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旧暮里》分卷阅读3

    他总闻到一股臭味。

    他不知道昨天方镀抓出来的那颗心脏就被吊在屋檐下,拿一根粗糙的麻绳拴着。

    魔物的心脏很大,流着绿色的汁液,这会已经风干了,在那里挂着,像一个警告。千重川抬头看了看,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

    风盏吃不下去,但没有浪费粮食,把他的那份勉强吃完,就摸索着回床边坐好,那只狐火恢复的差不多了,在他脚下打转,风盏弯下腰摸了摸,试探着把它抱在怀里。

    “狐火是鬼变的,”千重川突然说:“你知道吗?”

    “……真的假的?”风盏不太相信。

    “最开始——”千重川慢慢地讲给他听:“混沌一片,三界不分,人死了变成鬼,还和人在一起,但是后来土地慢慢沉下去,有了两界,色界与无色界。”

    “别骗人了……”风盏觉得千重川好像在给自己讲故事,但还是问:“然后呢?”

    “人与神归去色界与无色界,鬼无处可去,但说是无处可去,也总要有个去处,鬼躲在暗处,心里的念想散不掉,就生了狐火,狐火就是从坟地里钻出来的,一直到有了欲界,鬼才有了去处,但是这些鬼变的狐火就一直留在人间了。”

    风盏显然没有信,但还是觉得很有意思,他和千重川说:“谁给你讲的?”

    “我亲眼看的,不行吗?”千重川从他手里接过那只狐火,又看了看它已经愈合的差不多的伤口:“明天就可以把它送走了。”

    他把狐火放在地上,伸手拍了拍风盏的肩膀:“衣服脱了。”

    风盏觉得有点别扭,抿着嘴脱了自己的衣服,昨天在桌角上狠撞了一下,他后面的伤口又裂开了,千重川皱着眉头看了看:“好的太慢了。”

    他对风盏,和对一只狐火没什么不一样,很随意地把他按在床上,拿干净的布擦干净伤口,他想了想:“等一会忍着点疼。”

    说完就转身走了,过了好一会才回来,风盏看不见,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觉得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浇在自己的伤口上。

    他愣了一下,然后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火烧着一样痛,他发着抖忍耐,却觉得越来越疼,就在他忍不住叫出声来的前一秒,千重川把左手塞进他的嘴里,让风盏咬着自己的虎口,拇指和食指捏着风盏光滑的脸。

    他的右手握着一个小小的玉静瓶,里面装的是露水,仔细地往风盏的伤口上倒,风盏咬着他的手,光裸的背疼的不住地抖,这会才看出来一点少年的样子,千重川心想,他毕竟还没长大。

    过了好一会,风盏疼的脱了力,虚弱地趴在床上,千重川也把自己的手从他嘴里拿了出来,那上面已经被咬出了一圈带血的牙印。

    “牙还挺尖的,”千重川又拿拇指压着他的牙齿让他微微张开嘴,稍微凑近了看:“龙化了形都这样吗?”

    风盏疼的冷汗直流,一双好看的眼睛茫茫然地半睁着:“你拿什么东西倒在我背上了?”

    “露水,玉净瓶里的露水,”千重川放开了他:“伤口里应该是沾了脏东西,拿露水冲一冲就好了。”

    风盏嗯了一声,虚弱地趴在床上喘气,千重川摸小野狗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发,似乎是在安抚:“疼这一次就好了,趴一会吧,什么时候不疼了和我说,我再帮你包一下。”

    “……我咬坏你了吗?”风盏小声问。

    “没有。”千重川去给小奶狗喂食了,他总是一刻都不得闲,小奶狗们挤在一起蹭他,千重川心不在焉地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等小狗们安静地吃食了,才站起来出了门。

    他直奔蛇坑去了。

    这会晚霞很美,千重川站在蛇坑边抬头看了一会,才慢慢地蹲了下去,低头看里面躺着的女人。

    那女人长得很美,美得很明显不是人,妖气很重,千重川并没有多么怜香惜玉,他随手拿了块石头砸下去,把她砸醒了。

    她刚醒过来就看见身边近在咫尺的一具尸体,是昨天和她一起来的同伴,对方显然死不瞑目,到现在都没有闭上眼睛,心脏处一个大洞,她知道是被上面这个短发男人活生生拿手抓出来的。

    所以她很明智地选择了沉默,任凭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注视着自己,也一直洗脑自己那些爬来爬去的蛇不存在,可是沉默的越久,她越觉得崩溃。

    “谁派你们来的?”千重川开口了:“说实话。”

    第四章

    美貌的不像话的女妖发现千重川对自己铁石心肠,她有些慌了,抬头看他,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含了泪,刚要说什么,就被千重川打断了。

    “不要浪费时间了,”千重川很冷漠:“我对女的没兴趣,更何况一个妖怪。”

    “……”她僵了一下,拿不准该说什么,千重川却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纸包,他往女妖旁边的尸体上撒了一点点纸包里的粉末。

    只那么一点点,那些蛇就躁动不安地扑上去咬,女妖吓的支着胳膊往角落里躲,千重川慢慢地把纸包又叠好了。

    “还不说吗?”他轻声问。

    女妖喉咙里发出一点古怪的气音,她很害怕,千重川不耐烦地又拿出了纸包,她尖叫着说:“是魔罗,是他叫我们来的!”

    “来做什么?”千重川看着她,坑真的很深,女妖也从下往上看,只能看见他阴气森森的一张脸晦暗不明,女妖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她身边满是蛇的嘶声,还有尖牙咬在皮肉上的声音,听得她快要窒息了,千重川刚问出口,她就发着抖回答:“他让我们把风盏带走……”

    千重川漫不经心地问:“风盏怎么得罪他了?”

    “风盏是祭品,”她的手抓着一块石头,紧紧攥着,缓解自己的紧张:“是要被拿去献给鬼王的。”

    千重川沉默了一会,古怪地笑着说:“祭品?是扒光了衣服丢到床上掰开腿,一晚上就被鬼王折磨死的那种祭品?那种祭品遍地都是,也值得大费周章地来抓他?”

    “不是那种——不只是那种,”女妖说:“鬼王想要他很久了,他的眼睛据说可以看得到来世和时运,鬼王也许是想知道自己……知道自己的以后会如何。”

    “他瞎了,”千重川说:“你们不知道吗?”

    “那是他自己弄瞎的,他肯定有办法恢复,”女妖急着解释:“当时——”

    “好了,别说了,”千重川觉得索然无味,他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了那个小纸包,把里面的粉末一股脑地倒了下去,女妖吓得尖叫,千重川没听见一样:“你们差点杀了我的狗,还伤了我的龙,就算是扯平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了块大石头压在坑上,把女妖的叫声闷在了里面,打了水仔仔细细地洗手,才回了房间,去看他的狗和龙。

    狗吃饱了,被龙抱在怀里安抚,风盏茫茫然地不知道在看哪里,听见他回来了站起来朝他走过来,一不小心踢到了凳子,差点摔倒,千重川下意识地扶了他一下,两个人挨得很近,千重川这才看清,风盏白茫茫的瞳孔处有一条很细很细的红线。

    “眼睛还疼吗?”千重川说:“昨晚流血了。”

    “不疼了。”风盏摸索着坐在长凳上,怀里抱着的那只黑色的小狗还在叫。

    千重川想着刚才的“祭品”,他仔细地打量风盏,毫无疑问,这是个外表出色的少年,一双眼睛尤其出挑,笑起来的时候嘴边有一个小小的梨涡,但是风盏不常笑,他总是微微抿着嘴唇。

    “怎么了?”风盏茫然地抬头。

    千重川伸手轻轻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昨晚你说梦话了,知道吗?”

    风盏有些紧张,千重川沉默了好一会,风盏忍不住问他:“我说什么了?”

    “你说,”千重川微微凑近了他:“‘千重川,把狗抱走。’”

    “……别胡说了。”风盏不太自在地把头扭过去,不知道怎么,有点脸红了,可千重川没有松手,他的拇指在少年的唇上摸了摸,轻轻笑了一下。

    “我没有胡说,”他低声说:“我看你是被狗给缠烦了。”

    风盏抿着嘴想把头扭开,柔软的皮肤贴着千重川的手,他闻到了千重川身上的味道,是很清新的雨水和青草味。

    千重川终于松了手,逗弄一只小狗崽一样,又摸了摸风盏的头发,他拉着风盏站起来:“你不是想吃肉吗?出去吃吧。”

    风盏跟着他走了,因为眼睛看不见,他只好紧紧抓着千重川的手。

    夕阳已经半落。

    风盏跟着他走了很久,一直走到了一片阴凉处,千重川让他坐在地上等,自己转身走了。

    风盏摸索着坐在地上,草地上还有露水,他没当一回事,把沾了露水的手伸到自己的鼻子下闻了闻,觉得和刚才千重川身上的味道差不多。

    千重川似乎没走多远,风盏听到他的脚步声了,他把呼吸放的很轻,似乎站在原地等着什么,过了好一会,风盏听见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扑在草丛上,没过多久,千重川就走过来,拿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他脸上蹭了一下。

    “……什么东西?”风盏紧张地问。

    “兔子,”千重川攥着兔子的灰耳朵:“大晚上的,只有这个,你拿着,我去捡点树枝,把它烤了吃吧。”

    风盏抱着兔子,啊了一声:“别吃了吧?”

    那兔子一个劲地挣扎,风盏下意识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千重川看着风盏的手,笑着说:“不吃兔子吃什么?不是你要吃肉的吗。”

    风盏不吃兔子,是觉得它毛茸茸的,挺可爱,但是这个理由当然不能说出口,他找了个借口:“我觉得兔子肉不好吃。”

    “谁说的?”千重川在他身边坐下了:“我刚来的时候,最喜欢抓兔子吃,烤的油汪汪的,非常好吃。”

    风盏有点想流口水了,但是他摸着手里的兔子,故意不去想肉的滋味,转移话题似的问千重川:“你为什么来这里?”

    千重川抬头看了看天,已经擦黑了,他过了会儿才回答:“因为只想一个人过。”

    风盏啊了一声,他觉得有些尴尬,可千重川接着说:“其实也不算一个人,我一直都在捡东西养,以前还养过一只蛟,不过它没有化形,你是第一只化了形的。”

    “……我又不是你捡的狗,”风盏别别扭扭地说:“你这么说好奇怪。”

    “是吗?”千重川捏着兔子的耳朵,把它抓在半空:“好吧,你不是我捡的狗,你是我捡的龙,到底吃不吃兔子?”

    那晚风盏还是没吃到肉,千重川只好摘了点野果给他吃,他对自己捡回来的东西一向有耐心,那条蛟在一个雨夜不知发了什么疯横冲直撞,差点毁了大半个寺庙,千重川也没有把它怎么样,还很好脾气地安抚它,更何况风盏比那条蛟要省心的多。

    两个人在外面待到很晚,风盏低着头吃果子,夜风柔柔地吹,耳边都是小虫子的叫声,也许是气氛太好。也许是心里的惶恐不安太多,风盏忍不住开口说:“在家里的时候,没吃过这种果子。”

    “在家里吃什么?”千重川躺在草地上,随口问他。

    “……吃的太多了,”风盏又有点流口水,他赶紧咬了一口手里的酸果子,嚼了一会,他小声说:“有点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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