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薇下了一跳，手中的遥控器掉在了床上，顿了顿，问她：“这么快？”
“不快啊，已经快四个小时了。呐，提拉米苏，你先吃点垫垫肚子，我一会儿叫吃的。姓周的总算同意了，可累死我了。”李悦然把装着提拉米苏的盒子递到林雨薇手里，又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跟她说了一遍。
林雨薇眼眶微湿，拍了拍她的背，温柔地道：“辛苦你了。”时间那么紧，悦然还记得给她买吃的。
李悦然轻轻摇头：“不辛苦，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一切都是值得的。”
两人吃过饭后，林雨薇盯着李悦然布满血丝的眼睛，想起她昨天开了一夜车，到现在还一眼没眨，心疼地道：“宝贝，困了就睡吧，剩下的明天再说。”
“嗯，”李悦然甜甜地笑了，雨薇很少叫她宝贝呢。她脱去衣服，躺在林雨薇怀里，很快便睡熟了。
林雨薇抱着李悦然，看着她眼底那两道淡青色的痕迹，泪水翻涌而出，滴在了李悦然脸上。周子山肯退婚，麻烦便解决了一半。只是悦然虽警告了周子山不能说出退婚的真正原因，她爸也一定猜得到，这一关怕是没那么好过。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不要跟悦然分开，直至青丝变成白首，也会对她不离不弃。
林雨薇摩挲着李悦然精致的眉眼，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轻声说了句我爱你。
第51章 梧桐相待老，愿同尘与灰（上）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收拾整齐后就驱车赶往了林雨薇的家里。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林雨薇坐在副驾座上，黯然道。
“我哪有受什么委屈，受委屈的明明是你好不好。不要这么说，我知道你的压力比我大，”李悦然看了看林雨薇，笑道。
“我从不后悔爱上你，也不后悔跟你在一起。但是，我不想因为我的爱使你受到伤害，不想让它变成你的负累。”林雨薇叹息道，“事已至此，就再也没有退路了。只有迎难而上，我明白。”
如果她现在退缩，就算不会再有周子山，也会有张子山，王子山之类的等着她，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相信你爸爸不会太绝情的，你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嘛。等会见到他咱们随机应变就好。”
林雨薇轻轻地摇了摇头。悦然会这么说，是因为不了解她爸的脾气。
两人偶尔低语几句，李悦然的车很快便开进了林雨薇家的小区里。车子熄火后，她把林雨薇轻轻抱在怀里，柔声道：“别怕，有我在。”
“嗯。”林雨薇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上去吧。”这虽是她最不想面对的场景，奈何天不隧人愿。电影里的感情总是轰轰烈烈，却从不是她向往的。也许，年少时她也曾经想要那样的感情，一场王子与公主的童话。可是如今她才明白，相濡以沫的两人尚且有可能经受不住现实的摧残，最后只能劳燕分飞，何况是那样虚无缥缈，只有海誓山盟没有坚实的基础的爱情童话？
泊好车后，李悦然随林雨薇来到她家门口，按了门铃，站在那里静静地等着。
片刻以后，眼前的门应声而开，开门的是林雨薇的弟弟林雨竹。
林雨竹担忧地看了看自己的姐姐，又瞥了眼自家姐姐身旁的女子，心道果然是个大美女，难怪会把自家姐姐迷得七昏八素，不顾一切也要与她在一起。
林雨薇深吸了口气，给了李悦然一个坚定不移的微笑，笑意虽浅，却透出一股决绝的味道来。
“爸，妈，我回来了。”林雨薇说着，牵起李悦然的手走了进去。
迎接她的，是她意料之内的冷凝气氛。林建国的脸上乌云密布，显然是怒到了极点。
“叔叔，阿姨，你们好。”李悦然将提前买好的东西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一脸微笑地道。
“拿走，我们不稀罕。”林建国的声音里没有一丝人情味，冷哼道。
林雨薇听了林建国的话，忍不住开口道：“爸！”
李悦然捏了捏林雨薇的手，对她笑了笑，示意她自己并不在意。
沈碧柔打量着站在她面前的两个女子，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叹息道：“你们两个先坐吧。”
“谢谢阿姨，”李悦然说完，拉着林雨薇在沈碧柔对面的双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子山退婚你当我不知道是你搞的鬼吗？你不答应嫁给他也就算了，还把这个贱人带回来，你当我是死人吗？”两人刚坐好，林建国就劈头盖脸地一顿骂。
“爸！”林雨薇气得浑身发抖，忍无可忍地道：“她是我爱的人，你怎么说我都行，但不要这么说她。你可以不喜欢她，但请你尊重她，”她虽然清楚这样的谈话一定不会顺利，却没想到一开始就闹得这么僵。
“尊重？”林建国冷哼一声，“她尊重过我吗？我好好的女儿被她变成这样。你告诉我什么叫做尊重？这种不要脸的女人也配别人尊重？”
李悦然只是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她不是十几岁的女孩了，不会因此就炸毛的，那样反而更糟，“叔叔，我只是喜欢雨薇，想要跟她在一起而已，并没有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您这么说就严重了。父母都希望儿女幸福，我明白，但请您相信我一定不会让她吃苦的。她的人生，还是让她自己决定吧。比起普通的孩子，她承受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你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整天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下生活，有什么幸福可言？女人毕竟只是女人，哪儿比得上男人。”林建国说完，又看着林雨薇道：“只要我还没闭眼，你就休想与这个贱人在一起。你赶快跟她分手，不然我就把你们两个的事告诉她的家里。你自己看着办吧。”
“建国，你冷静点。”沈碧柔给李悦然倒了杯水，歉然道：“他脾气不好，让李小姐见笑了。”
“哪里，谢谢阿姨。”李悦然接过茶杯，冲沈碧柔礼貌地笑了笑。
“不是贱人，会害别人悔婚吗？”林建国依旧不依不饶。
“爸，”林雨薇气得脸都白了，觉得那两个字极为刺耳，“我再说一遍，她是我爱的人，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请你尊重她。今天我们都先冷静一下，改天再聊吧。悦然，我们走。”话音一落，便准备带李悦然离开。
“你今天只要走出这个家门，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林雨薇的身子颤了颤，凄然道：“爸，你何苦苦苦相逼？是我先招惹她的。若说贱，也是我贱。她为我受了多少苦，你们永远不会知道。除了你们，也只有她不嫌弃我，她是真的对我好。而你也永远都是我爸。”林雨薇说完，低头看着李悦然，目光变得温柔如水，“我们走吧。”
“嗯，”李悦然随着林雨薇的动作起身，按照眼下的情势，再谈下去仍是无果，不如按雨薇说的，先让对方冷静一下再说，于是低声道：“叔叔阿姨，改天有空我再来看你们。告辞。”言罢，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老子养了你二十几年，竟然还比不上一个贱人。林雨薇，你好样的！”林建国没想到在自己说要跟女儿断绝关系的情况下她仍会选择离开，难道她以为自己是唬她的吗？
林建国简直快气疯了，拿起果盘里的水果刀便朝李悦然冲了过去。
李悦然离沙发才有大约两米的距离，林雨薇比她更近一些，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已经转身，眼看那把刀已经快要捅进李悦然的背脊，她来不及细想，便用身体挡在了李悦然的身后。
“呃……”林雨薇痛吟一声，身子顷刻间便软到在了地上。而那把三寸来长的水果刀正插在她的胸口处，直没刀柄。
胸口传来的尖锐疼意让林雨薇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李悦然转过身来看见眼前的一幕，眼前一黑，险些晕死过去。起初她听见身后的响动，以为是林建国太生气了，追过来想要揍她几下出出气，她想那就让他消消气好了，所以才没有回头，没想到竟然会这样。
一切不过都在电光石闪间，屋子里的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李悦然最先反应过来，跪在地板上将林雨薇抱在怀里，手颤抖地捂在林雨薇的伤口处，又不敢用力。鲜血涌出，瞬间染红了她昨天才为林雨薇买的浅灰色休闲外套，也染红了她纤细的手指，顺着她的指缝蜿蜒而下，滴在了雪白的瓷砖上。
“雨薇……”李悦然泪如泉涌，哽咽着道：“你坚持住，我这就送你去医院。你不会有事的……”
“别怕，我没事，不要让……让人知道我是怎么受的伤，我知道你办得到。”林雨薇抬手替她擦了擦眼泪，呼吸急促地道。
“我明白……你别说话了……”李悦然的泪越涌越凶。林建国也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回过神来，便欲冲过来查看林雨薇的伤势。
李悦然看向林建国的视线宛若冰刀，冷冷地道：“滚开！你离她远点儿！”林建国听了李悦然毫无感情的冰冷语调，竟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李悦然脱下黑色的小西服，盖在林雨薇身上，一把抱起她，对一旁已经吓傻的林雨竹道：“你会开车吗？帮我把她送医院去，我对这里不熟。”
林雨竹含泪点了点头，又听见李悦然对沈碧柔道：“阿姨，你打120，告诉他们我们的路线，能在路上遇见他们最好，如果遇不上，也不能浪费时间在这儿等。我们自己送她过去。”
林雨薇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再也坚持不住了，强撑着意识说了句：“乖，你总是这么聪明……咳，我……真……真舍不得你。”便晕了过去。
李悦然抱着林雨薇飞快地朝屋外跑去，察觉到怀里的人儿没了声音，顿时心乱如麻。
第52章 梧桐相待老，愿同尘与灰（下）
沈碧柔自从林雨薇被李悦然带走后就一直看着地板上的血迹发呆。只不过，震惊的情绪很快便被铺天盖地席卷来的悲伤掩埋。她狠狠地抽了林建国一个耳光，嘶吼道：“雨薇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和你离婚！”话音一落便追了出去。
李悦然抱着林雨薇上了车，林雨竹替她关上车门，刚准备发动车子，沈碧柔便急急地追了过来，大声道：“等一下！”林雨竹闻声动作稍顿，待她上车后，飞快地向医院驶去。
李悦然让已经陷入昏迷的林雨薇枕在自己的腿上，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漂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目光却是呆滞的，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极为冷冽的气息，身子僵硬地向前倾着，瘦削的肩膀正在微微颤抖。
车里的气氛很沉闷，谁都没有心情说话。自己的姐姐生命垂危，林雨竹也同样心急如焚，车子被他开得飞快，这种情况下，谁还会去顾及是否会超速这种无关紧要的小问题？只想着能快一秒则快一秒，甚至恨不得自己能长出翅膀，立刻将人送进医院里救治。
“遇见我，究竟是不是你的劫难？为什么从遇见我开始，你就总是受伤？原本想着这件事情解决之后，我就带你出国去注册结婚。我知道你并不在乎那一纸婚书，因为你说过，在一起的两人间若是无爱，有那张纸的约束又能如何？倘若真的相爱，即便没有任何约束，也能相濡以沫地过完一生，并不需要那样的形式。可是你不在乎，我在乎。总是看不得你受一点委屈，想和你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不去顾忌别人的眼光，也让那些觊觎你的男男女女彻底断了念想。我的家人如果不接受你，我就带你出国。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所有的非议压力甚至鄙夷我都不怕，我只求你能好好的，只有你好好的，我做这些才有意义。倘若你不在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江南烟雨，草长莺飞二月天的美景，没有了你，也会变得黯然失色。”李悦然轻抚着林雨薇失去血色的脸颊，喃喃地道，语气虽平淡如水，却让沈碧柔和林雨竹都落泪了。
林雨竹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泪水，哑声道：“李小……悦然姐，你别这样，她会没事的。如果我姐姐看见你这样，会心疼的。”
“我就是要让她心疼，知道心疼的滋味不好受，下次就该长记性。否则的话……我就给她吃一辈子胡萝卜拌芹菜……”
林雨竹含泪道：“……这……别说是胡萝卜，哪怕是砒/霜，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吧。”
……
时间飞快的流逝着，好在现在不是高峰期，路况还算顺畅。车子行驶到长青路时，林雨竹终于看到了迎面赶来的救护车。他在路边停好车，打开车窗拼命地挥舞着手臂。
李悦然在前往医院的途中已经提前将自己的车牌号，车型和车的颜色行车路线等告知了院方，所以救护车在看到她的车后立刻停了下来。医护人员从车上下来，用担架把林雨薇抬上了救护车。
李悦然刚准备跟着上去，双腿却突然一软，险些瘫在地上，还好林雨竹眼疾手快，上前拖住了她的手臂，她才没有摔倒。沈碧柔见状，心里一时堵得难受，又一次热泪盈眶。
李悦然坐在救护车上，看着医生为自己心爱的女人输氧止血，呆滞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她紧紧地攥住拳头，用力到指节都已泛出了青白色，嘴唇也已经被自己咬得泛起了血丝，在心里无声地祈求道：“我只愿她能活下来，哪怕拿我的生命来换！”
……
救护车几分钟后终于驶进了医院的大门，李悦然一直握着林雨薇的手，直到她被医生护士推进抢救室的那一刻，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知道大多数人的一生都不可能完满，而有些事情，自己即便努力了，却仍需要天意的成全。无常来时，纵使再留恋不舍，也只能跟所爱的人天人永隔。而一旦阴阳相隔，便是无解。纵使相思如狂，那人的音容笑貌，也再也见不到了，这一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李悦然一言不发地立在急救室门前的角落里，手里攥着已经被林雨薇的血染湿的那件黑色外套，鼻尖弥漫着的淡淡的血腥味使她越发烦躁不安。她将外套丢在身后的椅子上，不经意地皱了下眉头。在旁观人的眼中，或许她还算镇定，但只有她自己清楚，此刻她有多么害怕跟她仅有一墙之隔的那个人会再也醒不过来。
“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李悦然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即便是再隐忍坚强的人，面对眼前的场景怕是也难以长久地支持。虽然她的心里已经悲伤到了极致，但脸上的神情却冷得让人害怕。
沈碧柔看了眼面色凝重的李悦然，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哭就哭出来吧，你这样会把自己憋出病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