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没伸手，表情像在思考人生。顾成道：“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影响到工作，直觉你不是小气的人。”苏城道：“你就是说工作对吗，没别的意思？话中有话意有所指什么的？”
“没有，当然是说工作。”他倒是真没想到苏城这个笨蛋会说出这种话来，虽然这人看上去挺可口，也傻得挺有趣，但毕竟那晚枪上了膛都能哑火，他一没兴趣劝导个1变成0——即使只是自以为1的0，二没兴趣跟同事搞，窝边草，一沾一身渣抖都不掉，春风吹又生后患无穷。他看苏城呵呵地笑，说了三遍“好好合作”，还隔着桌子把他已经放下去的手又捞上来握了握，突然生出一丢丢的内疚，心说如果不在一间办公室，就上了你。
下午水警官通知大家第二天有聚会，不得以任何借口缺席。
仍是在警局门口集合，崔警官开了辆商务，拉上人直奔周末活动第一站。关于聚会这种玩意儿，苏城脑子里只想得到吃饭喝酒ktv，万没想到去的地方是一家康体俱乐部，第一项集体活动是躲避球。
他们人数不够，打不了正规比赛，玩得是精简娱乐版，穿上特制的球衣，球体小一些，材质也是特殊的，挨上就会牢牢粘住，最后只要计算衣服上粘到的球就可以了。一开始分成两组对面而立，互相投掷，一边砸一边躲，满场的球飞人跳。躲避球有点像打雪仗，容易调动情绪，大家都砸得很嗨。
苏城想起昨天的午餐，红豆沙特别棒，但咸蛋咸鱼蒸肉饼实在太咸了，他下午晚上喝了一肚子白开水，再看顾成身上没几个球，心说不能白让人家请吃饭。
顾成遭到来自对面的一波来势凶猛的攻击，措手不及，身上一下子多出好几个球。苏城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受到强势反击。顾成高中就去了加州，就算两人身体条件相当，玩儿这个的经验却远比苏城丰富得多。没一会儿苏城就粘了一堆五颜六色的小球，顾成身上也比刚才多了好些，但跟他比还是有明显优势的，苏城有点儿急眼，索性也不躲避了，杵那儿一通猛砸。直到一人手里剩了最后一只球，俩人不约而同停下来，一边观察对方，一边蓄势待发，就好像武林高手决斗，都在寻找那个最佳的出手时机。
两个人谁也没有注意，其他人已经自动退散，一旁观战。
一滴汗从额头滑落，苏城眨了下眼，顾成几乎就在这一瞬间出手，球速很快。这会儿苏城早已经知道对方技术比自己好，所以他的战略中心是不求躲得开，但求砸得中。他选了顾成球脱手的那一刻出击，然而投掷动作改变了身体位置，再看时球冲着脸来了。苏城歪了下头，球砸在他左边眼角眉骨处。顾成深具体育精神，苏城若是那一瞬间跳开而不是两败俱伤的打法，甚至站着不动，都绝不会砸到脸。
水警官找工作人要了冰袋塞到顾成手里，笑意盈盈，“你干的好事你要负责。”怎么听怎么幸灾乐祸。顾成睡过的小鲜肉自己也记不太清，甚至有一次进了房才发现对方有□□体征，他口味轻受不了，结果看对方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过意不去，谈了俩钟头的心，那次都没有现在尴尬。
苏城抢过冰袋往眼角一压，笑道：“姐你太夸张了吧，多大点事儿啊。”水警官捂着嘴笑，“多大点事儿……”蒋格格拖走她，道：“你少荼毒生灵了行不行！”
俩人在场边坐着，场上几个依旧打得不亦乐乎，苏城道：“我怎么觉得他们玩儿得更开心了？”顾成道：“刚才球都被你霸占了。”苏城斜眼，“找事儿？”顾成道：“是你咬着我不放，老实说你对我究竟有什么不满？”苏城道：“那个，你水平高嘛，咱俩新来的，我又不好打女人，又不好打前辈，只好打你了对吧。顾先生其实你真的想多了，你不能老这么想我啊，要不没法儿跟你好好合作。”
顾成意味深长地盯着他，苏城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道：“你瞅啥？”顾成特别和蔼可亲地微笑道：“我帮你。”苏城不撒手，道：“不用！不用你！”顾成道：“我干的好事我要负责。”苏城一哆嗦，冰袋落入敌手。
顾成一手扶着他头，一手托着冰袋，苏城**有点僵，不过精神上挺享受。顾成给他敷了一会儿，看伤处不算严重，但已经有明显的青紫淤痕浮上来，道：“我请你吃饭吧。”
苏城道：“得了吧你，有话现在说不行吗？”
“没话说，这不是打到你脸了么。”
“拉倒吧，哥可是有风度的人。”
“可是我有点自责呢，明知道你水平差，就不该下那么重的手。”
苏城想炸又忍了忍，拍掉他手观察了片刻，发觉看不出来他是故意找事儿还是善意玩笑，道：“既然是你主动要求的，我就免为其难答应了吧，不过说好了，第一我吃得多你不许啰里吧嗦，第二我吃得贵你不许哭哭咧咧。”
第14章 你小学数学及格过吗？
新鲜完了还是得吃饭，午餐选了家吃河鲜的馆子，包间很宽敞，有餐桌、休息区、麻将桌，独立洗手间，还有一间小隔断，里面一张大大的书案，上面摆着文房四宝和几本字帖，旁边小几上放着几张写过的宣纸，字很难看。
苏城问服务员他们这儿是不是每个包间都有这套摆设，看着还挺有文化的，服务员说只有这间比较特殊，是老板招待朋友专用的，包间不够用也会给客人订。崔警官看着手痒，问能不能写几个字，服务员做不了主，出去问了经理，同意了。
崔警官刷刷写了一大篇，居然是一手行草，苏城干脆不认识，顾成瞧他脖子都快歪断了，道：“半亩方塘一鉴开。”崔警官“咦”了一声，“小顾，你喝了那么些年洋墨水，还认得这个呢。”
“小顾一看就是学霸……”水警官又露出那种笑容，“学霸和学渣也是很萌很萌的。”
蒋格格扶额。苏城赞道：“我看不懂，但是很潇洒。”顾成道：“崔警官的行草一看就有功底，再来一副吧。”崔警官笑道：“我这跟领导就会写签名一个道理，特地练好这一篇撑门面的，再来就穿帮了。师哥你写不写。”
铁组长摇头，“多少年没写过，手都硬了，不行。”
崔警官道：“那时候师傅逼着天天儿练啊，结果用他的话说，也就大师哥有点样子。”
“还不是自己偷懒，一写字你就牙疼，一写字你就牙疼，陪打牌怎么不见你犯病呢。”
“我那年长虫牙，真疼。”
开餐前铁组长招呼大家举杯，“今儿这聚会主要两个目的，一是欢迎小苏和小顾加入，二是送行。”
苏城左右瞧瞧，“组长，谁要走了啊？”
铁组长神色有点微妙，指了指左右手的崔警官和水警官，“我们三个，还有我小师弟。”
苏城惊道：“啊？合着我们俩一来都走了啊？还指望跟前辈好好取经呢。”失落之情溢于言表。蒋格格道：“嘿意思是该走的没走呗？”苏城赶紧讨好，“格格姐～”
崔警官笑道：“要取经得找唐长老呀。”敲敲杯子带头让大伙儿先干了一杯。
顾成也很意外。他本身条件极具竞争力，求学和实习履历非常漂亮，然而为了进这一组，却也动用了家里的关系多上一道保险，这辈子头一遭。他很清楚跟对领导的重要性，这能让他少走许多弯路，少浪费许多时间。人生这么短暂。虽然他明白工作调动是很平常的事，但正如苏城所说，他们来，他们走，空欢喜的感觉从来不会好受。他不像苏城那么容易情绪外露，然而也很难提起兴致。
苏城平时不好意思，怕有拍马溜须之嫌，现在眼见要分道扬镳，喝了点酒情绪有点控制不住，把以前听来的关于人家师徒几人的警界传奇、以及自己的仰慕之情统统一诉衷肠，简直就是真情告白。铁组长略感尴尬，不过看他情真意切，也就讲了好些经验之谈和勉励的话，苏城难得一次听大道理没听得打瞌睡，顾成和蒋格格都没插嘴，旁边儿崔警官先扛不住了，说又不是明儿个就走，快也得一两个月，慢说不定拖三五个月呢，出来就痛快喝酒好好放松，师哥啊你可别扯那些了。
直到他们这一组完成了全新的人员整编，顾成和苏城两个人才从蒋格格那里听说了一些比较详细的情况。上头改朝换代，新班子立了反腐倡廉的大旗，要挖那些树大根深的祸害，铁组长师兄弟几个的老师重掌实权，几个弟子自然要回去帮忙的。虽然比起政治斗争，他们更愿意在一线出力，但有人的地方罪恶就永远没有尽头，他们早已不是热血上头的年纪，都清楚哪里更需要自己。至于水警官，马马虎虎的，不放在身边看着铁组长哪里能放心，干脆抽空扯个证，调去做文职算了。
吃完饭打麻将，四个老的上阵，两个新丁看着。他俩倒不急，反正也都不怎么会，那四个人码牌、抓牌、打牌的速度堪称一流，每次苏城还没算出来骰子点数，人家都开始抓牌了。顾成是永远搞不清牌和人怎么转圈儿。
铁组长出去接电话，剩下三个正是瘾头上来的时候，逼着他俩临时顶替一下。刚好铁组长坐庄，顾成两把骰子掷完，就看那三位几乎同时完成了抓牌的动作，顾成右手伸在半空，死活不知道该抓断口的哪一边。三个人发出鄙视的声音。不过顾成这把牌运气特别好，起手就挺齐整，连上两张两圈就听牌，第三圈直接和了崔警官打出的一张北风。
崔警官叫道：“有没搞错听北风啊！”顾成道：“不是，还有东风。”崔警官扶额，水警官笑道：“怪不得都说新手手冲，还真是啊。”
过会儿铁组长回来，苏城偷偷问顾成，“为啥骰子一掷完他们就知道下一个该谁啊？”顾成十分震惊，“你小学数学及格过吗？”苏城反唇相讥，“你分得清顺时针逆时针吗？”
两人看得索然无味，打起文房四宝的主意，鬼画符似的糟践了几张上好的生宣，互相嫌弃对方字丑，顾成说我比你好点儿啊你连钢笔字都丑，苏城反驳不了抄起毛笔给他画了一撇胡子，顾成顺手还了他一只熊猫眼，俩人这么一闹，桌上、地上、身上瞬间溅了几滴墨点子。
两个都觉得丢人，静悄悄往洗手间飘，谁知道水警官的位子刚好对着他们，眼尖得不行，明明正在从事热爱的运动，也能一心二用，掏出手机来咔咔就是两下，还非要叫他俩站住再摆拍几张。他俩当然不干，水警官低声道：“铁组长菜鸟季的一本办案手记。”顾成和苏城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齐齐点头，大义凛然，视死如归。
水警官捧着手机心满意足地走了，顾成和苏城又开始抢洗手池。苏城道：“我比你进组早你能不能尊重一下前辈？”顾成道：“是你先画我脸你能不能自省一下？”苏城特别干脆，“一日三省嘛，我知道，不过今儿的配额用完了。”顾成服了，示意他先请，苏城弯腰洗脸，顾成就看见他撅起来的屁股，形状很好。
苏城耳根子后头被画了一笔，自己已然忘了，转身要让位的时候顾成拿了湿巾帮他擦，呼出的热气喷在他脖颈，刚才喝下去的酒登时上了头。他往后退了一步，以便能看清对方的脸，顾成犹豫了一下，笑道：“尊重前辈。”拧开水龙头洗脸。
第15章 七哥
迎新送旧大会之后的半个月里，顾成和苏城接触了几件不大不小的失踪、械斗案，主要是跟蒋格格，崔警官也会抽空带带他们，他经验丰富洞察力强，每一次都获益匪浅。崔警官教得也很卖力，苏城开玩笑说他跟顾成刚进门儿就被抛弃了，你这好像于心不忍在补偿啊。崔警官为人随和，笑道：“我也希望你们俩尽快上道，也许以后还有机会共事。”
苏城道：“啊？”顾成在后头踢了他一脚，用口型示意他闭嘴。
顾成和水警官去鉴证科看报告，苏城则跟着铁组长和蒋格格去了趟商业罪案调查科，当年铁组长经手的一件案子证据不足，不得不看着衣冠楚楚的恶徒逍遥法外、飞黄腾达，如今时隔多年，终于又有了机会。他指不定哪天就要彻底撒手这边的事务，必须提前给手下人交代清楚。
双方谈完天色都擦了黑，苏城搭蒋格格的顺风车一块儿走。蒋格格道：“你要搬宿舍提前打声招呼，我开车帮你拉东西。”苏城道：“我要是暂时不住，还能给我留着么？”蒋格格道：“你要是暂时不结婚，你老婆能给你留着新郎位置不？”苏城撇嘴，“格格姐你这也太生搬硬套了，小学语文及格过么你。”
“感觉比你强一点儿。”蒋格格笑，“小顾刚搬了，好像就剩一间么两间了。你能不能走点儿心，除了爹妈你还指望谁事事都给你操着心啊。”
“那土豪还住宿舍呢？”
“怎么说话呢，人小顾哪儿土豪了？”
“他住的酒店一千多块呢！”
蒋格格奇怪地看他一眼，苏城赶紧找补，“他自己说的！”这么讲也没错，那晚顾成让他去另开一间房，自己报的价，“一千一左右含早”。“格格姐你说太对了，还有谁给我操心啊，我得给老妈打个电话。”
“美女～～～”苏城瞥见蒋格格又拿奇怪的眼神看自己，道：“我妈、我妈，真是我妈！姐你开车能专心看路吗？喜欢看我回头咱坐下慢慢儿看，给你打折。”
蒋格格笑骂：“臭贫。”
苏城举着电话，“我同事……女的……姐姐……你再说这个我挂了啊……”然后嗯嗯啊啊是是是是，流水账一样汇报吃喝拉撒。他听见蒋格格接通蓝牙耳机后说了句“马上到”，紧接着车子一个强行变道，靠边停下，叫他下车。
苏城赶紧跟他妈说工作上有事挂了，道：“格格姐，什么事儿？”
“私事儿，快下车。”
苏城见她面色严峻，道：“格格姐，很严重的话要带我去，好歹也能搭把手。”
蒋格格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跟他蘑菇上，又想他说的也对，那边的情况完全摸不准，多个人帮手没准儿就多一分安全。决定了就不再多说，蒋格格一踩油门儿，车子蹭地窜了出去，苏城“哇”了一声，“格格姐，其实我不爱看速度与激情。”
蒋格格把车开得飞快，“苏城你记着，不管什么情况，首先确保自己的安全。”
“没问题！格格姐……”
“什么都别问，我们去救个人，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
“那……”
“闭嘴！”
苏城张了张嘴，又咽下去，憋屈道：“知道了，莫再提莫再讲嘛。”
出了市区蒋格格改装吉普的优越性立刻凸显，马力足、避震好，一路风驰电掣，不过因为用了导航，还是耽搁了一点时间。目的地是郊区一幢独栋别墅。
一下车就有人围过来，手里都抄着家伙，苏城扫了一眼，一辆越野、一辆依维柯、好几辆商务，这得装多少人啊！他浑身寒毛都立起来，低声道：“姐，答应你的事儿恐怕做不到了。”蒋格格略一观察，走上前去问道：“七哥到了？”那群人里有人上前一步，“蒋小姐？”蒋格格点点头，那人道：“跟我来。”
一楼客厅一地狼藉，一场混战已经进入尾声，苏城和蒋格格进去的时候伴随着几声零散的“哎呦”、“我艹”，最后几个人被制服。苏城还没见过这种场面，古惑仔黑帮火并似的，这种事情还主动叫警察来真的好么。
蒋格格道：“七哥呢？”那人道：“进房去了。”蒋格格就要过去，那人伸手拦住，摇了摇头。蒋格格原地转了几步，房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男人穿着黑色的衬衫西裤，眉目间是掩不住的怒意，神色冷冽。蒋格格迎上去，“七哥……”
“格格。”七哥看见她，面色稍缓，揉了揉眉心。
蒋格格道：“怎么样……”
七哥朝房间的方向偏了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