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今天晚上我做饭给你吃？”陶聪磊又往贺司潇身边挪了半寸。
“好啊。”贺司潇一激动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个……你，去喂小猫吧，我今天怕是去不了了。”
“小猫？”陶聪磊回头看一脸无奈又无辜的夏程巍。可怜的人，还是只有“你”这个第二人称。
“猫咪晚上再去喂。……我们要养宠物了，我要多养一只可爱的小猫了。”夏程巍说着把陶聪磊从床边拉了起来。“走，你陪我去，顺便一起去买点菜。而你，宝贝，闭上眼睛，睡觉！”
贺司潇吐了下舌头，拉高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们，没有出声。
“你真是，小心眼。”陶聪磊恋恋不舍地被夏程巍拉出了卧室。“小家伙，你好好休息啊，我……”
贺司潇拉上被子再次把整个人盖住。
“巍，花小弟不见了，花小弟不见了……”
轻轻的抽咽声从被子里传出来，在空空的卧室里回荡，听不到的，何止是卧室外的人，被子里的人，也听不到。那声音，就如出生小猫的呜鸣，骚动的，哪里只是听者的心。
“帮我把它找回来，把他找回来了吧，巍。……巍，帮我。”
从来没有唤过夏程巍作巍的，这样叫，他能听到吗？能听出是自己在叫吗？
被窝里钻出一只白白的小手，修长的食指指肚上，有一道细细浅浅的红印，像是抓出来的。
“怎么想到养猫了？”陶聪磊披上外套，看着站在门口等他的夏程巍。
“是流浪猫，宝贝喜欢，就想到养了，宠物疗法。”夏程巍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走吧，快去快回。”
“程巍，你有没有觉得小家伙……有点不一样了。”跟着夏程巍出去，忍不住回头望看不到的卧室门。
“你也这么看？”夏程巍笑了一下。“之前莫源来也是那么说的。……不一样，那是好还是不好？”
“说不上，不过……小家伙也确实比一年前开朗了些，就是……其实我从来没机会真正了解他。”
“聪磊，对贺司潇，我是认真的。”夏程巍停下脚步，表情严肃地看着有点走神的陶聪磊。“不管怎么样，认定了我就不会改，情况好也罢，坏也罢，我都认了，无论如何都会和这个人一路走下去。”
“程巍，你不用对我说这些，我明白，两年前就明白了。”陶聪磊拍了下夏程巍的肩膀，叹了口气。
就，这样吧。从我们赶到那个码头，就，没有回头的路了。你不知道，躺着的安静的贺司潇和mickey，根本就没有一点区别。那残留在嘴角的笑，到现在，我还能常常看到。
改变，只是说明和以前不一样了，没有更好，也没有更坏，就是，不同以往。
很多时候我们害怕改变，畏惧不一样的东西，不是因为它不好，而是，我们没有因此更好。
ii 复仇 —— 12
晚饭的时候贺司潇的烧差不多退了，三个人一起说说笑笑地吃了一顿真由陶聪磊做的饭菜。场面看上去，就像两个哥哥带着一个受宠的小弟。如果把他们的年龄都各减去10岁，那就更加温馨了。
过往的时光不会回来，不会回来的，其实只是当时的人，景，和事物。所以时光这东西并不可靠，只能用来依附，依附不住了，就再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送走还想再喝几杯茶的陶聪磊，夏程巍拿着猫粮准备去喂他们的小宠物。贺司潇倚在门口嘟着嘴，眼睛眨巴眨巴地对着夏程巍哀求。都怪自己中午嘴快，说让夏程巍自己去喂，这下好了，被握住把柄不给出门了。
“在门口靠着做什么？说了不准出去就不准出去。”夏程巍走过去抓住贺司潇的腰，一把把他提起来抗在肩膀上往卧室走，也不管上面的人又是踢又是打又是乱叫。“再吵直接扔我房间里喽！”
“你……就是一混蛋！”贺司潇恨恨地敲了一下夏程巍的背，垂下手臂干脆挂在他的肩膀上不动了。“记得带杯牛奶去，还有，猫咪喜欢人给它挠下巴，那个……我给它们取了名字了。有一只脖子上有条纹的叫花小弟，另外一只总是躲在后面怯生生的叫花小乖，你的喂的时候要叫它们的名字。”
“知道了，跟个猫妈似的。”夏程巍将贺司潇放在床，盖上被子。“乖乖等我喂好小猫回来，再帮你洗澡。”
“人家自己会洗，而且烧也退了。”贺司潇低着头，很小声地说着。
“四只手洗快。”夏程巍搂过贺司潇的脖子，在粉嫩的脸上香了一个。“我马上回来。”
贺司潇斜着眼睛瞟了一眼在门口笑得眼睛成条缝的夏程巍，真是个白痴。
花小弟的脖子上，有一道长长的条纹，就像猎豹眼睛下的黑色的泪痕，带着忧伤，惹人心疼。
贺司潇看着自己手指上的那道奇怪的红痕，视线都失去了焦点，傻呆呆地只是盯着，没有任何表情。
“嗜杀三要素，来自一个破碎的家庭，从小得不到温暖，会残忍地对待小动物，喜欢纵火。这是真的吗？每个都是这样的吗？”贺司潇靠在夏程巍的怀里，翻看着他读书时的笔记。“我没有翻译错吧？”
“没翻译错，不过也不全是如此，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特殊性。”夏程巍揉着贺司潇软软的头发，闻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独特的味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当医院的味道被全部洗去后，这个人闻上去，总是给自己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那股淡淡的香味，曾经让自己很安宁。
“在俄罗斯还是苏联的时候，他们说连环杀手只有资本主义社会才有，因为那是资本主义的产物。”
贺司潇很喜欢在书房的时间，和夏程巍讨论一些有意义的问题，顺便学点东西，多了解一下那个认识太晚的本该是自己最亲最亲的人。了解你，才能抓住你，这个，有道理。
“真是奇怪。”贺司潇皱了下眉头。“不过如果真是这样，该有多好，人性和经济挂钩，解决起来就容易多了，至少有方向。你……我这样想，是不是挺幼稚的？”
“宝贝，我知道mickey的问题会一直留在你的心里。”夏程巍把贺司潇往自己怀里拉了拉，让他完全侧坐在自己腿上。“你会想如果他不是一个连环杀手，现在他可能还活着，和华清昊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幸福地生活，对不对？那么你想过吗？如果他离开了，每个静下来的时候，会不会像你想到他一样想到你，想着，如果你很其他人一样健康，是不是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和某一个人，过着你的幸福生活？……原谅自己吧，宝贝，我们谁都想要一个美好的结局，那么想，不是因为它真的发生，而是我们还对它可能的存在抱有希望。就像我们不是只看到善良才信仰善良的，我们是在看到邪恶后，依旧相信，善良的存在。”
“我说不过你。”贺司潇撅着嘴，手里搅着那本笔记。
“还有什么问题？”夏程巍轻轻咯吱了一下贺司潇的腰。“不许撅嘴巴。”
“痒！”正要跳起来，又被拉了回去。每每这个时候，贺司潇就想去健身房安营扎寨。“那个……你想过吗？我和小琪有着一模一样的遗传基因，像上面说的，遗传基因给枪上堂，那么我……也是很危险的喽？”
“有我在，不会给心理因素瞄准，给环境因素扣动扳机的机会。”
“你保证？”
“保证。”仰起头在那甜甜的小嘴上亲了一口。
“你保证过的。”贺司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揭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走到了窗口。
今天天晴了。暗下来的天幕上，繁星点点，说明，月亮，又躲起来了。
从夏程巍那里知道越多与犯罪心理和连环杀手有关的信息，贺司潇就觉得自己越接近小琪。
为什么杀戮这件事情会让你不能自控，为什么通过那样残忍的行为，你会获得释放和快感？
你是有机会和选择去成为另外一个人的，像我这样的人。
那么我，是不是一样有机会和选择，成为一个，你一样的人？
夏程巍没有找到花小弟，这次迎接他的只有花小乖。他能认出来是因为出来吃饭的那只小猫的脖子上没有条纹。伸手摸摸这只确实有点容易受惊的小花猫，夏程巍笑了。
“我说花小乖，花小弟呢？它怎么没来？”
花小乖似乎能听懂一样，一边嚼着猫粮一边转过头来看夏程巍。
“花小乖，我以后就是你主人了，那个……我是爸爸，另外一个来看你们的是妈妈，记住啦。”
夏程巍不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是不是有点弱智，摸着花小乖毛茸茸的头，感觉不坏。
“好了，我现在要回去了，别全吃完，给花小弟留点。”夏程巍站起来，四周望了望，始终不见花小弟的身影。“去哪了呢？对了，花小乖，后天你们就有家了，再等等。那个……妈妈今天是因为发烧才不来看你们，别生气啊。还有……他发烧是因为晚上没关好窗着凉了，不是我……晕倒，被宝贝带幼稚了。”
夏程巍摇摇头，双手插进口袋，转身往回走。
天已经暗了下来，云不多，满眼的星星，月亮跑了吗？
走回自己所住的那幢楼的路上，遇到了负责小区垃圾倾倒的环卫大爷。
大爷今天心情不是很好，低着头，拎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嘴里不停嘀咕着，像是在咒骂。
“大爷，晚上好。”夏程巍礼貌地问候了一声，毕竟以往都是大爷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的。
“啊，是你啊，小夏。”大爷抬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夏程巍不是敏感，是……职业病。
“刚才在花坛里看到的，真是……你看看，现在的人怎么会这样。”大爷说着，打开拎着的那个黑色塑料袋。
夏程巍往里面探了下头，那袋子里装着的，似乎是一只小花猫，湿哒哒的皮毛上血迹斑斑。
“那么残忍，把脖子都给割断了，血都流干了。”
夏程巍伸手进去，摸了下小花猫的脖子，察看了一下伤口。
一刀毙命，没有犹豫，伤口很深，几乎把整个脖子都割断了。沾满了血迹的皮毛上，看不大清楚花纹，但是夏程巍知道，这只，就是不见了的花小弟。
“真是可怜啊，就一只小野猫，怎么也是一条小命，就不愿意留下。”大爷重新把袋子扎紧。“回去好好把手洗洗，不干净，我走了。……唉，现在的人啊，真是可怕。”
望着大爷离去的背影，夏程巍呆立了一会儿，手指上黏黏着。
有人在昨天晚上杀了花小弟，是为什么呢？
ii 复仇 —— 13
夏程巍没有告诉贺司潇自己见到花小弟尸体的事情，而是在抱回花小乖养的时候说，它可能是跑到别的更好的地方去了。贺司潇把花小乖抱在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它背上的皮毛，浓密的睫毛垂挂着，看不到他此刻的眼睛，也猜测不到那双美丽眸子里透出的充满生机的光。
“别难过，也许花小弟遇到好人家了。”夏程巍勾起贺司潇的下巴让他把头抬起来，果然，眼睛红了。
“花小弟遇到好人家了就不再是花小弟了。”贺司潇往后一仰，摆脱了下巴上的手。“我们把它弄丢了。”
“但是花小乖还在啊，我们对它好，不就行了？”夏程巍不愿多想贺司潇话里的意思，就是顺着说下去。
“对花小乖自然是要好的，但是这和花小弟有什么关系？花小乖是花小乖，花小弟是花小弟，不然干什么还要费事取两个名字？”贺司潇抱着花小乖转身进了卧室，没有理睬一边脸色变得有些差的夏程巍。
一直是这样，从来不顾当事人的感受。把我当作一只有脾气的小猫咪，但小猫咪就是小猫咪，再疼再爱也不会拥有人的权力，那种追求自主生活和秉承自主意愿的权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