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猫？”看着那两朵抖着冒出来的小三角耳朵，肖投明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坨球确实是只猫，还是只体型颇为“不标准”的小橘猫。看样子是被雷吓到，正团在那里瑟瑟发抖呢。
不过还好这边这条路修的时候有考虑到小城雨水比较多，特意留了一定的坡度，好让雨水可以顺着流到不远处的山溪里。所以虽然现在雨下得这么大，地面上的水也没有积得太过分。再加上猫趴着的那一处还有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在那里挡了点雨水，猫就算五体投地在那边，好歹也不会过于狼狈。
可它在那里就那样趴着，浑身上下毛都湿漉漉的，风又吹得这么冷，看它还在不停地发着抖，也太可怜了。
虽然肖投明浑身上下的狼狈样跟猫也差不到哪里去，不过少了一个五体投地的酷炫姿势。但看那猫深更半夜孤零零的小小一个，被雷吓得打着颤没旁的什么安慰。大概就因为这样，肖投明联系到自身，很容易地就想到白天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那股凄楚委屈觉得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是的没劲，很容易地肖投明就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情。
又是一道响雷。毛球吓得一动都不动了。
就知道打雷打雷打雷！肖投明沉默地竖起了两手的中指加小指，对这黑不溜秋的一点不善解人意的破天气友善地表达了自己的嘲讽加鄙视。
实在是疑惑男神的毫无动静，肖投明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便看了过去，当即被吓了一跳。
男神的眉眼浸着令人心惊的冷漠，他微微地挑着眉，给人一种不把别的什么当一回事的高高在上之感，睥睨着那抖得越发厉害的毛球，深邃的目光中仿佛夹杂着复杂至极的情绪。
男神本就是俊秀至极近乎美丽的面孔。他弯着眼笑起来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天生适合笑容，不想让他脸上的笑容消逝。可当他沉下脸、冷着眼时，他眉眼间染上的那一抹尖锐至极的锐气却像是能直直地刺到人的心里去。
心里十足地惊诧于男神这样的反应，肖投明不由出声：“你——”这一声拖得太长，到最后都没能续上点什么实质性的内容。肖投明着实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肖投明心说：有什么好说的，两个人不过萍水相逢，等会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谁能管另一个人别的什么？喜欢别人就能擅自扯住他对他指手画脚吗？
可还是有点沮丧，于是便强行把要说点什么的心思甩开，肖投明安慰自己的那点可怜的心动：或许男神只是不喜欢猫，说不定男神遇到过跟猫有关的什么不好的事呢。然后他下意识地便把心里的那点违和感给忽视了。
一个人怎么会对只是不喜欢的猫露出那种接近于恨的表情呢？
乱七八糟的想了这么一通，肖投明总算把嘴巴边挂着的那一声“你”给收住了，悻悻地低下了头。
那声话音还未落，男神便一边应上一句：“什么？”声音慵懒。一边他又漫不经心地偏过头，用看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一般居高临下地瞥了肖投明一眼，然后又像是才意识到现下看着的是谁自己对他印象不太坏，男神脸上的冷漠顷刻消融，他唇一弯，轻柔地笑着，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这一连串的变化非常快，肖投明甚至都觉得刚刚看到的那张冰冷面孔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了。
原本热切至极的心动的热度稍歇，心里头对那只猫的可怜同情之感占了绝对上风。情不自禁，肖投明向那只猫跑过去，也不想一想高傲的小猫咪领不领他这个愚蠢的、自顾不暇的人类的情。虽然那只怂怂的小猫咪看样子不是会在人类伸出来的手面前弓腰炸毛的类型。
跑过去的时候，肖投明先把外套拉链拉开，贴身的那件单衣在他站在那边避雨的时候就已经被自己的体温给烘干了，正好可以让小猫咪靠一靠。
等他快到小猫咪那边的时候，肖投明放慢放轻了脚步，近乎蹑手蹑脚了，担心把小猫咪吓着。
小猫咪应该是察觉到有人靠过来了，它微微扭了一下身子，不过小脑袋没有转过来，也没有爬起来迅速跑路。不知道是不屑于跟愚蠢的人类较真，还是怎样，或许是被吓得连跑路都不敢了。
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了小猫咪身上，肖投明手试探着轻轻放上去的时候，小猫咪带点抗拒意味般微微挣扎了一下，随后便像是它已经清楚肖投明根本没有什么恶意一般，肖投明能感觉到手下的小猫咪略微放松了身体。
于是肖投明动作轻柔地将小猫咪抱起来拥在怀里，再腾出一只手把外套拉过来掩在猫咪身上挡一挡外边的雨，然后便向男神那边飞奔过去。
等到了那边，还没有顾得上看看男神的反应，肖投明就不由得享受起了怀里手上的触感。
好轻好软好暖……好舒服。
肖投明有点体会到铲屎官们为什么甘愿饱受猫主子压迫了。那触感真是舒服极了，他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然后实在忍不住，呼噜一把小猫咪软软湿湿的毛。
手上的动作不知道是不是让小猫咪不舒服了，小猫咪在他怀里轻轻地动着。
正要停了手上的动作，小猫咪又不动了，然后肖投明能感觉到小猫咪轻轻地蹭一蹭他。
紧接着“咪——”的小小一声从肖投明的怀里钻出来，酥了他半身骨头。
十、
呵，你对我咪咪叫了，在我的怀里了，就是我的猫了。
肖投明心里这么一副酷炫狂霸拽地宣告了一通主权，现实里却连猫咪的尾巴都不好意思撸一撸，只敢手虚虚地覆在上面，偶尔暗戳戳做亏心事般轻轻摸一摸。
与小猫咪互相从对方身上汲取温暖，肖投明顿时觉得世界真美好小猫咪赛高。
满脸满足的肖投明向默不作声的男神看过去，然后不由自主地将小猫咪抱得紧了些。小猫咪“咪”了一声，往他怀里拱了拱。
男神脸上倒不是原先那副表情了，他只是笑着，不过笑容像是徒有其表地挂着，他的眼神显得很冰冷罢了。
“你讨厌猫吗？”肖投明真的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毕竟男神与他初见就是笑着的模样，笑得非常美好，给人很温暖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么问？”男神的声音带着悠悠的笑意，他一挑眉，脸上的笑意实在了一些。
犹豫了一会儿，肖投明开了口，“嗯——”
嗯什么啊？说什么好，该说什么好？心里这么纠结着，然后他就说，“从发现这只猫开始，你好像就不太高兴了。”结果他还是回了个直球过去。
“呵。”男神发出了不明意味的一声轻笑，“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种问题？”他的脸上挂着尖刻的嘲讽。
“你以为你是谁？”男神的语气咄咄逼人。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你们……都把自己当成什么高贵玩意了？”他不急不缓地说完了这一句刻薄的话，话说完了，脸上竟然露出了点不知从何而来的伤感。
只见他身体晃了一晃，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像是被抽走了似的，肩也垮了下来。
男神低下头，喃喃地说:“我都说了些什么？”
“……”我也好想知道自己都听到些了什么啊大兄弟！
一脸诧异地听完了全程，虽然明知男神是在发泄自己不知缘由的烦闷与苦恼，虽然自己也明白跟他一样深更半夜跑出来的人心里肯定是不大好过的。
可肖投明心里仍有点委屈：原来他是这么想的。还有点小释然：他跟自己是一样的啊。
不过委屈太强烈了，他这么委屈巴巴地想着，脸上就不由带了点难过，低眉耷眼地丧起来。还好怀里的喵喵给了他一点安慰。喵喵乖乖地在他怀里待着，真是喵星人里罕见的超级无敌可爱的乖喵喵。
抱着怀里的喵喵，肖投明将视线投到外面的街道上。
他们在这里停留太久了。时间那么长，外面的雨下的趋势也随时间过去渐小了，天边也出现了一线银白的晨辉。
这一场雨的缘分大概就要结束了。心里的那股心动还有余温，但肖投明清楚自己的那点破秉性。
他没过多久就可以把这件事忘了的，就像他明明出来这一趟一开始是非常伤心的，现在就好像感觉不到半点难过一般。
当时觉得伤心到了极点又能怎样？遇到了好看的小哥哥照样能心动，遇到了可爱的小猫咪自己照样能开心地搂着它。
自己难过吗？
感受到心底深处那一抹从未消失的抽痛，肖投明有点自嘲地笑了笑。
“咪——”小猫咪轻轻地叫了一声，旋即小脑袋便从外套那条缝里探出来。圆圆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肖投明，水汪汪的，里头尽是不谙世事的天真。
猫咪摇头晃脑地看着肖投明，像是在对眼前的这个人类进行严肃的一番检阅。大概是检阅完毕，觉得这个愚蠢的人类构不成什么威胁，够格成为自己的御用铲屎官。于是猫咪悠悠哉哉地扒拉出自己的小爪子，窝在肖投明的怀中，开始舔起毛来。
天哪！宇宙无敌的可爱喵喵啊！肖投明心里不由这么惊呼。
“你好可爱。”肖投明笑着说，低下头，用脸蹭一蹭小猫咪的脸。
“喵？”猫咪的爪子停在半空，像是受到了惊吓，眼睛慢慢地瞪圆了。然后，它便伸出粉嫩小舌头，姑且帮这个对它撒娇的地球人舔起毛来。
说不定心里还这么想：这个地球人没有毛毛，太可怜了，我要帮他多舔一舔。
“啊呀。”肖投明感受到脸上那一点温暖的湿意，高兴得要一蹦三尺高，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心底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自己总算真真正正地明白姐姐留下的那句“人要往前看”的用意了。
“对不起。”男神的声音响起来，他蹙着眉，脸上十足懊恼，“我不该迁怒你的。”
“我也不是讨厌猫……我只是……我只是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事。”男神定定地看着肖投明，上前一大步靠过来，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摸一摸猫咪。还没碰到猫咪，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颤了一颤，便要收回去了。
结果小猫咪大概是舔人类的毛舔上了瘾，嗷呜一声便伸出脑袋凑过去——prprpr。不过脸上似乎带了点“哎呀地球人真讨厌老爱撒娇让我舔毛”什么的小嫌弃。
男神杵在那里，放任着手被舔啊舔啊舔，看样子被吓了个实在透底。就这么呆站了一会儿，他才愣愣地开了口，“对不起。”一脸被玩坏了的表情。
“我明白的。”肖投明想要“哈哈哈”地笑出来，不过还是忍住了。总觉得男神被这么一笑会扁着嘴哭出来的。
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小猫咪的头，小猫咪在他手心蹭了蹭，总算收回了小舌头。
看着男神一脸不可言说地收回了手，肖投明笑笑，“猫咪好可爱的，对不对？”
满意地见男神点了点头，然后肖投明又轻轻地说：“所以啊，别老想着以前那些不高兴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你看，雨停了。”
空山新雨后的黎明，水汽腾腾地化作了雾气绕着群山飘渺。雾还染了点淡淡的粉光与天际一圈红影呼应。
要日出了。
十一、
春雷伴着惊蛰出现，什么也不说就这样闪着光。
什么样的言语也好，怎么挥手也好，都好像完全不足以表达内心的喜悦。
从那时起，我心中的暴风雨就定居在那里不曾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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