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成道：“同事。”
苏城妈妈道：“同事以外呢？”
顾成道：“您既然找到我家，不妨有话直说。”
他这便是没有否认。苏城妈妈心凉了半截，“你叫苏城过来吧。”
顾成打了电话，让他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过来，但没有提他妈妈，怕他路上赶太急。此后苏城妈妈便目光低垂，不发一言，除了知道她很生气，顾成竟然无从判断其他。他难得的有些心慌。苏城短时间内没有跟家里出柜的打算，他也并不强求，两人达成一致，但他妈妈显然是上门来兴师问罪的。
第106章 你们俩是什么关系？（下）
最近匪夷所思的事情已经够多，杨凯文陷害妻子，林琅绑架顾成，自己停职以及调去交警队，然而再没有什么比在顾城家里见到妈妈更意外更惊悚的了。
苏城惊吓过度，大脑一片空白，连妈都忘了叫，呆了半晌才转脸用眼神求助于顾成，顾成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苏城妈妈道：“其他的晚点说，我上门打扰就是想弄清楚一个问题，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不是，我才要问妈你跑别人家来这是要干什么？！”苏城回过一点神来，伸手去拉她，“有话咱回去说！”
“就在这儿说！”苏城妈妈面色凝重，“有人告诉我，你们两个人……有不正当关系。”
“什么叫不正当关系？！什么叫不正当关系？！”苏城又急又气，“妈我求你了，能不能不在别人家闹？”
苏城妈妈盯着他，斩钉截铁道：“我要听你亲口说，你说没有，妈就相信。我给顾先生磕头赔罪都行。”
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从来都放心和信任自己的妈妈，千里迢迢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家，用无比坚定的语气提出这种非常规的问题，势必不会仅凭猜测，甚至假如只是听说，她都很难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她所展现出来的态度，太像是已经掌握了真凭实据，不过在等你签字画押而已。
苏城突然冷静下来。
事实上他真的没有打算跟他妈出柜，即便偶尔也会幻想，能够得到最亲爱的妈妈的理解和祝福，但他很清楚他妈对于同性恋的态度，她和乐晓东之所以可以相处融洽，因为乐晓东是“别人家的孩子”，以及同情。就像青少年总觉得别人家的父母讲话有道理，老年人总觉得别人家的孩子比较孝顺，芸芸众生总觉得对待身边最亲近的人不需要那么客气和宽容。他也清楚他妈的性格，绝对可以做出跟顾孝同一样的事情来，但他却不可能像顾成那样。
苏城从没想到会在这样一种情形之下向母亲坦承，自己是什么样人。
“我们没有不正当关系……除了是同事，我们还在交往。”
一片静默，相顾无言。
苏城妈妈缓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虽然需要仰起头才能与儿子对视，但她目光冷厉得像要杀人。
苏城轻声道：“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不跟你说，但我就是这样的人。”
顾成知道，这是他的抗争，然而却是被动和无奈之下的选择，面对母亲，他在心虚、在愧疚、在害怕。而苏城妈妈压抑下的冷静，因为未知，反倒比撒泼打滚、歇斯底里更难以捉摸，更显得可怕。懂得克制的人，往往更加决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苏城妈妈知道的很可能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多，她今天强作的镇定，也许是经过了无数天的隐忍。虽然自从开场的两句话之后，她就再没有跟顾成有过任何语言及眼神交流，但顾成一直没有疏忽对她的观察，此时她面色已经十分难看，眼角肌肉因为愤怒而不时跳动，双手在身侧捏了又放，典型的爆发前征兆。
从荒谬绝伦到不可置信，再到渐露端倪，直至如今当面对质，即便她一直在是与不是中设想过最坏的可能，然而听到苏城亲口承认，她还是感到怒不可遏。
再不做点什么会发疯，终于苏城妈妈一个巴掌抽了过去。然而就这短短的一瞬间，一直坐在轮椅上的顾成却突然站起来，闪身插入二人之间，这一个耳光便落在他脸上。
“你……”苏城妈妈一愣，在初进门时先礼后兵的目光相接后，再次正眼注视他。
苏城急忙扶顾城坐下，一边检查伤口处，一边道：“对不起，这是我的事，我会解决，你别管。”
“现在是两个人的事。”顾成话是对苏城说的，眼睛却看着苏城妈妈。他不希望她有所误会，接着对她说道：“阿姨，我为给您带来的一切负面情绪道歉，我们可以解答您所有的疑问，现在，或者您愿意的任何时候，希望您给我们这个机会。”
半晌，苏城妈妈道：“没有这个机会。”拉开门出去了。
苏城叫了声“妈”，冲顾成道：“对不起，对不起，晚点跟你联系。”
顾成犹疑片刻，起身追了出去，他脚还不能受力，只能跳着走。
电梯门打开又合上，苏城妈妈却没有进去，她转身想回去，看到顾成刚好追过来，心说正好，冷冷道：“我这人最不喜欢拖泥带水，苏城，你要继续你干的错事，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你要还认我这个妈，现在就跟顾先生说清楚。放心，我不会要死要活威胁你。”
苏城心乱如麻，搓了一把脸，“先回去吧。”
苏城妈妈厉声道：“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像什么话，现在就给我说清楚！”
苏城垂着眼，“我不会不认你这个妈。”
苏城妈妈将每个字都咬得很重，“跟顾先生说清楚！”
你的意思是说，我反对没有用，但是你母亲反对就有用？——顾孝同宁可失去儿子，也坚决不同意他跟同□□往。苏城绝望地想，没有人同意，没有人祝福，没有人开心，他木然道：“对不起……”后面那三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此时此刻逼他选择或者不选择什么并不是一个好的主意，顾成也不想火上浇油，只得柔声道：“有什么以后再说，我不方便送你们，阿姨路上小心。”
苏城听着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很想很想扑上去拥抱他，感受他的心跳和体温。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用尽所有力气道：“对不起……分手吧。”
另一部电梯到了，这一次苏城妈妈没有再犹豫，在反复按下三次开门键之后，她忍不住催了一声。电梯门合上的瞬间，苏城终于抬起头，顾成的影子却已经在一片水汽中朦胧不清。
第107章 突如其来的明天
虽然知道那不是苏城的本意，但“分手”两个字仍然让顾成心中如针扎般刺痛，不过他并没有怪苏城，说出口的是他，最难受的同样也是他。苏城还需要自己的理解和支持。
他们两个人自从正式确定关系，似乎并没有经历过如胶似漆**的巅峰期，也没有狗血和飞醋来调味增色，就这么平平淡淡一路向前，时间不算长，但顾成很开心，苏城有很多缺点，可他让他总是快乐着、微笑着的。
二十四小时之前，他们正在研究要怎么去哄顾孝同，顾成不会想到一天之后两人会在这种情境下被分手，不知道人生是不是因为这些突如其来的明天而更精彩呢。
前三天顾成只是发信息，第四天他开始用家里座机打电话，然而一直得不到任何回复，他实在没有办法，最后不得不向乐晓东求助，“我不是逼他，慢慢来没有关系，只是要给我个消息。”
五个钟头之后乐晓东回复他，传达到了。
传达到了。
顾成发信息给苏城：我们见个面，不回复我去交警队等你。
这一次苏城终于有消息：明天我去找你。
顾成妈妈打开门，见是苏城，招呼他进来，“呦，小苏这可有一礼拜没来了吧！”苏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工作太忙了。”顾成妈妈打量他道：“啧啧，是忙，都瘦了。”
苏城的消瘦清晰可见，顾成见到他时，一周以来积累的怨气和恼怒便不由烟消云散。两人在楼下小花园坐了，顾成道：“无论怎样至少给我个消息，你这样我会以为你真的要分手。”
良久，苏城点点头，“真的。”
顾成一怔，盯了他半天，“苏城，你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苏城道：“对不起。”
顾成有些焦躁，“我不是来听你说对不起的！”
苏城便不再说话。顾成平静了一下，“我不着急，我们可以一起，慢慢来，你看我爸，比起当初其实好多了，至少能听我说话了。”
苏城道：“本质上并没有改变，他还是不会同意的，只是你做得太绝。”
顾成道：“我知道这会很难，可我们至少得去争取、去努力、去战斗。”
苏城茫然道：“战斗？我没法跟我妈战斗。”
顾成摇摇头，显然有些失望，“苏城，如果连你都为自己的爱情感到羞耻，那么没有人会祝福你。”
苏城道：“对，没有人会祝福的。”
“苏城，如果你需要时间我没有问题……”顾成闭眼捏了捏眉心，“你知道的，除了欺骗，我能忍受一切。就算你对自己没信心，至少给我个机会，我会证明给你妈妈看。”
苏城苦笑道：“你不了解她的。”
顾成道：“还是那句话，如果你需要时间，我没有问题，但是如果你已经放弃，我不喜欢强求。”
苏城不知道说什么，语言如此苍白。他不想解释，无论是不是愿意，是什么原因，确实是他先说了分手，先选择放弃。他可以不要祝福，所以从来不求让双方家长知道自己的存在，但现在他们都知道了，他不想看到父亲母亲们悲伤愤怒。因为如果父母是悲伤愤怒的，他们又怎么可能幸福。
“对不起。”苏城讨厌现在的自己，可他确实再无话可说。
不知过了多久，顾成道：“我再等你七天。”转动轮椅，慢慢走了。
看他这么快回来，顾成妈妈道：“咦，这就说完啦？你们俩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吧？”顾成道：“是有一点问题，不过要过几天才知道到底有没有事。”
顾成进了房间，显然并不想再谈下去。顾成妈妈好奇心起，又一想还是给年轻人一点空间，太八卦招人烦。她给汪汪套好牵引绳，带它下楼遛弯儿。由于这次顾成受伤，她估计怎么也得在国内住个半年，非常之无聊，正好趁“司机叔叔”回国，让他把汪汪也一并带过来了。
汪汪死乞白赖跟在一只雪纳瑞屁股后头，追到了小花园，顾成妈妈看到了依然坐在那里的苏城，扯着牵引绳把狗子拽了过去，“小苏？”
不知道汪汪还记不记得这个它曾经与之同床共枕的男人，总之它短暂地挣扎之后，开始冲着苏城摇头摆尾，用脑袋在他腿上拱来拱去，一脸的亲昵和谄媚。
顾成妈妈已经看出他不对劲，“怎么了小苏，有什么事情吗？”
苏城笑道：“好像算是有事吧，对不起啊阿姨。”
顾成妈妈莫名其妙，“什么对不起？”
“顾成那个肠胃可娇气了，总爱闹肚子，他说是您要多操心了。”
“他臭美，我找朋友帮忙代购了祛疤膏，不过现在用不上，拆线以后您提醒他别忘了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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