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别说你也想堆个雪人出来。”陈志随口一说，等陈珂看他的时候才发觉他当真了。
陈珂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期盼，问：“可以吗？”
陈志突然想到他其实是没怎么看过雪的。他记得他是从小被卖到“第七天”里，那里的日子不是灰的就是黑的，唯独这一角天空被厚重的木板钉死，微弱的光线透不进来，他就只能干巴巴的想着，想着青天白日是个什么样子。
陈志捏了捏他的肩膀，对他说：“那你多穿点，我给你堆个雪人玩。”
陈珂开心的跳起来，小鹿一样的窜进卧室里，去翻压在箱子底儿的羽绒服，陈志记得自己以前曾经买过两个滑雪帽，不过他向来不怎么精心，带过一次基本就丢了，如今想想，也不知家里有没有。
他被陈珂的喜悦所感染，于是也激动的钻进各种柜子里，不愿意放过任何边边角角，终于在濒临放弃的时候拽出了两个帽子，一个白色一个黑色，但奇怪的是并不是记忆中的滑雪帽，一个是带着两根如同辫子一样的尖帽子，一个是带着两只熊耳朵的毛线帽。
陈志拎着两个帽子起身，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家里的衣柜中会有这两件东西。
在陈志莫名其妙中，陈珂穿戴好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像只熊，他的鼻子尖上带着微微的薄汗，一双眼雪亮，看着陈志，“这样行吗？”
陈志看他，勾着嘴角，露出一点笑，“还差点东西。”
他把手里的长辫子白帽子扣在陈珂的脑袋上，他的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任他摆弄自己的脑袋。
“成了，去看看。”陈志拍他的后腰，让他去照镜子。
镜子里的陈珂一脸阳光，带着毛绒的手套，衣服很厚，走起路来显得笨重又可爱，他喜欢这个样子的自己。陈志走过来，从后把手按在他的两边脸上，往里一挤，一张肉嘟嘟的脸便映在镜子里。
陈珂：“……”
陈志大笑着拉他的手，乘了电梯下楼，没过两层，电梯里进来一个年岁稍大一些的老人，带着个小孩进来，陈珂看见老人看他，下意识的就想把手抽出来，陈志手攥的紧，笑着和老人打招呼。
那老人面色如常，看见两个年轻人也很开心，“出去啊？”
“是，天气好，出去堆雪人。”陈志笑着说。
小孩子一听见堆雪人，整个人就蹦跶在电梯里，“阿婆，我也想去！”
“小祖宗，刚刚还说去吃什么肯德基，现在怎么又改主意了。”
小孩还想辩驳几句，但是碍于有其他人的存在，只低下头暗自思忖，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灵光乍现般的跳起来，说：“那我们快些吃，吃完了再找大哥哥玩怎么样？”
“哎呦，真当谁都和你一样没事做啊，等你回来，大哥哥们都回家了。”
老人说完，原本还兴高采烈的小孩瞬间蔫头耷脑起来，失落浮现在他稚嫩的脸上，有种很单薄的无可奈何。
陈珂看见他那样，不知道为什么就开了口，“要不……你先去吃，然后我们在楼下等你？”
“真的？”男孩猛地抬起头，一张小脸全是不可置信般的惊讶，“哥哥你真的会等我？”
“嗯。”陈珂试探着上前默默孩子的脑袋，“所以你要快啊。”
电梯“叮铃”一声骤响，几岁大的男孩拽着老人先出去，脸上带着坚定，“那你们要等我啊！”
陈珂点点头，随后和陈志走到小区里，那里白雪皑皑，几串脚印绵延，仿佛能看尽归程。
两人笨拙的铲雪，陈志有些冷，他冬天里穿羽绒服的时候都很少，他是坚定的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大多时候专车接送，二十几度的常温让他对冬天有种很模糊的印象。如今冻在这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气里，他冷的只想来口暖的。
他抽出颗烟，不敢摘下手套，只能厚重的慢慢吸。
陈珂径自扑腾着雪，一颗大雪球在他手里滚来滚去，他帽子上的小辫子在他的眼前晃悠来晃悠去，陈志盯了半天，才想起来，陈珂今年也才十八岁而已。
陈珂玩一会儿雪就去看一眼小区入口的方向，陈志在一边看他，知道他在等那个孩子。
陈志不知道怎么开口告诉他那个人也许不会来了，这天这么冷，小孩子在温暖的地方吃饱喝足，就会想不起来这些。可陈志却不想这么直白的告诉他，他不想看见陈珂露出那种略带失落却又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他只是眯着眼睛慢悠悠的抽烟，他想，等到天色再暗些，他就该回家了。
陈志和陈珂凭着想象中的样子，堆了个四不像的雪人，堆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陈珂脸被冻得通红，他最后看了一眼小区门口，然后笑着对陈志说：“他不会来了。”
陈志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用带着手套的手拍拍他的脑袋，然后拉着他回家。
陈珂没说话，但是陈志知道他还是有些失望。其实这种感觉陈志很懂，他小的时候和小伙伴们玩，明明约好了时间，但往往到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出现在小花园。渐渐的，他开始不再在乎约定，既然每个人都会失约，那么遵循约定就没有任何必要了。
陈志拉着陈珂走，想着回家应该说些什么逗他开心。
可是两人刚要拽开楼门，就听见后面一声稚嫩的呼唤：“大哥哥——”
陈珂失落的眸子被这道声音惊起，他回头，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朝自己跑来，老人在后面跟着，一边大喊：“小心摔着！”一边谨慎的迈着步子。
男孩本想扑到他的怀里，但到底于他跟前停了下来，脸上带着孩童固有的执着，“哥哥你们是要回家了吗？”
陈珂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是啊，他想，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打了个转，“没有，我太冷了，想进来暖暖。”
“喏，给。”小男孩从小书包里拿出两个纸袋子，里面是一些热乎乎的炸鸡，“如果你们不在，就只能我一个人吃了……”小男孩儿的睫毛微颤，如同鸽子的一对翅膀。
老人走了过来，小男孩炫耀似的说：“你看，我就说大哥哥不会走的，阿婆你猜错了。”
老人似是也没想到这两人还会再等，“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早就回家了呢，天气太冷，你们还能等着他，辛苦你们了。”
陈志和老人客气几句，不过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温度骤降。最终小男孩没能加入到堆雪人的队伍中，但他却显得很快乐，最后离开的时候还从自己的画册里小心翼翼的扯下来一张蜡笔画送给陈珂。
陈珂很少收到礼物，显得既吃惊又惶恐，因为他什么也没有，更不知道该回送些什么礼物。
陈志看出了陈珂的尴尬，自动的接下了话音，“小朋友，我也有一件礼物想要送给你，不过现在太冷了，你先回家好不好？”说完他站直身体面对老者，“方便告诉我您的门牌号吗，我想送个礼物给小家伙。”
“你真是太客气了，我是902的住户，有时间您可以过来坐坐。”
陈志把孩子哄回家，而后带着陈珂上了楼。
第51章 chapter 50
门被关上，陈珂把脸从帽子里露出来，问：“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陈志正弯腰拖鞋，听见他的话愣了一下，抬眼才发现陈珂一脸的小心，两只手揪在一起，悄声的问他。
陈志把扣在陈珂脑袋上的帽子摘掉，上面薄薄的一层汗，像是个小蒸笼。
“你做的很好。”陈志蹲下身替他拉开鞋子的拉锁，那双大黄鸭的棉拖鞋摆了过来，他拍拍陈珂的屁股，示意他可以进去了。
陈珂低头看着自己脚下可爱到夸张的拖鞋，一时语塞。
身后传来声音，“你这个小心谨慎的性子得改改，只要你觉得开心，那你就是做什么都是对的。”
“可是你答应了送他礼物，会不会让你很为难……”陈珂木讷的扭着身子，只顾着问他，连外套都不脱。
陈志朝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像是伺候一个小孩儿一样的给他脱衣服，“还好，今天多亏你一直坚持，要不然那个小孩兴高采烈的回来发现我们不在，这对他来说，一定是个不小的打击。”
“是啊……”陈珂把胳膊伸平，盯着脱下来的袖子，“失望的感觉真是太差了……”
陈志揉揉他汗涔涔的脑袋瓜，拍着他的肩膀，“跟我来。”
陈珂跟着陈志走进他的书房，他平时很少进来，尽管陈志从未禁止过他，但是在陈珂的心里，那是个神圣到不可侵犯的地方，是他的禁区。他带着一种说不清的自卑，觉得自己是偷偷闯进他生活的贼。他迟疑在书房的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来，过来。”陈志朝他摆摆手。陈珂受到召唤，磨磨蹭蹭的走了进来。
陈志的书房不小，墙壁的一侧是巨大的书架，上面有非常多的书籍和精致的工艺品，宽大的办公桌很现代化，上面放着电脑和一叠叠的文件，另一个显示屏放在左上角，大部分的时候陈志都用它来开视频会议和观望各种股指图表。
然而陈志走在另一角的沙发上，那里摆着一个很小的桌子。
陈志指了指那个桌子，对陈珂说：“这里以后是你的了。”
“我？”陈珂被这话惊出一身汗，“我来这里做什么……”
“陪我工作，或是……做什么都好。”
陈珂摇摇头，“我会打扰你工作的。”
“不会。”陈志拍拍身边的空档，“我工作的时候，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在这里陪着我。我买了很多有意思的漫画书，大部分都是我觉得好看的，你可以拿去看。”
陈志的下巴示意的抬到前方不远处的一小块书架上，陈珂这才注意到那片书的书脊和其余大部分的书都不一样，花花绿绿的，个头也比其他书显得更小些。
“那些我都可以看？”
“不止是那些，所有的都可以，不过只有这些是比较有趣的。”陈志的手指着最边上的一块，“那里是我念大学时候的课本，好多都是英文原版书，特别贵。”
陈珂发笑，他很难想到会从陈志的嘴里听到“贵”这个词。
陈志发觉了他笑里的揶揄，赶紧补充，“我上大学那会儿有一阵儿和家里闹得很僵，所以被我爸断了资金链，人在国外，也不好张口向朋友借，就只能出去□□工。记得最累的时候一天打三份工，干了好几个月才把课本买齐。”
陈珂听着他的话，感觉那几本厚重的书也像是带了故事一般，他几乎在用庄重的表情看待它们，只觉得自己今日又得知了一个陈志的秘密，这种分享让他感到自己又离他近了一步。
他是过过苦日子的人，如今听得陈志的过去，语气里不知不觉就带了心疼，“那段日子很辛苦吧……”
“当时觉得苦，现在想想，也就还好了，毕竟真正苦的日子是在后来。”陈志搂着陈珂的肩膀，语气缥缈，“小珂，坏的日子总会过去，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陈志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陈珂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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