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为竭》分卷阅读74

    “说真的,你这么有经验,什么时候能传授我一下?”沉入江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手里的砂锅汤安安稳稳地放到了餐桌上。

    “随时都可以。”杨奥看着沉入江忙碌的身影,再感受着小娃娃在手上乱动。忽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而后脸上难得挂上了一个微笑。

    “那感情好。”沉入江道,又回了房间。冲好了小娃娃的的晚饭再出来,干脆交给了杨奥。

    老实说看着一个身高一米九,年龄将近三十的大老爷们抱着一个小娃娃喂奶。那种画面……违和感挺多的。

    “明天你去公司看一下吧?”怀里的小娃娃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喝他的奶,杨奥抬起目光放到了沉入江的身上,继续道:“怎么说东恒也是挂着你的名字成立的,但是这几年他们真正的老板却从来不见人影。”

    “没错,入江哥你知不知道。咱们企业里把你传得可神秘了,什么背后的男人,看不见的手。”正巧忙完的杨沐婷从厨房里走出来,自然而然地接下了话题:“就前两天,我路过人事部门那边,听见一群小姑娘讨论你,幻想着她们的老总是一个很帅很帅的男人,又这么神秘,真是让人心神荡漾的存在。”

    “为什么要幻想?难道我长的很丑吗?”

    2023年,春节前一天,澳大利亚悉尼。

    那栋拔地而起的建筑还是那么的宏伟,它好像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从未改变过——又或者变得更高更雄伟了。它更像一座堡垒,坐落在悉尼市,与悉尼歌剧院与那座海港大桥遥遥相映。

    澳大利亚人并不过中国的春节,他们的春节在每年的一月一日。那时候正是夏季,他们会在悉尼海港大桥上空绽放各类绚烂的焰火,或者在墨尔本和布里斯班的河岸享受狂欢派对,又或是在柏斯充满节日气氛的北桥大街上,跳着舞跨入新的一年。

    反正他们和中国的春节没多大关系……当然,除了华侨聚集的地方。旻阳集团的老总是个中国人,在他的集团里工作的,大多数也是中国人,所以这每年里特别的一天,他们都会有自己的假期。

    他们还有两个小时下班,但是他们的公司里四处都已经弥漫了一股子的年味。当然……这是一般只有他们这些中国人才能感受得到的气氛。不过在这之前,他们还得继续战战兢兢地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尽职的工作着。

    因为听说,他们集团的小老板今天下午要回总部述职,说起这个小老板,那可真是比老总还难搞。小老板是老总的公子,两年多前到的总部,听说在这之前的四年时间里,都在服兵役。

    小老板其实才二十七八岁左右,但是人倒是稳重不苟言笑得很。已经颇有一种霸道总裁的味道了,那关键是,他们小老板长得可真是比那些个什么明星好看多了,尤其是身材,还有那当过兵的军人气质,基本上是没人比得上的。

    小老板上任这两年多来,那可是把公司里的女同胞们迷得不行,每天都是认认真真地工作。就希望可以得到小老板的一句表扬:“做得不错。”

    一辆黑色的suv从街道外驶进旻阳集团的管辖范围之内,那将近两米的车高,光是看着就让人倍感压迫感。车子从左车梯道上驶了上来,最后停到集团大楼的正门前。两旁站岗的保全见状,纷纷走上前。

    一位训练有素地替那车主打开车门,将对方从车上请了下来。另一位则自如地接过对方递来的车钥匙,负责帮他开去放好。

    那人从车里下来,抬起骨节分明而修长的双手,系好了西装外套的扣子。他那站直的身材挺拔舒展,即便只是在那随意一站,却也显得丰俊异常,总会让人不由得多看上几眼。有些人的身材光是看着,你就觉得他该生了一副好皮囊。

    而他也的确生了这样一副相貌,五官立体精致,线条是几分硬朗的沉毅,成熟之外英气逼人。他周身气质一派冷然,内里则掩着一股子悍劲。一双狭长黑眸中充斥着令人心悸的平寂,宛若一个早已年过了半百的人。

    他迈开脚步,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一楼放眼望去,尽是些色泽冰冷的立面,似乎将整个空间都彼此反射了起来,脚下是光可鉴物的瓷砖,自如为这空间添了光。设计出自一位欧洲知名的设计师。

    他刚进来不久,就有一位年轻女性走到了他面前。毕恭毕敬地对着他半鞠了个躬。随后侧身让路,做出了请的姿势:“您回来了,董事长等您有一段时间了。”

    “嗯。”他点了点头,简单地应和了一声。随后便朝着那专门的通道电梯走去,女人跟在他身后一同走了进去。

    快速上升的电梯连停都没有停一次,半分钟的时间就将两人送到了这座摩天大楼的顶层楼。他未曾有过半分的犹豫,电梯门一开便径直地朝那“权力的中心”走去,里面的人此时正倚着靠椅休憩。那女人正想提醒一声,却被这眼前的男人抬手制止住了。

    她有些不解地抬头看着对方俊逸的侧脸,但对方只对着她摆了摆手。女人见状,只好退出了这片沉默的空间。

    这么多年了,他的确是老了。头上的鬓发大都已经斑白,气色似乎也大不如前,并且比以前更要需要休息。显然这些年来未少心力交猝。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倚在权力交椅上的老男人,一向平寂的黑眸中竟是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杀意。但那仅仅出现了一瞬间,并且消失得很快,快得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父亲。”他恭敬开口道:“我回来了。”

    老男人在闻言的瞬间就睁开了他的双眼,兴许是随着年纪的增大。他那双眸子正逐渐呈铁灰色的方向演变,但也变得比过去更要令人心悸。他像是瞬间清醒过来的,却又像从未休息过一样。

    “那边出什么事了?”老男人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眉间,左手的拇指上戴着一个款式大气的扳指。那个扳指江有汜最熟悉。

    “稍微有一些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他说着,向前走了几步。将那一直拿在手中的一份档案放到了老男人的案头上。

    老男人目光瞟了一眼档案的封皮,倒也不拆开,只道:“做的很好,你的确是长大了。靳旻。”

    “……”面对父亲的夸耀,他却依旧不动如山,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别人也许看不出来,但是他可要比谁都清楚,刚才那一场戏不过是试探他罢了。尽管这样的试探这些年来,未曾中断过。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等一下。”靳向叫住了正要离开的他,说出了一句足以让他动容的话:“你过阵子回国一趟吧,环豪那边欠的钱,既然还不起,就准备一下资转股吧。”

    “知道了。”他回答道,依旧是一副不食烟火的语气。尽管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过中国了。老实说,他并不抱有期待,因为心底的慌乱在听到那些话的瞬间已经把他的脑子给填满。

    这些年来他未曾有过一星半点关于国内的消息,靳向不会主动告诉他,他自然不该主动去问。他如今下的决定,只怕是要自己去了解。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那天下成了何副模样?

    江有汜心底那块被藏着好久好久的柔软,似乎是在瞬间被触碰了一下。他这些年来的死里逃生与隐忍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够在见到他吗?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记得他吗?

    会原谅他突然的消失吗?会原谅他这么多年的消失吗?他心里可一点底都没有。

    其实江有汜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那一点。因为他一直觉得,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可是在一周后,他的心却突然像被剜去了一块,血淋淋的疼痛让他喘不过气来。那种感觉真是可怕,明明这么多年来,全靠着那样一个念想支撑着你生里来死里去,可到头来,原来支撑着你的念想,真的只剩下一个念想了。

    沉入江死了,都死了有七年了。

    可江有汜却在七年的时候才知道。

    第108章 107

    江有汜是见到了余年才知道的,他时隔了七八年之久。终于也见到了这位老友,可是岁月都把他们雕刻得几乎认不出对方来。余年再见到江有汜重新站在他面前的刹那,竟是没有认出来那是谁……可是在认出的瞬间,却又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男人之间的久别重逢,其实不需多少的言语,更不需要眼泪,他们需要的是酒。他们一边喝着酒,一边相互诉说着这些年来的种种经历。余年喝了很多,他在这老友面前,就像是有着无穷尽的忧愁一般。

    他似乎没有变多少,但是江有汜的确与过去不一样了。他不像是以前那个随意就能与你开玩笑的人了,他也不再是过去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就好像变成了过去的沉入江。

    余年喝到最后的时候已经完全醉了,但江有汜却依旧清醒着。余年终于肯告诉他沉入江的事情了——在这之前他总是绕着圈子回避问题。余年抓着他的手,哭得眼泪直流。江有汜心底的不安,却也在余年说出那句话的瞬间全部破碎了。

    碎成了难以置信的震惊,碎成了锥心的疼痛。

    “入江没了。”余年醉醺醺地哭着,“怪我啊,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入江就不会死了,你说死的要是我该多好。”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江有汜强忍着心间的酸楚,他狠狠地灌了自己一瓶酒,原本还想要保持的冷静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

    可余年早就喝醉,他除了不停地念叨“都怪我,都怪我啊!”和流泪之外,便无了其他的言语。

    江有汜知道这个时候没办法从他的身上再得到更多的信息,见他已经醉得完全没了自主意识。他只能带着他回去,太久不回上海这个地方。他几乎将很多东西都忘了,他忘了这条路要怎么走,那条路要怎么绕才快。

    因为上海的街道也一样变了,变得让这些外出多年的游子再也没法再说句熟悉。这初春的夜,还带着一丝丝的凉意。

    江有汜最后只能带着余年去酒店,单独为他开了一个房间后就先离开了。他想知道很多事情,但他总要确保这些消息的获取不在靳向的监视范围之内。他其实,更想见江靖文一面。

    江靖文这些年对旻阳的针对,还有对环豪的攻击他是完全清楚的。他也是直到了这一刻,才明白她为何会有那样的……可以算是冲动的举动。她一定是知道着些什么,想要见江靖文,就必须要躲在靳向的监控范围之外。

    上海外滩的景色其实十八年如一日,它完全可以是每一个时代繁华的代名词。江有汜双手撑在冰凉的钢铁栏杆上,海水与那浓稠的夜色在远处汇成了一片混浊,唯有那航行在近海的豪华游轮,纸醉金迷一般,点缀着海水与夜色。

    他回忆起很多年以前的事情,那时候啊。吃过晚饭后夜才刚沉下来不久,江有汜偶尔会开着车带着沉入江还有应心一起到外滩来散步。

    他怎么可能会不在了呢?江有汜一点都想不明白。如果是真的……那他离开的时候又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有人陪伴在他身边吗?他被葬在了哪里?还有……应心又去了哪儿?

    他点着一根烟,咬在嘴唇之间。海风有些大,吹得他的头发有些凌乱,也吹得他睁不开那双迷茫的眼睛。

    精致的西装外套被他随手丢在身后的公共坐椅上,白色的衬衫袖子被他挽到了手肘上,露出了一道从小臂一直蜿蜒至衬衫之内的疤痕。

    他终于感受到了一丝的疲惫,这些年来唯一的一次。这些年来的坚持原来早就成了空,江有汜的心底空荡荡的,十分难受。就像是所有的东西都被人抢走了一样。

    他用力地吐出了一口烟雾,像是要将所有的充斥在心里,无法言说的情绪统统吐出去一样。可惜效果颇微……二十分钟后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边是他已经七年未曾听到过的声音了,她可能也老了。因为岁月从来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她的声音虽说依旧强势,但江有汜还是听出了疲惫。那是一种被层层堆积起来的疲惫,经过了长时间的发酵。

    江有汜第一次开口叫了她一声:“妈。”

    她听见那边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声音,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那一声给抽空了一般。她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颤抖的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竟是让江有汜的心头莫名抽痛了一下。

    想来这些年从来没有任何人是过得轻松的。这是母子俩七年后的第一次对话,江靖文找了江有汜这么多年无果,没想到最后是他自己联系上的自己。而他的确还是活着的。

    这一次对话匆匆忙忙,除去一开始的沉默,期间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内容既简短又扼要。江有汜告诉了他自己这些年的经历。

    他先是被靳向丢到了青藏高原服兵役,整整三年。也许说来简简单单,但这三年的艰苦绝非外人所知,试想在那海拔数千米的地方,每日经受的不止是寒冷与缺氧,还要抵抗着这一切去与自然做斗争。

    在喜马拉雅山脉之下的一次次历练,甚至就有好几个人都死在了那边。后来好不容易熬过了三年,第四年却直接上了国际前线,做了一年的维和士兵。一年而已,听起来还是很简短。但是到了那时,江有汜对于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所有的致命伤都已经持着一种,只要死不了就肯定还能活的心态。

    江靖文更是简洁明了地将沉入江的死告诉了他,是死了,薛风间害的。注射了蛇毒死去,对外是宣称跳海自杀。

    江有汜又问了一句非常关键的问题,沉入江葬在了哪儿。江靖文告诉他,听说是海葬。她查到真相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一两个月的时间了,那时候早已经尘埃落定。即便是她也无力回天。

    挂了电话后,江有汜面无表情地将手掌中几乎被他攥碎的二手手机丢了出去——一声清晰的扑通入水声。这是他在路上的二手店淘的,只是为了能够临时联系江靖文而已。后来江靖文又同他说了一些话,这世上应该只有他们母子俩才知道的话。

    一个穿搭都与这繁华的外滩有着很大出入的……乞丐。他拄着一根木拐杖,从江有汜的身后缓步走过,嘴里哼着江有汜从来没有听过的调子,调子很单一,更像是某种民歌。但是词句他却非常熟悉……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江有汜侧过身子,目光循着那乞丐佝偻的背影而去。直到对方消失在街道的另一头,连一个乞丐都能哼出乃敢与君绝。

    注射蛇毒死去,那该是个多么痛苦的过程?在青藏高原的第二年,他有一位战友就是被那剧毒的雪地蛇咬了一口,那时候江有汜背着他在雪地里走了一整夜。耳边传来的都是战友痛苦的□□声,当他们回到军营的时候。那位战友早已经没救了。

    江有汜的双眸中布满了血丝,他又悔又恨又懊恼,可这又能怎么样?什么也换不回来了。只能徒增更多无望的痛苦。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越过那跨栏,从上面直接跳下去好了。

    七年时间,足够改变很多的东西。七年来,江有汜对沉入江的感情不停地沉淀着,沉淀成了他生着的一种希望,一种生活的习惯。他等待着的就是那样一天,可以再回到他身边。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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