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星交辉》分卷阅读81

    我要离开了,我不在原地等待了。航城的房子已经出售,我不打算再回来。

    所有的爱与恨,能不能一笔勾销?我的内心能不能获得安宁和平静?

    当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我望着飞机窗外,视线迟迟不能移开。

    这个小岛,这座城市,这个我长大的地方,有太多让我痛苦的回忆,也有太多像梦一样光彩和美好的日子。当要舍弃时,心中有种漂泊无依的恐慌,仿佛一个人在洪灾中很快就要被湍流冲走,却仍抓着江心小洲上的青草不愿放手。其实小洲也会被淹没,放不放手都是一样的。也许放了手,还有一线生机。可是,舍不得!好的坏的,都舍不得!只想……多看它一眼!

    封向杰

    内地发生重大水灾,影视圈的同行都动员了起来,我也想出一份力。在赈灾汇演时我碰到了许多熟人,包括王霑——航城四大才子之一,著名的词曲作者。

    “老弟,好久不见啦!”他与我热情拥抱:“你总是不出现,我还以为你在家闭关修炼呢。”

    我笑道:“哦,那是因为旧患导致我的手臂肌肉萎缩,所以一直在家休养。”

    “肌肉萎缩?现在怎么样?”他忙托起我的手臂查看。

    “现在痊愈啦,不必担心!”

    他再次与我拥抱,感慨万千:“能见到你真好!可惜以后很难见到雷逸啦。听说他卖了房子,全家要移民加拿大。唉,老朋友各奔东西、四散天涯,相聚的日子真是越来越少啊!”

    已经很久没有人在我面前提起小逸。王霑故意提起他,是想告诉我:小逸……走了?

    移民……离开航城……跨越太平洋……那么远!

    其实,既然我已经打定主意不见他,那么他在航城还是在外国,对我而言应该没什么两样。可是,为什么心里这么空虚?

    在航城,我虽见不到他,但朋友们都能见到他。通过朋友们的只言片语,我能想象出小逸的日常活动:拍戏、参加宣传、跟老友聚餐、打高尔夫……但他去了异国他乡,我完全不知道他如何生活,有关他的一切都变成了空白。朋友、媒体,还有航城熟悉的街道、我们曾去过的餐厅、茶座等等,都是联系他和我的媒介。只要亲近这些他接触过的人和物,就好像在与他本人亲近一样。可是现在,这些媒介都断了。

    他真的走了……

    我站在海边,望着茫茫大海,望不到头,永远也望不到头!

    原本就得不到,现在更是远在天边,连做梦,也梦不到他了……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不是落梅,是真的雪,漫天飘洒,到处白皑皑一片。肩头落了一层,可我不想拂去。我念着诗,穿了一身黑色的官袍,那是十几年前我扮演的古隆中李探花的扮相。前面出现一片梅林。梅花几乎要被白雪覆盖,却仍不忘凌霜傲雪的气节,似在用生命绽放出泣血一般的红艳。

    一个人踏雪寻梅,天地间如此寂寥,只能听到脚下发出的踩雪的嘎吱声。

    还是那棵枯死倒地的大树。我走上前,挖开树下的冻土,里面埋着一把雕刻用的小刀和几块未完工的木像。

    我坐在树上,拿起小刀和木像继续雕刻。要雕谁呢?心中一片茫然。

    几刀落下,木像渐渐现出了轮廓。那是一个笑脸,一个让我魂牵梦萦的笑脸。很多年前,我导演自己的第一部 电影,主角是他。我躲在摄像机后,看到他奋力骑着单车追上汽车,抓住汽车栏杆后,仰头露出天真满足的笑容。看到这笑容时,心中有股强烈的冲动:我愿意拿所有的一切,甚至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他的笑容!让我付出什么,我都在所不惜!

    可是后来,我抓不住这张笑脸……

    刻出来,即使心中很痛,还是要刻出来。

    眼泪模糊了视线,我擦去眼泪,继续雕下一个。那是一个古怪的鬼脸,还是他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他总能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表情,让人无语又好笑。一个人怎么有这样的活力和精力,总是给我各种意外?跟他在一起,就像在丛林探险,充满了未知与刺激,既兴奋又愉悦,时不时还有些惊吓。想起他曾经半夜扮鬼吓我,被我打了一顿,我笑了,但泪很快又流了出来。

    流就流吧,我继续雕刻他的样子:有开怀大笑的表情、得意洋洋的表情、伤心的表情、忧郁的表情、桀骜不驯的表情……每一个都让我恋恋不舍,也让我痛苦流泪。

    所有的木像摆在一起,就如一个鲜活的他出现在我面前。即使梦不到他,我还是记得他的样子,想忘也忘不掉……

    雷逸

    来到新地方,搬入新家,孩子们很快适应了新环境。这里没有航城那么拥挤,家家都是独栋别墅,都有自己的庭院和私人领地,十分宜居。但有时太空旷,没有航城那种熙熙攘攘的烟火气,很容易让人产生寂寞感。好在社区华人较多,大家时常一起聚会,我和安然也经常去做义工。

    余生大概就是这样度过吧?平平淡淡,没有任何波澜。

    孩子们去上学,语珊去邻居家打麻将。我无所事事,闲坐在花园。已是冬季,树叶凋零殆尽,光秃秃的树干虬髯挺拔,枝杈交错横陈,那样子有些眼熟。我突然想起了木人桩,想起阿杰在木人桩前练拳的模样。

    矫健的身躯,俊美的面庞,专注的神情,阿杰一直是力与美的结合,既强大,又温柔。我经常钦佩、崇拜、迷恋地看他在木人桩前练咏春拳,他练多久,我就能痴痴地看多久。

    等语珊回家的响动惊醒我时,我才发现自己发呆了一下午。

    为什么又想起他?为什么在这里也会想起他?

    我已经下决心把所有的爱都给语珊和两个女儿,再也不去想他,为什么又违反自己的决定?

    很烦躁!不能无所事事,必须找些事做!可我不知道该做什么。阿添也离开了影视圈,离开了新艺诚,专心钻研金融房地产领域的相关知识,投资获得成功。然而我不行。有兴趣的东西,我学得很快;没兴趣的东西,我无论如何也学不进去。曾经委托岳父做过服装生意,可我自己却没兴趣去打理。

    阿杰曾说,退出影坛后,他打算开武馆或者服装店。如果是跟他在一起,大概做生意也会变得有趣吧?

    又想到了他!心口开始疼痛。越是想忘记,他却越是频繁地钻进我的脑壳,提醒我他的存在。

    为什么我这么软弱?为什么我不能像他那样决绝?

    几个月后,章导突然打给我一个越洋电话,召唤我去待岛拍电视剧。我离开航城就离开了影视圈,可章导一直没有放弃导演事业,早已过了鼎盛期的他需要我的支持和援助,我不能不答应。这次拍的居然是《刺督》的电视剧版,由我主演阿杰当年的角色马信夷。我很不情愿,但顾念章导年事已高,只好咬咬牙答应。

    电视剧版在电影版的基础上扩展了很多内容,增添了许多角色,比如为三弟张问详安排了两个红颜知己。马信夷则仍是恋慕二弟的妻子晓兰,不仅夺人所爱,还同时不择手段地争权夺利,爬向高位。阿杰扮演的马信夷深入人心,虽然有珠玉在前,但演个心思重、城府深的反派对我而言也不是难事。只是我已经好几次在电视剧中重复扮演他在电影中的角色,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开他,心中只觉得苦涩难当。

    电视剧改了结局,不再是三弟刺杀大哥,多行不义、作恶多端的马信夷死在了自己心爱的女子晓兰的手中。被心爱的人所杀,何尝不是一种幸福?总好过她翻脸无情,永远对你避而不见。与其这样生离,那还不如死别!

    北风猎猎,旌旗招展,空无一人的校场显得苍凉而空旷。

    我是谁?我在哪里?

    “张问详,我要亲自拿你!”一个人身穿蓝色金丝蟒袍,单手持长刀,刀尖指向我,大声怒喝道。

    看到那个熟悉的人,那个让我苦求不见、让我尝尽钻心蚀骨之痛的人,我一瞬间陷入了癫狂。

    “亲自拿我?哈哈,你不是不愿见我吗?现在肯亲自拿我了?”我仰天大笑,身形倾斜,踉踉跄跄。

    突然间,胸中杀意迸发。

    “你亲自拿我,我求之不得!”我架起手中的三节棍,向他发起凌厉的进攻。

    两个人兵刃相见,展开殊死搏斗。

    十几个回合后,在与他近身相搏时,我突然丢掉三节棍,柔声道:“大哥,我今天不是来杀你的!”

    他盯着我,陷入了片刻的迟滞,神情有些恍惚和松懈。

    我看准时机,抽出别在小腿绷带上的匕首,双手紧握刀柄向他腹部狠狠刺去,整个刀身刹那间没刃而入。

    “我是来跟你同归于尽的!”诡计得逞,我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散发着邪气。

    怎么样,阿杰,你还是斗不过我吧?

    “你!你!”他震惊地睁大眼睛,脸上因为痛楚而有些扭曲。

    我紧握匕首继续推进,要让匕首刺到更深处,带着我的恨,我的痛!他被我推倒在地,我扑在他身上,丝毫没有放松手中的匕首。

    他挣扎着握住我的手,试图阻止匕首刺得更深。

    我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充满了惊恐、憎恨和愤怒。

    没错,是这种眼神,是我恨他的眼神!你也恨我吗?就如同我恨你一般?

    “你……好狠!”他开始大声咳嗽,咳出大口鲜血。

    是啊,我是狠!你对我难道不狠吗?狠到让我有一天这么恨你!

    “来、来人……”他伸出手臂,试图呼救。

    我猛然俯下身,用嘴唇堵住他的口。腥咸的血液涌进我的口腔,这是阿杰的血!我大口吮吸,仿佛那鲜血是甘美的琼汁玉酿。

    他痛苦地挣扎片刻,渐渐失去了抵抗。当口中再也吸不到鲜血,我抬起头,看到他眼睑半阖,瞳孔没有了焦距和光彩,鼻尖也没了气息,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死了吗?”我趴在他身上失神地望着他,用冰凉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颊,替他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死了就不会躲我了!我很快就来陪你!”

    “你还爱着他吗?”

    阴沉沉的天空突然飘来一个声音。

    “胡说!我不爱他,我恨他!”我坐起身,仰着头大声否认。

    “你没有忘记他,你还爱着他!”

    “住口!住口!我没有爱他,没有爱他!”

    “那你为什么恨他?”

    “因为……”我突然词穷。我为什么恨他?为什么恨他?

    我低下头想看看阿杰,可是他不见了!他刚才就在我怀里,跟我那么亲近,怎么转眼又不见了?

    “不!”我捂住胸口,匍匐在地。

    再次睁开眼,我身穿红色刑衣被绑在木桩上。

    “张问详刺杀两江总督,判处凌迟之刑,现在行刑!”行刑官扔下行刑令牌。

    “不,我不要凌迟!能不能给我一刀,让我死个痛快?我想和阿杰死在一起,他在哪里?他在哪里?”我大声呼喊,可是没有人回答我。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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