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志成城》分卷阅读45

    再醒来时他被蒙住了眼睛,双手双脚均被铐住,用铁链锁在什么东西上,顾成摸索着,是四只大重量的壶铃,凸起的重量标识很好分辨,每只三十六公斤。

    有人每隔一阵子就来一次,间隔时间长短不一,给他送口吃的,带他上个厕所,有时什么也不做。顾成知道来的就是把他拉上面包车的那个人,他喷着浓重的花露水,但遮不住他身体自带的那股味道,像油烟味儿,又像炭火味儿,有时似乎还带点儿血腥气,有时又隐约会冒出一丝狐臭味儿,顾成分辨不出,只是被熏得想吐。

    那人没再给他下药,但食物和饮水给得很少,比仅够维持生命大约多那么一星半点,也从来不说话。人为刀殂,对方既不虐打伤害,也不提要求、目的,找破绽或线索便完全无从下手,顾成索性沉下心,一直在等他开口。

    被关得越久,时间概念就越模糊。靠着大热的天气,顾成大概能从体感温度的变化分辨昼夜交替,但感受不到阳光直射,想必是在无法感光的位置。从自己所在的这间囚室,和去厕所的路线,他猜测这里可能是套普通的民居。

    他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用手触摸地板、墙壁、壶铃,也会尝试拖着壶铃尽量移动,然而随着看不见的暮去朝来,他的力气也在一点一滴地流逝,更多地只能靠坐或平躺。

    海德尔格说,“我将要死”并不是一种外在的事件,而是我自己存在的一种内在可能性。

    死亡这个“可能性”使得人生中其他所有“可能性”都不再可能。它随时随地可能到来,使人生中亿万可能性失效。

    而你却找不到替身。在死这件事上,只有你自己能完满它。

    向死而生的意义是:当你无限接近死亡,才能深切体会生的意义。

    人生真正用于做事情的时间太短暂了,顾成从来没有时间伤春悲秋,他甚至没有设想过顾孝同能够接受他的可能性。喜欢什么样的人,只是人类自我认知的一个点,他认为这是天性,并且与道德无关。而有的人想不通,理解不了,也不能接受。那也没什么。有些道理不必讲,强行解释,真的浪费时间。

    如今他正在度过一个漫长的假期,这漫长不一定是时间上的,更多是源于未知上的。他现在时间充裕到开始想象也许有一天顾孝同可以平静地看他牵起苏城的手。

    olivia一直不支持不反对,她只在意人权,不过除此之外她在其他问题上的立场可并不怎么坚定,也很容易被感动,多吹捧几句、哄上一哄,还是很有希望拉拢的。

    老爷子和老太太就有点难办了,人都要没了,这可又得辛苦爹妈了。

    顾成从未对于自己的性向感到过抱歉,但此时此刻他对于自己可能将要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感到抱歉。

    林琅的问题上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么些年也没能劝过来,以致将死都还一筹莫展。

    罗剑辉前两天还发信息过来,说帮他找到一个人很好的厨师,这下是见不上了,自己也不能再帮罗剑辉,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找到合适的男朋友。

    苏城,他还没有告诉苏城自己为什么喜欢他。

    第一次正式谈关于出柜的问题,苏城很高兴两人意见一致,甚至挤掉“能吃到一起去”,成为新的“过日子最重要的事情”。

    顾成也有一条“最重要”,但他故意使坏卖关子,当时苏城损他“下面没有了”,后来偶尔想到也追问过几次,他一直没有说,因为遇见苏城之前,他并没把这条关于伴侣选择的“妈妈说”放在心上。如果能再见到苏城,他一定好好地告诉他。

    他这几天都想了什么办法,跑了哪些地方,是不是越来越绝望呢?人的意识由记忆构成,终将随着时间减弱和消退,遗忘以后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只是难免要挨过一段苦楚。

    这一次的食物是一张死面烙饼,那人撕下一块,塞进他嘴里,顾成就慢慢咀嚼。这饼冷掉以后很硬,他如今倒真活成了那种吃饭都累的人。

    食物带来热量,顾成直觉今天有些不同。那人已经花了大大超过平均值的时间在喂他吃饼这件事上,要知道之前几次往往都是让他自己趴在地上吃的。他按下心头一丝激动,又再放缓了一点咀嚼的速度。等了这么久,他觉得现在是个机会,如果对方显示出要跟你拼耐心的意思,那就说不定得给他个台阶儿下。

    顾成道:“饼不错。”

    那人没有说话,顾成不由屏息凝听,隔了好一会儿,久到他已经感觉到气息不畅,终于等到数日来别人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那人道:“你这人,挺有意思。”

    顾成心中一动,这个声音,他在哪里听到过。

    第95章 临终遗愿

    终于等到那人开口说话,顾成心中倏然升起一丝希望,当然他也不愿这希望变成失望,按捺下内心的情绪,他朝着声音的方向扭过脸去,微微勾起嘴角,笑了一笑,却没急着说话。

    那人同样耐得住性子,但也并没就此离开,顾成默默思索该如何应对。

    幸运的是,那人再次开了口,“听说你把自己的顶头上司给干掉了?”

    他的关注点竟然是杨凯文?他是同杨凯文有什么渊源,还是纯粹仅仅对这件案子有兴趣?他的声音在哪里听过,他又究竟是什么人?他那天是凑巧出现,还是跟林琅有约在先?他抓自己到底是为敲诈、复仇还是别的什么?

    这时卡嗒一声,那人点了支烟,朝顾成脸上喷了一口烟雾。

    顾成感觉脑海中有个熟悉的场景一闪而过。他迅速将几个记忆点串联起来,回想了一遍,道:“你是杨凯文的线人?”

    那人仿佛是犹豫了片刻,道:“不全是。”

    顾成道:“我父母离婚十一年……”

    那人打断他道:“别是关傻了吧,我对你家的破事儿没兴趣。”

    “我妈学艺术的,有一次她在云南采风遇上几个走私的,被当时在那边出任务的武警给救了,领头的就是我爸。我妈就开始追我爸。用后来电影里的话说——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那大概就是她当时的心境。可是婚后他们才知道,两个人的性格差别有多大,从价值观念到道德标准,从生活经历到兴趣爱好,甚至是粽子吃甜的还是咸、炒土豆丝儿放酱油还是放醋,也不得不面对两地分居、老人孩子的家庭问题。好在我爸妈都很诚实,他们约好等我成年就离婚,不过在我的协助下提前四年帮他们完成了这个约定。”

    “是不是跟杨凯文夫妻俩的情况挺像的?我听说杨太太当年遇到抢劫的,就是杨凯文帮了她,而且也是她主动追的杨凯文。可惜他们不肯好好面对和解决婚后出现的矛盾,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其实人很少会走到无可选择的境地,日子过不下去为什么不好好分开,错了为什么不尽快回头。”

    那人嗤笑道:“我知道,你可能无聊得快疯了,不过我说了,我对你家的破事儿没兴趣,对你的心灵鸡汤也没兴趣。”

    顾成并不理会他的嘲讽,“我的手机在你手里吧?我跟杨凯文女儿的对话,也许你会有一点兴趣。”

    那人犹疑了一会儿,“如果我不感兴趣呢?”

    顾成道:“那我也许会求你,让我最后看一次相册,因为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那人好奇道:“看相册?你觉得自己死定了,都不问问我抓你来干什么?”

    顾成道:“如果是单纯的绑架要赎金,首先我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其次你至少得来让我说句话证明自己还活着;如果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消息,不应该这么多天什么都不问。那么最有可能的是报复,毕竟我做这行难免得罪人。”

    那人道:“接着说。”

    顾成道:“如果是报复,那我也没什么办法,下跪求饶你也不会放了我。”

    那人道:“不怕死?”

    顾成道:“怎么不怕,只不过怕也没用不是。上来就问你是不是杨凯文的线人,也是因为我心里其实希望你是。”

    那人道:“你一直叨逼叨这个杨凯文,是觉得我要替他报仇?”

    顾成道:“不是么?”

    那人笑道:“不,是张元坤,你把人宝贝弟弟坑成那个**样儿,以为人吃素的呐?”

    顾成道:“你并没有对我显示出很大的恶意,可见你也不是丧心病狂的恐怖分子,目前看来也没有暴力倾向。”

    那人冷哼一声道:“你刚刚才说,觉得自己是快死了才要看相册,这会儿又说我不丧心病狂,这可不是自相矛盾是啥?不过有一句你说对了,下跪求饶我不会放过你,拍马屁当然也不行。”

    顾成道:“那我还是留些力气,求你让我看一眼相册吧。如果可以,我还想给那小姑娘留个话,将来找谁去要他爸爸的遗物。”

    那人盯着顾成被黑布蒙了双眼的脸,已是显而易见的苍白虚弱,虽然嘴上说着怕死、求饶,可他那样儿,哪有将死之人的恐惧,分明四平八稳地在跟自己掰扯,而且……头脑还很清楚。这小子才不过活了二十多个年头,写过的考试卷儿估计还没晾凉呢,能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又懂个屁的世事无常,他实在想不通,一个完全看不到希望的阶下囚,凭什么敢跟这儿对着自个儿叫板挑衅?

    他思来想去,自觉以顾成现在的处境,即使跟自个儿这儿再能扯,扯得天花乱坠,也只能等待救援,凭他自己是万万不可能逃脱的。那些全球定位gps之类高科技的玩意儿他不懂,但这几天他拿着顾成的手机在几个不同的公共场所做过测试,没发现任何异常。

    那人按下开机键,输入顾成告诉他的密码,又按顾成说的备注名找到他同杨凯文女儿的聊天记录,第一条记录是顾成被自己抓来的前一天晚上,小姑娘先发来的好友申请。她问的自然都是关于她爸爸的事儿,杨凯文的遗物以及案件始末,顾成没有正面回答,大致是说在一个人身上是非对错可以兼容,再就是给她讲了几个真实案例。

    他考虑了一下,打开数据流量,收到大量的信息,果然小姑娘在顾成被抓的当晚发过三条信息,因为没有得到回复,中间几天没有再发,但昨天又有两条,骂顾成伪君子假好人什么的,又说奸夫□□狗男女就该浸猪笼,杀了他也是替天行道,这社会没有公理、这世界不分黑白,顾成才是善恶不分的杀人凶手。

    顾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道:“我想看看相册。”

    那人自然不会如他所愿,但被他再三提醒,不由好奇心起,点进去随意翻看起来,并没什么特别,唯一一个“大尺度”文件夹,里面全是些血刺呼啦的尸体和器官,差点儿没给他恶心死。里面有一张照片,是一个皮面笔记本和一支录音笔,应该就是杨凯文女儿提到的她爸爸的遗物。

    顾成再次请求看相册,那人不耐烦道:“明告诉你不可能,闭上嘴吧。”顾成叹息道:“那让我跟杨凯文女儿说句话吧,”

    那人冷笑道:“死到临头还惦记别人,我就当你真好心,能救得了几个?”

    顾成道:“她这个年纪遇到这样的事情,正确的引导非常重要,可能影响她的一生。”

    那人道:“你这是心里有愧赎罪么?”

    顾成顿了顿,低声道:“就算是吧。”

    片刻后那人把手机放到他嘴边,“说吧,我给你摁着。”

    顾成只叫了杨凯文女儿的名字,就半天再说不出话来。那人不耐烦道:“要说就麻溜儿的,不说可拉倒!”顾成勉强说了两句,断断续续,三十秒的语音前二十五秒都能是空白。顾成摇摇头,语气突然变得绝望哀伤,“就算不让我看,能不能解开一下手铐,一分钟就行,我想亲手发送语音……也好像能触摸到那些我爱的人。”等不到回应,顾成又哀求道:“三十秒!一只手!我这个样子跑不掉的,也不可能打什么求救电话,就当是我临终遗愿,求你了!”

    那人终于给顾成解开左手上的手铐,“你先想好说啥,老子发善心,就给你一分钟,你可甭浪费了。”

    顾成点点头,稍作平复,“好了。”

    顾成暗暗卯足了劲儿,在接过手机的一瞬间,狠狠地将它给摔了出去。手机立刻四分五裂。

    那人愕然道:“你干什么玩意儿?”

    顾成有气无力道:“不知道,我不想死。”

    那人恼怒地将手铐重新铐好,转身出去了。大约二十分钟后,门声响动,那人又回来了。他蹲下来,贴着顾成的耳朵阴森森道:“你说得对,我不是丧心病狂的恐怖分子,本来也不是你的命,但你他妈自己作死!剩下的就看老天爷留不留你了。”

    紧接着一阵剧痛袭来,顾城知道,那人用利器割断了他右脚跟腱。

    这伤不会致命,可失血过多会。

    第96章 神秘纸团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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