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楚君瑜脸色铁青,眉头深锁,若不是为了见货商,才不会傻愣愣地在这烧银票。
皇甫若一挑眉,「难得来一趟,干什么急着走?」
「要你管!」
楚君瑜冷瞪他,不悦地侧过身体,距离得那么近,几乎闻到他身上的清雅香气,同时也发现自己身上的汗味,和坐在这勾引女人的老板,与他这种成天跑生意的人有天壤之别。
一再冷漠的冰冷态度,颇令皇甫若心里不是滋味,但心中却有股异样情愫,忍不住望向他,改口问:「你是不是对这不满?」
楚君瑜很是不爽,「当然不满!」
「哪里不满?」皇甫若打量着他,不明白他对这人人满意而归的地方,有什么不满。
楚君瑜板着脸孔,「价格过高!」
这里不愧是销金窟,价格太高了!
一碟梨花酥油饼纹银七两五,一盘七个,一块相当于一两一,够小户人家好好吃上一顿,再加一盘桂花糕、千层糕、鲜果拼盘、一壶上好的石定酒,零零散散算下来少说也要纹银二十两,简直就是天价啊!
坐在这什么都不做,银子银票就哗啦啦没了,强盗也没他们那么狠,他当然不满了。
「价格高……」皇甫若瞠目结舌,喃喃地重复了遍,怎么也想不到他的理由是价格太高,真要觉得高,干什么跑进来消费,难道是没银子又跑来这消遣?看他这气势又不像。
「实在太高!」楚君瑜郑重地点头,毫不浪费地吃掉最后一块桂花糕,尽管那甜腻的味道让他有些反胃,还是决定不随便浪费。
将帐算得如此清晰明了,可见楚君瑜有多与众不同,多另类特别,要说家境贫寒,才会有节俭的性格,其实不然,他可不是一般的有钱。
单说两个兄长每年拿的朝廷俸禄就多得惊人,再加父亲朋友送来的奇珍异宝,以及他在江南经营的生意,这些资产算下来也足够他们家挥霍。
可楚君瑜生来就吝啬。
他出门不带多余钱,做生意很少请人吃饭,平日能蹭饭就蹭饭,能用别人的银子就绝不掏自己腰包;家里也是,他的屋子,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奢侈摆设一样都没有。
看他严肃的神色,皇甫若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这个人真有意思。
「你的意见我记下来了,价格上我会重新调整,看你今晚心情不好,也没玩得高兴,这顿饭算我请你。」
楚君瑜吃惊地睁大眼,呆若木鸡地愣在那,像遇到最不可思议的事一样,方寸大乱地问:「你请我?」
天下有这么好的事,还让他遇到!
「嗯。」
看他呆愣的神色,与方才那高高在上的冷漠很不一样,皇甫若笑了笑,为表示话里属实,从袖子里掏出一锭元宝,沉稳地放在桌前。
「你没开玩笑?」楚君瑜彻底愣住了,不确定地问。
「没有,你就当我请的。」皇甫若转过脸看他,没有一丝玩笑,「一顿饭而已,算交个朋友。」
「你真是大方。」楚君瑜拿起桌上的元宝,玩味地说:「既然这样,我也不用客气了。」
看他拿了银子转身就走,皇甫若笑容不变,眼底涌动的光,莹润晶莹,有些邪气,有些单纯,复杂得让人摸不透。
他朝楚君瑜的背影喊道:「阁下,怎么称呼?」
楚君瑜一怔。
本不想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尤其还是在这种地方遇到的,但方才他请了自己吃饭,再怎么不近人情,也不能漠视他先前的一番好意。
「楚君瑜。」低沉的声音萦绕在空气里。
原来他叫楚君瑜,很特别的人,虽然他们是陌生人,不过方才知晓了他的名字,感觉没那么陌生了,也许他们下次还会见面。
离开了一会儿,他就想到下次的见面,对皇甫若来说这是件新奇的事。
认识皇甫若的人都知道,平日里他温文儒雅,冷漠疏离,跟周围的人相处融洽,却也保持着一段距离,不轻易受别人的情绪影响,也不会跟人特别的亲密。
他是第一次主动跟人谈话,为了知晓对方的名字,甚至主动请了一顿饭,这样稀奇的事从来没有过,所以鲜明的印在他的脑海里。
楼里热闹非凡,客人开心地喝酒**,生意一如往常的好,一名身着青衣的小厮走过来,皇甫若笑了笑,漆黑睫毛闪动着垂下,遮挡住了眼底的情绪波动。
「无风,什么事?」
「少爷。」无风来到他身边,一脸古怪地站在那,犹豫了一会儿,便将手里的碎银放到他面前,「这是方才坐在这的公子,让我交给你的。」
「咦?」皇甫若惊异地眨眨眼,笑容不变,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当然知道无风口里说的公子是谁,所以很在意他的事。
「少爷,他是你朋友吗?」无风面无表情地说,「他说这是属于你的,别把银子不当回事。」
那个男的真是奇怪,用一锭元宝结了帐,把余下的部分给他,要他把这部分碎银还给皇甫若,皇甫若可是昕月楼的老板,而他竟然直呼对方的名字,完全不把老板放在眼,这多少让他心里来气,为了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将银子交给了皇甫若。
皇甫若怔了怔。
心里涌动着形容不出的感觉,他拿起桌上的银子,很快绽放出比先前更加灿烂的优雅笑容,看来他并不贪财且只拿应允过的东西。
「他是朋友,刚认识不久的朋友。」
「欸?」纳闷地看着他,无风若有所思地。
他是少爷的朋友?怎么可能!
虽然长得不错,不过眼神太傲,又目中无人使唤自己,好像帮他做事理所当然似的,连谢谢都不说一句,这种傲慢的人,竟会跟温文儒雅的皇甫若认识,还真是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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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的,温暖的阳光照进卧房。
卧房很大,被水墨色的屏风分出两个区域,一半书房一半卧房,卧房这边没有奢侈的摆设,被收拾得很干净,里面简单的放了桌子椅子,还有个很大的红木柜,陈旧的颜色,让人想起用了很久的古董。
但让人惊奇的是屋里的床,那床很大、很豪华、很舒适,与一旁近乎寒酸的桌子比起来很突兀,看起来熠熠生辉的尤为不同。
床上的人还没有醒,他的睡相实在不好,甚至可以用邋遢来形容。
他侧躺着双手紧抱着蓝色的棉被,两条修长的腿露在外,结实的大腿没有丝毫赘肉,小腿的曲线很漂亮,纤细而有力,就着温热的光线闪着诱人的光泽。
他的整张脸蒙在被子里,乌黑的长发则懒懒地散落在外面,一眼望去只看得到他是缩在被子里的,似乎喘不过气。
被子盖住的突起物蠕动了下,一开始是轻微的,几乎令人察觉不到,然而随着里面人的呼吸逐渐加剧,被子陡然遭一把掀开……
一张英俊的面容出现在空气里。
那双狭长的眸子有些朦胧、有些恍惚,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的额头有许多细密的汗,紧抓着被褥的手有些白、有些颤抖,仿佛刚从恶梦里醒过来的样子。
恍惚了一秒。
楚君瑜「砰」一声爬起来,也不管自己浑身**,只是动作利落地扔开枕头,随着垫子被掀起,露出了棕红色的床板,他焦急地移开床板。
金光四射啊,耀眼的令人眼都睁不开。
很多金条!
很多白银!
很多让人垂涎欲滴的珠宝!
这些满满地堆满了床底的钱财宝物,它们聚集在一起的光,闪亮了楚君瑜的眼,也让他高吊的心放了下来,摸着里面的银子,他的眸子里闪着璀璨的光。
「好在是恶梦……」
这两天睡下去,一直没办法安心入睡,原因出在那批有问题的货上,因为那批货他时常作恶梦,而前几天晚上,去见货商也被放了鸽子,这批出问题的货等于要自己贴钱,好在他聪明的脑袋瓜子想到了解决的方法,身心放松了,却梦到混帐的强盗闯入室内来抢劫。
他的银子,稀里哗啦全没了!
他被彻底吓醒了,这世上对他而言,最恐怖的事莫过于银子被抢。
为了保护好他的银子,他将大部分家当放在床底,为了不让别有用心的人知晓他有钱,他将自己装得很穷很穷。
屋里不是没有奢侈摆设,不是没有昂贵玩意,而是那些值钱的、有价值的他都放在床底,每晚睡在它们上面才能安心,因为这样,他需要很大的床。
于是他请木工做了他要的床。
这张床很特别,床板下有宽敞的空间,像个大箱子一样,里面能放许多东西,而只要合起木板就能当床,自十岁开始他就攒银子、攒珠宝,跟钱有关的他都攒。
为此,他的哥哥跟父亲曾让他别这么爱财。
毕竟那时候他才十岁,别的爱好没有,就喜欢收集银子、收藏字画、收购古董,但这些都不说了,因为让人受不了的是,他们家真的不缺钱、不缺银子,更不需要节省。
可一旦花到楚君瑜的钱,那痛苦的神色就跟割了他的肉似的。
他们可是书香世家,要被传出去,他们家颜面何存,威严何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虐待自家弟弟。
但天知道,就算他这德行了,他们也不说他,更不骂他,就这样任他为所欲为。
因为他是弟弟。
年纪最小、脑子最好又自小失去母亲,他们向来疼他、宠他,几乎没有责骂过他,为了不让他吃苦,家里的事从不让他操心,能做的都替他去做,他喜欢银子他们就给,要什么就买。
可弟弟依旧不满足,所以当他说要做生意他们也支持,他们将他疼到心坎里去,除了别丧尽天良的杀人放火,不管他做什么他们都同意,他们不过希望他过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