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雾+化雾II+化雾III》分卷阅读33

    他们四人是朋友,非常要好的朋友。

    “本来以为自己摘下的果实是甜美的爱情之果。我呀,贪恋那份甜美,眼睛里没有任何人的影像。可是,蓦然间却发觉自己只是他人爱情故事里的配角与过客。”柳下溪叹了一口气握住邹清荷发凉的手,这床太小了,睡不下他们两个大男人,不如一起倚坐在床上回忆过往。他不想因为隔阂误会放弃这精心养护的红莲花。“那是凉到骨子深处的打击。我们这类人,爱情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的,高中二年与林小洛在一起,我以为那就是爱情了,他是像火一般热情的少年,相较之下我却是沉闷无趣的。五年里,我以他为先,甚至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自己堆砌的海市蜃楼,在胡光荣受到小洛迎面一拳的袭击,鼻梁断裂,狂喷鼻血时其实就开始崩塌了。小洛抱起受伤的胡光荣疯狂地叫:‘快救他!救他!如果他有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们!’那双对敌人才有的恶狠狠的目光落在我和季佳身上。我们四个一直是最要好的朋友啊!我和季佳当时被他的样子给吓到了,我真是后知后觉,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小洛对光荣有了那份心思,以友情为名,深沉到如狂如癫的地步。我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输在哪里。光荣只是普通的青年,只有眼睛比较出彩。说到个性,我自认为不输给他。可是,小洛就是爱上了他,为了他连自己的性命也可以不要。那时的我,心里有了怨恨,弄不清陪伴在林小洛身边五年的我,对他而言算什么。何况当初交往还是他主动的,以前在感情上我是被动的,没有想过我与他会是这样的结局。

    “其实,我们四人实习期间初分配到山村当乡警,是我的缘故,不是因为小洛打了教官受的处罚。”

    “你的缘故?你会闯祸?”虽然亲口听到柳下溪细细讲出往事,但还是没有真实感。柳大哥的述说是平淡的,没有强烈的情绪在其中,不,是他的情感被强行压住了,强力的压缩成的高密集的情感,汇聚在深潭底层。

    邹清荷想起季佳的话:“你还是孩子,还没有承受悖德之恋的心志与能力,不要被温柔的表象迷惑。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对将来要发生的事,你有多少承受力。(季佳苦口婆心,希望这孩子能从歧路归于正途,哪怕对不起他的好友)我跟下溪同时听到过林小洛在光荣面前评价下溪对他的爱是:‘蜘蛛之网,温柔体贴却束缚的让人窒息’下溪有着跟外表不同的细致,他对人很好,是恰到好处的贴心人。只是这样也过了,小洛更想如鹰般飞翔在天空吧。”

    那是他不了解的过去,他没有发言权,所以保持沉默。

    柳下溪咧嘴牵出笑意:“我当然也会闯祸。不是小洛与季佳这种表面的打打闹闹,而是大祸。”

    柳下溪上面有三个哥哥二个姐姐,拥有一个庞大的家族。他的父亲结过三次婚。下溪的母亲是父亲第三任妻子。

    相对于拥有繁盛子女的父亲,柳下溪的三叔父膝下犹空。结婚四年无所出,才一岁的柳下溪就被送到三叔家当养子。

    柳家是军人世家,爷爷、三位叔父都在部队里,只有父亲在地方工作。

    柳家是极幸运的:在那个中华民族集体怪异的年代,柳下溪的爷爷却青云直上。以赤贫的出身,精明能干八面玲珑的手段,在军部占有一席之地。

    柳下溪是在军营里长大的,虽然他的户籍落在三叔父家。不过他是轮流在各位叔父以及爷爷那儿长大的,爷爷一直看好他,认为只要他努力,就可以成为出色的指挥官,他自己也不讨厌军营生活。可是,考高中时母亲把他接回来,家里当兵的人太多了,不差他一个。后来他想:如果当时不离开,不遇到林小洛,他的人生也许会改写。

    只是,时间是一维性的,一去不复返。

    家人口中的“闯祸”,这个大帽子当头盖下,虽然柳下溪本人并不认为那是闯祸,他不过是说出了事实的真相。

    那是柳下溪在警校第三年的暑假。他去了四叔父的驻地,某独立炮兵团,他的叔父是该团的副团长。

    柳下溪很懒,总是神清气爽的他,这个缺点总被人忽略(懒的定义就是:明明看得到的地方布满灰尘也不会伸手掸掸,是看不惯又不肯自己动手的主)。他在叔父处的房间,一直有勤务兵帮手收拾。

    勤务兵姓齐。

    在部队,做勤务兵的,外貌不会差到哪里去。

    柳下溪来的第一天就是这位小齐给他送晚餐的。

    柳下溪第一印象非常好:挺拔的身形,干净清新的面庞,淡漠的眼神。

    “这种人做勤务兵是可惜了的。有压不弯的脊梁!不过,世上的事没有刚则易折。”柳下溪私底下想。他虽然不是军人,但也算是当过实习小兵,对部队那一套生存法则很懂得,他的亲人们在这上头算是经验丰富。

    为了锻炼他,叔父命令他进新兵连一起出操受训。柳下溪的优越待遇到第二天就被取消了,他搬进了新兵宿舍。

    柳下溪有早起的好习惯,难得的假日,天刚微明他就跑出了营地。

    其实是宿舍太热,全是精力过剩的雄性味道,柳下溪并不喜欢汗臭味,他是爱干净的,天热时要冲澡多次才能消掉身上的热气,他频繁跑出营地,是因为他发现森林深处有一个清澈的小湖。

    但这天,有人比他还早到。他跑到小湖边,天已经亮了,柳下溪清清楚楚看到有人,他只好打道回府,他没有偷窥的癖好,自然不好留在原地。小湖里有两名男子在交合。他眼尖,认得出这两人:有过几面之缘的小齐,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是团里的参谋长。柳下溪知道这个人,姓姜,跟自己四叔不对盘,意见常常相左,如果不是上面有团长压着,两人一定会拿起枪来互斗,连带的柳下溪也讨厌这个人。

    “居然有这种事!”如果闹开了,这位姜参谋长只怕……这种邪恶的念头闪过柳下溪的大脑!只是,他压住了这略为肮脏的念头,事情闹开恐怕受伤最深的是小齐。真是污眼睛,军营里有些地方并不干净,柳下溪见怪不怪,只是替小齐可惜。

    标杆一样的男子,该拥有更广阔的天空才对。

    柳下溪的四叔父目前跟自己的妻子处于冷战中,当然没有到离婚的地步。军人离婚影响不好,柳下溪认为叔父不会离婚。四叔父有个女儿,今年八岁,跟母亲住在一起。

    柳下溪的四叔父叫柳苍云,军衔是少校, 41岁,身高一米八一,是响当当的北方汉子,国字脸,留着斯大林式的胡须。

    放假日,宿舍的人依旧不少,在职军人要离开营门是不容易的。柳下溪那天吃了中饭后就一直躺在床上看书,正看到津津有味处,突然营里传来紧急戒备的鸣笛:“发生了什么事?”新兵们相互打探,跑出门的很快回来道,“不准擅自离开宿舍,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先找上柳下溪的是叔父的勤务兵江源,他偷偷叫人把柳下溪叫到他先前住过的房间,关上门就哭了起来。江源是叔父的亲兵,以前就见过,在叔父身边将近三年了:“柳副团长被拘禁了。”

    “为什么?以什么理由拘禁的?”

    “姜参谋长被人用步枪砸死在房间里。昨天开会时,柳副团长跟姜参谋长大吵了起来。所以,他们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柳副团长……姜参谋长……怎么办?小溪。”

    第34章 记忆的铁轨-04

    天就快亮了,邹清荷虽然一宿没合眼,但一点也不疲倦,他站了起来,把风扇调小了一档。柳下溪蜷缩着身子,刚刚才睡着。他还要上班,不应该拖他讲过去,那并不是愉快的回忆。

    打开房门,邹清荷吓了一跳,客厅突然多了一个人坐着,有种见鬼的错觉。

    季佳坐在客厅里,石像般僵硬。

    他转过脸来,脸上浮出一个笑容:“肚子饿了。”他小声道。

    邹清荷给他下了碗面条,盖了个荷包蛋。季佳竖起了拇指:“味道不错。”然后狼吞虎咽,昨天晚饭他也没有客气,怎么就这么饿?

    放下碗筷,季佳抽出纸巾擦擦嘴道:“下溪他是很懒的。昨晚,我重新想过了,有关你们之间的事,我收回自己的话。你跟小洛是不同,我在想小洛跟下溪更多是性的维持,缺少了精神的融合。小洛绝对不会为下溪打扫屋子,洗衣服,煮饭的,而下溪也不会主动做这种家务事,他们两人注定只能维持华丽的表面,不能组成家庭吧。小洛喜欢上光荣,我在想是不是因为胡光荣拥有管家婆的特质。当时,我们四人的杂事都是光荣一手包办的。他很会做家务事,才能让我们的宿舍保持清爽舒适吧。”

    邹清荷暗想:这算不算是被食物收买了?

    “你有没有跟下溪说回北京的事?”季佳不放过他,继续说话。“反正你也高考完了,可以一起去啊。”季佳诱惑道。

    一起去北京?有些心动。

    万一考不上北京的大学,只怕这是自己去北京玩的唯一机会,只是他没有钱,全部积蓄只有二百多,连路费都不够吧。

    “钱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季佳好像洞察了他的心思,直接道,“这点小钱下溪不会放在眼里。”

    “我还有事。”邹清荷仓皇地站起来。两个世界的人啊,一直以来被忽略的掩藏起来的差异,现在却是如此清晰。

    难看地逃跑了。邹清荷有些瞧不起自己。不是一开始就察觉到柳大哥有不错的家境么?到现在才来计较算不算矫情?如果是女子身份,倒可以用“灰姑娘”来形容。而他与他这种关系,只能难看的躲在室内吧。真是沮丧的认知,连最亲近的朋友与家人也无法宣告。

    街道上没有行人。夏日的清晨,天空与大地划清了界限,偶尔从石板缝隙爬出的杂草上还挂着露珠,风里带着温度,吹干了他眼眶里的潮气。

    邹秋菊请假在家休息,她妊娠反应很厉害,口味变怪了,老想吃酸的。李果的母亲很紧张,李果更紧张。李母的意思是要她离职在家专心待产。秋菊不想辞工,她忙碌惯了,怎么肯锁在小小的空间专门做母亲?

    除了睡就是吃,还真不习惯。她忍不住嘲笑自己是劳碌命,可以享受的时候却不自在。身材走形了,变胖了。

    “考得不好?”拿桌上的软垫子丢他,看着丧气的弟弟傻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脑袋里不知在想什么。邹秋菊心里有气,这股闲气不能向婆婆发,不能向老实的丈夫发,不能向自从母亲去世后少有笑容的父亲发,只能发在弟弟身上了。

    “大概还过得去。”邹清荷慢慢地道。

    “哭丧着脸干嘛。”邹秋菊翻白眼,上蹿下跳的丈夫今天终于上班去了,耳根好不容易才清净,她也不是特别担心弟弟,跟以前不同了,以现在的家境来说,并不是只有读书才是出路。考不上大学,大不了让弟弟学驾驶,将来顶替父亲当司机,养活自己没有问题。私心里,她并不希望弟弟孤单在外求学。

    “小七约我去外地玩。”不过早就推掉了。

    “那就去啊,奋斗了三年,可以轻松一下。”邹秋菊大口大口吃着新鲜的桔子,清荷是不肯吃的,看着就酸,起码也得等桔子黄澄澄吧。邹秋菊看弟弟还是垂着头,突然明白了:“哦,没有钱啊。大约要多少?”她掏出钱包,不用还债,零用钱有公公婆婆给,她每个月的工资都是好好地留着呢。

    “不用了。”邹清荷拒绝,怎么好意思拿姐姐的钱?脸皮还没有厚成那样。“我想在这段时间找份零工做。”

    “不卖烟了?”见他真的不要,邹秋菊把钱收回钱包。

    “生意并不好,现在是运输淡季。”依靠客流量来做生意要分淡旺季的。

    突然不用考试了,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好呢。

    两姐弟沉默下来,秋菊不是话多的人,邹清荷对姐姐尊敬多过亲切。

    “我去买菜。”邹清荷站起来。

    “多准备两个人的。你姐夫打电话回来,柳大哥跟他的朋友过来吃中饭。”

    “噫?”

    “你不是昨天住在柳大哥家么?他没跟你说?”邹秋菊奇怪,“你们吵架了吗?不对,你们这种脾气是不可能吵架的,只会生闷气!是他的朋友的缘故?”

    有时,邹清荷真害怕姐姐的敏锐。

    季佳看表,八点四十分了,柳下溪还没有起床的迹象。“真是的,也太悠闲了吧!”同期毕业的他上班忙得像龟孙子似的,有羡慕,但他才不合适这种宁静的小日子。他重重地敲着房门,门没关紧,一推就开了。

    柳下溪转醒,睁开眼见他有点儿发怔,眼光四处转了转,这才飞快地翻身起床。

    “清荷呢?”柳下溪漱口刷牙洗脸换衣服出来,只见季佳安稳坐在客厅里。

    “不知道呢,突然就出门了,也没有说什么。”季佳放下手里的书,柳下溪家真无聊,连电视也没有,平时也不知道他怎么过的,跟做了和尚一样。

    “你跟他胡说了一通吧。”柳下溪目光转冷,他不喜欢别人干涉自己的事情,哪怕是以朋友的名义。

    季佳举起了双手,做投降状:“天地良心,我没有!”又提高声音,“真的,真的没有胡说!你已经不相信人了么?”他也是害怕的,当柳下溪温和的眼神转变成利剑,仿佛可以穿胸过腹,把他刺穿。季佳到底不怕死,忍不住加了句:“身为执法者诱奸青少年,你还真是知法犯法,放了那孩子吧,这条路不好走。”

    “哼。”柳下溪重重一哼:“你这家伙什么时候成了卫道士?”他拨电话回局里,请了半天假。

    然后干脆坐下来:“把话一次说清吧。”

    “说得也是。从那以后,咱们一直没有好好说过话。”季佳拂了拂垂在额前的头发,腔调里带夹音,“你还是一直无法原谅他们么?我觉得胡光荣起码是不愿意伤害你的。走不出过往,你又是以什么心态来对待那孩子的呢?”

    “说得好像很了解我似的。”柳下溪抬起头冰冷道,“我的事希望你不要管。邹清荷我是不会放手的。人活着能遇上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人并不容易。你弄错了,胡光荣与林小洛都弄错了。你们小看了我,看错了身边几年朋友的秉性。或者说你们根本没想过要了解我。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恨过他们,只是为自己觉得悲哀,在你们眼里,我居然是需要别人退让、将就感情的人?你们把我的自尊与骄傲踏在脚底下了,真是可笑啊。”

    季佳口结,他是直爽人,说话很少深思熟虑。

    但是,柳下溪与他不同。这个人总是以温和的面孔对待朋友,不容易生气(生气了就不得了)。出手大方,不重金钱,讲义气,会打架,不推御责任,不会把花花肠子用在朋友身上,是值得信任托付的好朋友。只是,也常常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太可靠,太安全,反而让身边的人忽略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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