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舞》分卷阅读19

    “不用。”

    罗伊没有转身看他,他捡起绷带,扯断最外层粘上灰的一圈,近乎匆忙地把伤口缠紧。刚要撕断绷带固定住的时候,卢卡斯把绷带从他手里抢了过去。

    “别动。”他说。

    他把罗伊包扎的绷带重新拆开,动作轻柔,泰然自若。像是以审讯者睨视囚犯的角度,有的是时间与精力,将意志与情感层层剥离。

    罗伊感到一阵莫名的厌恶。

    “任务不算失败,”卢卡斯说,“联盟少将被守备联军救走了。”

    罗伊转头看着他。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卢卡斯不动声色,目光移向他又转开。他将拆下来的绷带撕断,扔到一边,然后重新包扎伤口。

    “是说那个德莱尼吗?”

    “那是沙塔斯城守卫队的指挥官。”

    “你想说什么?”卢卡斯的声音变得冰冷,“他在沙塔斯城的时候饶你一命,所以你现在应该任他宰割?”

    “你没有必要杀死他。”

    一阵剧痛袭来,罗伊眼前一黑。卢卡斯把绷带用力地扯了一次,狠狠擦过伤口。

    “你……”

    “你在心软。”

    卢卡斯松开绷带,抬手想要拭去罗伊额角的汗水,但被他躲开了。

    “你在同情一个要置你于死地的人。那个猎人也是,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我们的敌人不是联军。如果能避免战斗,就没有必要多杀几个人。”

    卢卡斯冷冷地看着他,似乎不屑一辩:“现在是了。我刚问清楚了前因后果,是联军的人先动的手。克里斯在城墙上中箭,当场就摔了下去。”

    罗伊惊愕地转头。怨愤在卢卡斯的脸上积聚。

    “我们为他们救人,甚至在他们破坏计划、惊动军团的时候都没有出手,结果他们毫无缘由地杀死我们的人。”他固定住绷带,注视着罗伊说,“此战之后,伊利达雷与联盟和部落势不两立。你最好在下次遇上他们之前想清楚自己的立场。”

    罗伊凝视着他,然后移开了目光。他受不了这样居高临下、像是没射箭之前就知道自己正中了靶心的眼神。

    “你在想什么?”卢卡斯问。

    “……没有。”他需要保持缄默,或者缩减回答,缩到极简,向对方传递不想再继续谈话的信息。最好是卢卡斯现在就离开,他需要一个人待着。可卢卡斯没有这么做。

    “罗伊。”

    卢卡斯抱住了他,在耳边轻喃。他用双臂环抱住罗伊,鼻尖抵住他的颈侧,温热的鼻息拂过颈间的皮肤。他们的身体之间只隔着卢卡斯的衣服,卢卡斯感到罗伊的身体像一棵僵硬的芜菁。

    “你从沙塔斯城回来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我很害怕。”

    “放开我。”

    卢卡斯反而更紧地抱着他,声音越来越低沉。

    “我害怕这会伤害到你。不,这已经伤害了你。我明明可以杀了那个猎人。”

    他松开一些,在极近的距离注视罗伊的双眼,若有所指地说:“任何人让你感到心烦意乱,妨碍你,或者是伤害到你,我都可以帮你杀了他。”

    罗伊推开了他。卢卡斯踉跄着后退一步,诧异地看着他。他站稳脚步,脸上一片冰冷。

    “卢克,我不知道你在……”

    “军团很快就会进军赞加沼泽。”卢卡斯面无表情地说,“你也说过,心有旁骛,容易丧命。”

    他说:“我不会让你丧命。如果这需要以别人的性命为代价,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献上它。”

    罗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忽然往前走了一步,主动靠近。卢卡斯吃了一惊,他感受到压迫的气息,强忍住才没有后退。

    “卢卡斯,我也不是第一次警告你,不要多管闲事。”

    一阵沉默。

    罗伊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凛冽。

    他在所有该严肃的时候都非常严肃而具有威严,有时比凯恩日怒更甚。而现在这样的表情却显得陌生。不是程度的问题,这和程度没有任何关系。明明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好心相劝,他却像被冒犯了一样。仿佛触碰了比他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不可能置之不顾的事情。

    卢卡斯感到胸口一阵窒闷。

    “副指挥官让你休息好之后就去见他。”他说。

    事情正朝着意想不到,也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

    他一动不动地与罗伊对视,已经是第无数次想要看进他的内心。

    想阻止,却不知道该如何阻止。

    沙塔斯城,守卫队长,血精灵。卢卡斯感到一阵彻骨的恨意。

    罗伊从他面前走开,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崭新的衣服,然后走进了浴室。关门声响过后,房间里只剩下卢卡斯一个人。他盯着属于罗伊的衣柜,忍住想要走过去从中翻找些什么的冲动。

    罗伊在改变。他被脆弱的感情缠裹,变得优柔寡断,暴露自己的弱处,因此不断受伤。而卢卡斯需要尽快知道他改变的理由,并阻止它。阻止那些让他受伤害的人与事。

    失联的二十多天,他要将它们从罗伊身上剔除。

    ——————————

    “上将!请派兵支援外域!”

    第七次。之前的每一次都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上将!请……”

    “你为什么要回来?”

    赫尔曼抬起头。

    第七军团的最高将领坐在冰冷灰白的大理石椅子上,不露声色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痛苦在赫尔曼脸上蔓延。

    为什么?

    伊利达雷和联军士兵在牢房外面交战。俘虏们在一片混战中被联军的人护送出地狱火堡垒。然而,城门外只是另一座地狱。刚刚获救的士兵转身就加入了战斗。历经数日的煎熬,人们苟延残喘地奋勇杀敌,再被敌人杀死,像回光返照。维克托富勒中校死守在赫尔曼的身旁,手上长剑飞舞,斩杀一切想要靠近的敌人。可是下一刻,他就被巨大的锥形电钻自胸腔贯穿。

    赫尔曼睁大眼睛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被前来支援的联军士兵拉着逃离庞大的莫尔葛。

    接下来发生的事仿如梦境。就像掉进了深海,耳边是轰鸣的水流声,海水涌入耳朵里,所有的声音都连成了一片。视野也是模糊的,到后来只是一团血染的赭红。他被人抓住手臂一路奔逃,在硝烟与血肉中穿行,离战斗越来越远。中途他还摔了一跤,手上的皮被粗糙的地面磨破,鲜血立时渗了出来。

    他很快就见到了守备联军的副指挥官——最高指挥官在战斗中丧生了——他记得是叫斯蒂尔。指挥官斯蒂尔没有多说,只告诉他原本的援救计划被伊利达雷扰乱,虽然最终成功了,但损失惨重,亟需艾泽拉斯的支援。战火没有容忍任何喘息的时间,赫尔曼被派予一支潜行者队伍,马不停蹄地赶往黑暗之门。即便万分小心,他们在到达命运阶梯的时候还是被燃烧军团发现了。潜行者们背水一战,用血肉之躯为他搭起通往艾泽拉斯的阶梯。

    其中最年轻,因此也最晚投身战斗的潜行者,是一名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男孩。他在离开之前死死抓住赫尔曼的手腕,像要把它拗断。

    “先生。”

    男孩盯着他的眼睛。

    “请务必带着援军回来。”

    赫尔曼日以继夜地赶回暴风城。他蓬头垢面,满身血污,骑马冲进城门的时候没有人认出他。

    而此时此刻,在暴风要塞明亮宽敞的议事厅里,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为什么要回来?

    “如果你回来是为了替外域请求援军,”□□上将说,“那么你根本不应该回来。留在那里,援军至少还有一个人。现在回来,一个都没有了。”

    仿佛点燃全身的血,赫尔曼浑身颤抖起来。

    “外域的军队花费大把力气救你出来。你在外域的时候就应该立刻加入他们,用你的才能带领他们赢得战争,以示回报。可是你现在回来了,机会已被失去。”

    “父亲!”

    无法控制的愤怒。赫尔曼绷紧嘴唇。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还有极度的失望。在意识到父亲不会出兵救他的时候,都不曾感到过如此的愤懑——如果换做是他,他也会这么做。

    “外域不是没有联盟的百姓。”他竭力克制自己的声音,“那里也是艾泽拉斯的防线。军团如果征服了外域,下一个目标就是艾泽拉斯。”

    “你忘记我们在阿拉希高地和希尔斯布莱德丘陵遭到围剿了吗?那件事我还没有向你追究,你就没有一点自省?军团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艾泽拉斯,我知道。所以我们要留守在这里,做好充分的防御。”

    赫尔曼陷入沉默。他咬了咬牙,竭力控制自己随时可能崩塌的情绪。大意轻敌而导致军队受重创是他心头永远无法结疤的伤痕,轻轻掀动就能涌出血来。但过去是过去,眼前有着更紧迫的事。

    “对外域的人民见死不救吗?”

    “总要有所牺牲。”

    “这是我们的无能。”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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