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雾+化雾II+化雾III》分卷阅读11

    李果提不起劲来,只不过他对强势的人一向没有抵抗力。不是说柳下溪人不好,只是文化有差异,身高有差异,强弱有差异,李果不自卑是不可能的。

    李果是安分的人,从不多事。每天只是期待着平平安安过小日子。如果能讨得邹秋菊当老婆,人生就完美无缺了。

    高中毕业后,被安排到公安局工作,还以为是管户籍或者守传达室接电话之类的清闲工种。哎,谁知道哩,居然进了最苦最危险的刑侦大队。

    是谁把他弄进刑侦队?大队长汪集成是他的亲舅父,从少就疼爱他。不过,不准他在局里泄露他们的亲戚关系。

    柳下溪拉着李果一起出门。除了他们是搭档一起行动方便,另外就是跟本地人打交道时,在语言上方便些。李果是本地人,普通话也不标准,还能跟他沟通,算是中间的翻译。

    “调查报案人刘华?”李果得知他们此行的目的后吃惊地重复。

    柳下溪有些叹息:如果自己的搭档是邹清荷就好了。

    “为什么要调查他?”李果继续追问,在他的脑海里案子已经了结,只要把杀人凶手捕捉到案就行了,罪犯有舅舅他们去追,追不到还有全国的同行,落不到他一实习小警察身上。不干他的事嘛,干嘛还要重新调查?难道要翻案不成?翻谁的案替谁平反?搞不懂。

    “不是调查,是在证词上有些疑问想请教他。”

    “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案子都结了。凶手畏罪潜逃,作案动机也有,现场证据也有,不明白你怎么想。”李果有时话蛮多的。

    “想不通的就是动机。”柳下溪喃喃低语。大个子的他骑着借来的自行车,压得那车快要散架了。看着李果骑得轻盈自在……羡慕起这矮小的小个子了……南方人到底是纤细的……那身形比北方少女还来得纤细。

    李果是张娃娃脸配着圆圆的杏眼(算是可爱型的吧),柳下溪心不在焉地想。

    这只是瞬间的想法。他的思绪很快回到“动机”上。刘华的动机:假设那天清晨,五点多出门,很早,在这地方出门这么早本来就奇怪。这里的民众给他的印象就一个字——懒。不但懒,还要再加多一个字——散。

    当然,也不排除早起劳作的人。刘华在建房,起这么早是正常的,能理解。几个月都这样过来,也算是合理的。那天录口供,情况不明的自己到底是忽略了这个人。只是奇怪他对警察本身的抗拒,还有就是缺少本地人该有的旺盛好奇心。四十左右的大男人本不应该如此胆小,以不想惹事来解释他的置身事外太牵强了些。当时,真没有想如此多,没有更仔细观察那个人。现在脑海里面刘华的印象不清晰,只是张平凡的饱受风霜超出实际年龄的农家男子的脸。满脸皱纹,皮肤是棕色的……眼神没有注意,当时他好像手脚没地方放似的,有些神经质的急于摆脱他们……其实有点记不真切。柳下溪向来只记自己感兴趣的,不上心的人与事自动被排除在大脑之外。总之,是不会让人联想到与犯罪有关的面貌,当时内心对那人的评价是:盲目遵守着社会规范的类型。

    柳下溪让李果去向周围的人打听有关刘华这个人的事。他自己在小镇四处走动,发现了好东西:炒莲子!买了几斤炒好的熟莲子,他牙齿极好,钢崩儿似的“咔嚓”,嚼得欢。由莲子想到莲花,红莲花、白莲花的,在这里称为荷花啦。听说,这水乡最负盛名的是二月梨花雪花似的镶在枝头;三月桃花沁美入骨,清隽与妖艳辉映;三四月油菜花,乡间的旱地到处是金灿灿;六月的荷花,有水的地方就有荷花,一眼望去,连到天尽头漂亮极了。柳下溪没有亲眼见过,就是那张相片让他丢了魂,当时脑里就只有:“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船通。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白居易《采莲曲》)

    乡下房子建造的速度真是缓慢,跟蜗牛爬坡有一拼。算来接近一个星期了。刘华的屋子只修到一楼,第二层才搭了钢筋的架。柳下溪在附近转了一圈,没有见到刘华本人。只有建房的人在忙碌。这里建楼房是大件事,津津乐道说长道短的人不少。可惜他们对柳下溪有着本能的抗拒。

    “这就是镇上唯一的录像厅啊?容不了多少人吧?”柳下溪自言自语。普通的二屋水泥房并不大,门口挂着厚厚的黑布,有些丧气。琉璃窗上用黑色的墨汁写着“录像厅”三个字。字写得不错,有柳体的骨骼。写这三个字的人练过柳体书法吧。

    柳下溪有着敏锐的反应,他猛地转过身来,身后鬼魅似地站着一位黑裤子、灰蓝上衣的少年。冷淡的略哑的声音带着戒备:“你在看什么?”

    “不能看吗?”柳下溪反诘道。

    “你在这附近转了老半天,想偷东西!”少年莫名的指控,让柳下溪啼笑皆非。不过他的普通话很标准,比邹清荷强。

    “你有被害妄想症啊。”柳下溪起了少年心性,跟他斗起嘴来。哦,他的年龄其实也不大,是今年警校应届毕业。

    “是又怎样?关你屁事。”少年冷嗤。

    各色人见多了,这种有着阴暗潮湿个性的小鬼也不是没见过。柳下溪耸耸肩,太嚣张了。自己还不屑跟他一般见识,看年龄少年大约与清荷相当:“你是六中的学生吧?认识邹清荷么?”

    少年很明显地收缩着双眼,咬咬牙,冷冷道:“那又怎么样?”

    “那就是认识啰。”柳下溪把手中的炒莲子递过去。“我是他哥。”

    少年一撇嘴,讥笑道:“什么哥哩!知道我认识他,还睁眼扯谎,真是不知‘耻’字怎么写。”

    柳下溪一笑:“这么偏激啊?比他大当然是他哥,又没说是亲哥、堂哥、表哥的。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一甩手,推开他递上的莲子袋。一时语塞,辩不过柳下溪。

    拖拉机轰隆隆响起。柳下溪顺声望去,看到刘华的车朝这边驶来。

    “兴旺,你不在家里做作业,出来做什么?”刘华虽然先看到柳下溪,却没有跟他打招呼。

    “刘华,他是你的儿子?”柳下溪有些意外,这少年个性虽不好,外表还过得去,跟他的父亲并不像。刘兴旺朝父亲走去,平淡道:“看书眼倦,出来透气。爸,你认识这个外乡人啊?”

    “他是公安。”刘华自顾自地卸着水泥。“就是河堤那案子来录过口供的。”

    “那案子不是破了么?”刘兴旺意外地看着柳下溪,他并没有上前帮父亲的忙。柳下溪看不过去,上前帮刘华卸水泥。

    消息很灵通嘛。

    刘华并没有拒绝他的帮助,完事后拍拍手上的水泥灰,累得柳下溪身上也有一层水泥灰了。

    “公安同志这次来是找我的?”

    “不是。休息日有空,随便出来转悠。”

    刘华又把嘴给合上了。

    “公安同志……”刘兴旺笑了起来,“更像贼呢。”

    “兴旺!”刘华喝了一声,“回去写作业!”

    “他说他是邹清荷的哥哥呢。”刘兴旺一点也不理会父亲,越发笑得厉害,甚至笑得躬着身子。

    “原来,刘华你是认识邹清荷的。”柳下溪温和地笑了。

    刘华面部僵硬。

    “到底有多少事你隐着没说呢?刘华同志。”

    刘兴旺拦在父亲面前:“我们有权保持沉默。”挑衅的眼神燃着熊熊的火焰。

    “你儿子,是不是……头脑有问题啊。”柳下溪也恼了,问得直接。

    父子俩同时翻了脸,刘华死死拖着要发飙的儿子:“公安同志,你说的不是人话。”

    “刘华,你是目击证人,任何的谎言都会使案子的难度增加。从法律上讲做假证是妨碍司法罪。”关系弄僵了,当然也从没有好过,很糟。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没什么隐瞒。我哪有空去记住儿子学校认识的同学,就算名字听说过也不记得那张脸,认识那张脸的也不知道哪个名字是他的。”

    想不到一副老实模样的刘华,说得出这样一番歪理来,驳不倒。

    柳下溪承认这次交锋是自己败北了。

    李果的形象起了作用,李果的娃娃脸对风华正茂的少女没有吸引力。但是,对中年妇人却有致命的杀伤力。李果来了兴趣,学着柳下溪把所有调查得来的话记录下来,有什么都记在刚从小店买的学生习字簿上。

    “刘华:三十九岁。岔河口乡六道湾村人。结过二次婚。第一个老婆姓李,九年前病死。第二个老婆姓齐,二年前失足跌落湖中死亡。有一儿子叫刘兴旺在县六中上学,高二,十七岁。他们是在第二个老婆死后搬到这里来的,前面那家录像厅就是他们租的门面开的,生意不错。刘家的拖拉机是刘华前几年倒卖棉花、棉籽、菜油、芝麻油赚来的,是县里头首批万元户之一,得到过县长表扬的。买了拖拉机后,他就很少做投机生意了,白天专心帮人拉货,晚上放录像。在这镇上也是有身份的人,只是个性孤僻了点,连这附近的混混都怕他。父子两人平时不怎么跟周围的人来往。毕竟只是二年左右的邻居,大家对他的了解有限。”

    柳下溪左手托腮,不出声。

    “怎么样?”李果得意洋洋地等夸奖。

    “很好。”柳下溪笑了,真逗:这孩子,像极了讨主人欢心的宠物狗。“知道六道湾怎么走么?”

    “半个小时的车程。”

    “这么近?”

    李果笑道:“整个乡也只那么大。如果是摩托车,几个小时整个县也就逛完了。我们这是要调查刘华第二个老婆的死因么?跟河堤上的凶杀案有什么关系?”李果虽不聪明也不是绝对的笨蛋。在局子里混了几个月,多少对某些词还是敏感的。比如说:死亡。提到死亡,就会想到死亡的几种状态:自然死亡、病死、意外死亡、被杀。湖里淹死有几种可能:自己不小心失足跌落淹死;被人推下;死了被人弃尸。

    在这里,没有人报案,公安机关就不理会。人死亡只要有家人给个合理解释就没有人追究,并不需要医院开具死亡证明。尸体被家属隆重地送进坟墓就算完成了一生旅途。

    大大小小的塘,好多!不过,那么浅的水算塘么?

    “他们在做什么?好多鱼!”鱼在网子里挣扎着,新鲜的让人流口水。

    “清塘。”李果道,见柳下溪把自行车停下来,催道,“快点吧,过不了多久,天就黑了。”

    “他们在挖什么?”柳下溪好奇心重,有的塘子里像是有人在泥里挖掘。

    “有些塘子里的鱼几年没有干过了。现在把肥鱼清出来,弄到市场上卖,那些挖掘的是在挖藕,现在是农闲的开始,天气也不是冷得吓人,是清塘起藕的好日子,留种的藕也要重新布种了。那地里看到没,准备植窖埋甘蔗,到春天,埋下去的甘蔗长新苗就可以植成甘蔗林了。”

    “这么多鱼现在卖还不如等到过年的时候。”

    “笨,那时天太冷了,谁愿意起鱼?这里是鱼米之乡,鱼任何时候都不缺,过年价也不会高多少。这些鱼直接由水产公司收购,统一外销他地,或者是制成鱼干、鱼罐头之类的。”

    “看着这些鱼,想买条来做菜,还有新鲜的藕!”柳下溪笑道。

    “你会做饭?看上去都不像。”李果横了他一眼,不明白这个人,一会儿是工作狂,一会儿是普通人。现在不是来查案么?这么清闲。

    “到别人家蹭饭,送上条新鲜的鱼好进门。”

    “谁家?”李果的好奇心不是普通的重,眼睛总是闪亮亮的。

    “不告诉你。”柳下溪快乐地把自行车放在一柳树边。“帮我选选,哪一种鱼好吃?”

    “都好吃。”问李果问错人了,李果对厨房没有兴趣。他只分得清鲤鱼与鲫鱼,青鱼与草鱼是分不出来的。

    柳下溪自己咨询了一下起鱼的农民,买了条三斤多重的桂鱼和几斤鲜藕。

    他们俩也没有赶路,柳下溪示意李果问卖鱼给他的农民刘家的事。

    “老乡,认识搬到镇上去的家里放录像的刘华么?”李果有了干劲后,人也机灵了点,明白柳下溪买鱼是为套话铺路。

    “刘华?开拖拉机的刘华?认识!”农民停下手里的活,坐在草地上。“说到他,就有话讲啰。能干,很能干的一个人。”

    “他的旧房子在哪里?”

    “早拆了,听说他在镇上盖新屋,有些木料还可以用,浪费了可惜,问这个做什么啰。”

    “有事呢,多讲讲他们父子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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