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刚好碰上国庆假期，所以这周五下午提前上课，最后一节课和晚自习都取消。
六中这种小破学校大概也只有这点好处——法定假期都乖乖放，决不抠抠索索地非要拿几天来补课。
“孟泽。”四班的副班长是一个挺上进的女生，扎着一头干练的马尾，镜片厚得把眼镜缩小了一大圈。
她走到孟泽桌旁，说：“班主任让我来问你，你知不知道班长家在哪里，他填的那个地址不清晰，我们也不知道怎么走。”
孟泽原本想说“不”的，然而上次吴时枫上课接快递电话，来来回回教那个快递小哥他家怎么走了好几遍。
过耳不忘的能力孟泽没法控制，于是这会副班长一提起来，他脑子里就自动把吴时枫当时的话又过了一遍。
副班长见孟泽迟迟没有回答，以为他也不清楚，于是叹了口气道：“这都快要月考了，班长落下那么多节课没听，作业和笔记都没完成，下周段长还要来抽查作业呢。”
孟泽看了记了两块黑板的作业一眼，觉得吴时枫就这样一连放了两个星期没有作业的假期，真是太便宜他了！
于是就这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副班长。
“对了，你把自己的笔记也带给他吧。”副班长笑道，“班主任说的你的字绝对是我们班的大师级别了，笔记质量应该也高……”
孟泽郁闷地看向她：“我没有做笔记的习惯。”
一般当场就把重要内容记下来了，记笔记简直多此一举。
“……那好吧。”副班长林可心犹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去把自己的笔记本给抱来了，还有点依依不舍地将它们放在了吴时枫的桌面上，“不如我和你一起去吧，好知道他家在哪里，他补完笔记了我还可以把笔记本拿回来复习。”
她为难，孟泽看着这些厚厚的笔记本也为难，这还要他亲手抱的吴时枫家里去吗？
带一堆轻轻的卷子可以，但让他被吴时枫带这么多本子，那简直是—做梦。
“拿回去吧，他不会补笔记的。”孟泽将吴时枫抽屉里积攒的卷子整理好，往自己书包的文件夹里一放，就打算去给这位同桌送温暖了。
虽然这个温暖本质上对吴时枫来说是千里送狗屎。
孟泽风方向感很好，江坞这地方小得可怜，就这么屁大点地方，孟泽没走多远就看见一个两层楼的民房，当下就确定了这就是吴时枫的家。
为什么这么肯定呢？因为孟泽看见这位班长正拿着一个竹竿，竹竿上还绑着一朵飘扬的红旗。人就站在顶楼不知道在干什么。
吴时枫将新换的红旗插好位置，目光遥遥落在下边一脸看着智障表情的孟泽身上，于是尴尬地向下一笑，落在孟泽的眼里，则是那个智障又智障样地朝自己微笑着招手。
这幢房子的外边还算装修得体面，是灰白两色的矩形小瓷砖通身铺下来的。但是里边的环境就很买家秀了，整个房子的风格就像是孟泽只在电视里见过的类似于《马向阳下乡记》中的乡下房子。
楼下没有客厅，一间是厨房兼餐厅，一间不知道是谁的卧室，厨房地面和上楼的楼梯连瓷砖都懒得应付，直接就是裸/露的水泥地。
吴时枫手臂上挂着被风吹日晒成粉红色的旧国旗，看见孟泽也还挺热情，推出一张塑料椅子让他坐下：“你怎么来了？”
孟泽从书包里拿出文件夹，将厚厚的卷子往吴时枫面前一放，后者原本愉快的笑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不见，吴时枫觉得自己的嘴角仿佛是灌了铅。
吴时枫露出过年被亲戚塞红包的虚伪样，连忙把卷子推让了回去：“真是麻烦你大老远地给我来送卷子，这么珍贵的礼物我实在不敢收，同桌你还是拿回去吧。”
可惜孟泽不吃他这一套，公事公办地问：“你家有电脑吗？”
吴时枫只好把这沉甸甸的试卷收了起来，十分悲伤地回答：“有，在我房间里。”
说完他开始领着孟泽上楼：“你要电脑干嘛？”
孟泽转了转手里风u盘：“班主任怕你学业受到影响，特意把各科老师的课件都给拷了下来——你家有wps一类的吗？”
“什么wps？我好像没下载过这玩意，我这辈子就没用电脑学习过。”
吴时枫想起自己房间现在就是个狗窝，这会突然就懊悔自己没有好好收拾房间了，虽然就是他学校的抽屉也没给人家留下一个好印像。
“……”看见吴时枫房间之如此盛景风孟泽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吴时枫笑打哈哈，把丢在地上放置一整个星期都没动的书包用脚拨到了一边，好歹给这个房间腾出了一个可下脚的地方了。
孟泽盯着散落在地的科作业纸以及试卷看了一会儿，无奈地问：“你多久没打扫房间了？”
“难说。”吴时枫拍了拍电脑椅，示意他坐。
电脑屏幕亮了起来，一列的软件图标都是游戏。
“啧。”孟泽把u盘插/进去，将课件复制在了桌面上。
这里的隔音不太好，坐在卧室里的吴时枫和孟泽都可以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然后就是一把并不娇弱的女声，一边说话一边推门进来：“老弟，你吃饭了没？”
“哟，是同学啊。”吴时枫的姐姐吴清影没礼貌地盯着孟泽的脸看得有点放肆，然后继续道：“老弟，你终于找了个能看的新朋友了。姐姐为你骄傲，老和丑人玩自己也会变丑的。”
吴时枫乐了：“你是不是对余多和芋头很有意见？没吃呢，你带午饭回来了？”
“没带，我也没吃，你快去做饭吧，多做一份给我，谢谢。”吴清影不怎么顾及形象地往吴时枫床上一躺，半调戏地看着他们的方向问道：“小弟弟你成年了吗？”
孟泽：……
“应该和我差不多大吧，吴清影你说你这成天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玩意，那要成年了你想做什么？”吴时枫白了她一眼，“一个女孩子啊……”
吴清影的表情看上去像是一点也不在意他弟都说了什么话，一本正经地说道：“成没成年还不让问了，成年了不就可以进我们网吧玩了，你这种人就是典型的‘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得，我思想不正确。”吴时枫站在孟泽身后，看他下载软件，“你留下来吃饭吗？”
孟泽还没来得及拒绝，吴清影就雷厉风行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什么叫吗？这都到饭点了，人来一趟你什么也没招待就让人回家。那个小朋友，留下吃了晚饭再走哈。”
“姐，人家和我一样大，什么小朋友。”吴时枫持续给她姐翻白眼，“成天都是这个中年老大叔的调调，怪不得找不到男人。”
吴清影这就来气了：“你说谁找不到男人，你说你姐找不到男人？放你妈的五香麻辣旋转拐弯屁！我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我就是不想找知道吗？”
第18章 吃饭
孟泽的耐心在帮吴时枫下载软件的时候就已经磨完了，在别人家吃饭也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缓缓站了起来，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走了。”他没什么表情地跨过吴时枫散落在地的卷子。
“别走啊，小帅哥，我弟做饭很好吃的。”吴清影客套道，“留下来吃顿晚饭再走啊，都这个点了。”
孟泽礼貌性地回头，目光这才接触到吴清影的脸，她的五官和吴时枫极像，只是柔和些，略施粉黛后，乍一看还挺养眼的。
她的嘴角有颗小小的痣，生得挺是位置的，所以反而是整张脸的点缀。
面前的景象和失真而模糊的影像交叠，孟泽想起一些早已消弭的过去——一边骂他一边帮他补暑假作业、会把三色冰欺凌中最好吃的口味分给他、会在父亲失去理智打他时护住他……是瘦瘦小小的身躯，也是他在那场暗无天日的记忆里唯一的……柔软。
而今，他在别人与她有几分相似样貌的脸上，攫到一点荒唐而无稽的久别重逢。
“小帅哥？别这么冷淡，留在这里吃晚饭吧。”吴清影重复了句。
吴时枫自以为很了解孟泽，于是走过去道：“行了姐，别为难孟泽了，他这个人……”
孟泽一秒打他脸：“好。”
吴时枫：……
吴时枫还在厨房做菜，吴清影把自家养的猫从窝里抱了出来，那只小母猫在她的怀里挣扎了一下，又跳将下来，吴清影黯然神伤：“怎么还不给抱了……我养你这么圆圆滚滚的有何用？”
白毛小母猫溜溜达达到厨房，在吴时枫脚下滚了一圈，吴时枫开心了就从冰箱上边装小鱼干的铁盒子里找出一条小鱼干喂它：“只能一只。”
说着他朝外边喊了一句：“吴清影，你去给发财倒下猫粮。”
另一间房间里的吴清影回答：“你告诉发财这只小白眼猫，忘恩负义的猫不配吃猫粮。”
话是这么说的，然而奴性还是驱使她任劳任怨地给发财倒猫粮去了。
发财叼着小鱼干钻进这个杂物堆的和储物间一样杂乱的、勉强算得上客厅的房间，松石绿瞳孔与孟泽淡漠的眼神相撞，耽于美色的发财也不在意人家是不是陌生人，十几秒后就没皮没脸地躺在孟泽怀里不动了。
刚刚倒好猫粮的吴清影：……
孟泽：……
吴清影气愤地将倒好的猫粮往地上一堆，然后不轻不重地戳了戳发财的脑袋：“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只浪荡的猫？看见男人就贴上去，我天你还把你的肚皮露给人家，你的脸呢，发财？”
发财翻了个身，十分温顺地舔了舔自己手上的毛，然后对着孟泽，力求以最犯规的态度对着他轻轻“喵”了一声。孟泽瞧着它欢喜，于是着手挠了挠它的下巴。
“老弟，吴时枫你快来管管发财这个骚/浪蹄子！”吴清影说着抢抱过发财，“来，漂亮小姐姐抱，姐姐喂你吃饭。”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孟泽赶去了厨房：“你快去厨房和吴时枫玩，发财这死猫看见漂亮男人就变狗皮膏药，再抱着它，你今晚就只能让它挂在你身上带回家了。”
孟泽无处可去，只能倚在厨房的门框处发呆，正在炒菜的吴时枫不可避免地走神了，根据前段时间的“田螺姑娘事件”以及孟泽上门送作业，甚至做出了留下来吃晚饭这种不符合他性格的事情。
他偷偷往后又瞄了一眼，纠结地想——他是不是喜欢我？
“好好做菜。”孟泽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奶糖，轻描淡写道。
吴时枫被他突然这么一声吓懵了，心想我也没看他几次啊，是我太敏感还是他心里有鬼？吴时枫透过玻璃橱柜的反光看见他身后的孟泽，而橱柜上的孟泽似乎也往他这个地方看了一眼。
吴时枫瞬间就把背挺直了，然后心跳得飞快，满脑子都是——他在看我，他在看我，他在看我！
热血上头就又突然满心惆怅得想——可恶，这个睡衣根本凸现不出我的身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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