,我看着。”

    陶然就躺了下来, 刚躺下,就被盛昱龙拽到他怀里去了。盛昱龙搂着他亲了两口,这才松开了他。陶然有些害臊,说:“你干什么啊。”

    “不干什么,睡觉,我倒是想干什么,你让干么?”

    盛昱龙说着又搂着他亲了两口,发现陶然没反抗,心里更加心猿意马,隐约猜到了陶然的心理变化,便不老实地摸了一下陶然的腰,滑溜的很,又热热的。

    陶然说:“睡觉。”

    “你睡吧,我看着你,有事我叫你。”

    大概是前两天一直在教室凑合睡的,没睡好,也没睡舒服,如今躺在自己的床上,又躺在盛昱龙的怀里,陶然很快就睡着了。盛昱龙不一会也泛起困来,他昨天都没睡,眼睛都熬红了。

    陶然两个舅舅早就睡熟了,鼾声打的震天响。刘娟却没睡踏实,半夜的时候起来去看陶建国,发现陶建国坐在门口已经睡着了。

    “你要睡去里头睡,我替你看着。”她把陶建国叫醒说。

    陶建国揉了揉眼睛,笑着说:“没睡着,就眯了一会。”

    刘娟抱着膀子朝外头看了一眼,只看到黑漆漆的一片,外头路上的灯光也变得极为暗淡了,那雨似乎更大了一点,刘娟说:“我看明天咱们还是回学校去,这天看着总叫人揪心。”

    陶建国点点头,说:“外头冷,你进去睡吧。”

    刘娟转身就回了屋,结果刚走到卧室门口,卧室的灯忽然熄了,房间里一下子陷入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她心里一慌,就摸索着开了一下客厅的灯,发现客厅的灯也没亮。于是她摸索到门口,对外头坐着的陶建国说:“好像停电了。”

    陶建国站起来,说:“我说怎么觉得外头好像突然暗了一些。”

    远处突然响起隆隆的沉闷的声响,像是在打雷,但是感觉脚底都有些若有似无的震动。刘娟屏息听了一会,好像有声音随着风声若有似无地飘过来,模模糊糊听不大清楚。但陶建国似乎已经有了预感,说:“赶紧叫他们都起来。”

    刘娟赶紧跑回屋里,不小心撞在了椅子上,她捂着小腿喊道:“大弟,二弟,陶然,老六!”

    盛昱龙在睡梦中猛然醒过来,陶然也醒了,眯着眼睛,手还抓着他胸前的衣服。盛昱龙坐起来,说:“是你妈,赶紧起来。”

    陶然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盛昱龙起身去开灯,才发现已经没电了。客厅里亮起了手电筒的光,他鞋子都没穿,跑到门口问:“怎么了?”

    刘娟说:“你大哥让你们都起来。”

    陶然的两个舅舅也都起来了。大家走到廊下,看着远处黑隆隆的夜,什么都看不见,但刚才还模糊的喇叭声却清晰了许多,隔壁大院的楼上灯光乱晃,似乎有人拿着手电筒在朝远方照。陶建国大声喊道:“兄弟,怎么回事?”

    “不知道呢,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那隆隆的响声却越来越明显了,地上甚至隐约有些震感。陶建国说:“不好,恐怕是洪水过来了。”

    他和盛昱龙参加过抗洪抢险,多少有一点经验。刘娟紧张地抓着他的胳膊,问:“那咱们怎么办,是呆在这里还是赶紧去城北?”

    陶建国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他不知道这洪水大小,不知道待在楼上安不安全。最后还是陶然他大舅说:“那咱们还是走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城北总比这边安全,这边可是泄洪区。”

    洪水真要决堤而来,整栋楼都冲塌了也不是没有可能。趁着现在洪水还没过来,赶紧走。

    “那什么都别带,就带两身衣服,如果没事,咱们白天再回来。”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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