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凰》分卷阅读70

    所以,台元嘉选择在这种时候,当然是因为他必须要沉默了。

    宫倾离京前曾留几位保皇派中的重臣好好商谈了一番。所以,台元嘉现在是知道一部分真相的。如果云朝中真有人在多年前就已经图谋不轨并且和异族勾结在了一起,那么苏云芷此时施行的高压统治就是很有必要的了。当京城中的气氛变得风声鹤唳时,不管是忠是奸,所有人的行为都被限制了。

    所以,在台元嘉看来,淑太妃根本就不是在胡闹,根本就没有小人得志,根本就没有将江山社稷置于一场玩笑。恰恰相反,淑太妃分明是在牺牲自己的名声,在努力地把事态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

    难道淑太妃不知道她的身后已经是万丈深渊了吗?她知道的。

    可前朝的男人卖国,这后宫的女人只能站出来撑开了天地。

    台元嘉只觉得这是一场荒唐!他是这个时代中正人君子,所以他觉得累得女人当家就是男人的无能。若仅仅是无能也就算了,偏偏暗中还藏着那么多的小人,为了一己之私做着无数叫人心寒的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台元嘉无论是在情感上,还是在理智上,他都是偏向苏云芷的。

    于是,台元嘉就成了苏云芷的“盟友”。

    苏云芷不觉得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傅熙,因为她这边站着的“台元嘉”不止一个。有多少人恨她恨得咬牙切齿,就有多少人知晓她的不易并发誓要护她周全。她的处境越不妙,某些人的忠诚度就越高。

    六月,苏云芷下了帖子宴请众位外诰命,三品及三品以上大臣的家眷都收到了请帖。

    苏云芷用的名义是“赏荷”,即便六月不是最好的赏荷时间,但收到帖子的众位夫人都入宫了。

    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得罪苏云芷。

    淑太妃明摆着是疯了,她做事向来少有什么顾忌。锦衣卫才成立没多久,就立刻展现出了它身为尖刀的一面。这才几日,京城中就已经陆陆续续有不少官员被下了大牢了。当然,这些人之所以被抓,确实有他们被抓的原因,比如说如今乾庆帝逝世还未有一年,民间依然是禁酒乐的,有两位吏部的侍郎竟然聚在一起喝酒,当时他们身旁还有歌姬相陪,这不是明摆着将把柄送到了锦衣卫的手里么?

    很多人都不怕什么聪明人,但是他们不愿意招惹一个疯子。

    宴席摆在了御花园里,茶水是清寡的,点心和食物是素淡的。苏云芷地位颇高,她请的又都是相对于年轻一点的夫人,并没有把那几位超品的老封君请到宫里来,于是她就不用如何与众人寒暄了。

    被赏的荷才冒出了一个尖角。

    大家的心思都不在那一抹米分嫩之上。

    可乐举着托盘走到苏云芷的面前,苏云芷用手从头上摸下一根簪子,丢进了托盘中。那簪子和托盘碰撞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动。苏云芷笑着说:“哀家这簪子瞧着不如何起眼,却是先皇当年赏给哀家的。哀家很是宝贝它。只是如今西北粮草吃紧,国库中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这簪子唯有捐了。”

    众位夫人立刻就明白了淑太妃的意思。

    于是,当可乐领着一队宫女从众位夫人身旁走过时,众位夫人都把头上戴的、脖子里挂的、手上套的首饰撸下来放进了托盘中。雪碧往苏云芷的身后加了一个靠垫,苏云芷就懒洋洋地看着这一幕。

    见大家都很配合,苏云芷的心情仿佛很好。

    有几个夫人说话讨喜,苏云芷便偶尔给她们几个笑脸。

    待到所有的夫人都献过爱心了,苏云芷又说:“如今宫中的用度都缩减了,只皇上年纪还小,未曾苦着他,其余各处都减了。若是今日招待不周,还请众位不要放在心上……”她这话又是在下暗示了。

    要了大家的首饰还不够,苏云芷还要让她们从家里再拿出一些银子来。

    不过,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什么问题。于是众位夫人对着苏云芷一一表态,这个愿意响应宫中的号召缩减家中用度捐个五百两银子,那个也愿意为西北的战事出一份心力捐个三百两银子。

    苏云芷笑着对雪碧说:“夫人们说了什么,你都记上。哀家明日便叫皇上下旨表彰。”

    于是,夫人们更加积极了。花个三五百两银子就能换个好名声,这太值了!

    可乐完成了任务,便领着宫女们先离开了,只留着雪碧在苏云芷面前伺候。她们的托盘中都装满了各样首饰,在阳光下显得更加奢华。当可乐不紧不慢地走回华阳宫时,留守的芬达立刻迎了上来。

    芬达扫了一眼几个托盘,忍不住啧啧了两声,说:“都是好东西啊。”因为新皇驾崩还未满一年,众诰命在打扮时就用了一些如白玉这样的素淡首饰,素淡是素淡了,可一个个却比金银更加值钱啊!

    “谁入宫的时候不把压箱底的好东西戴出来?只怕她们脸上笑着,心里都在滴着血。”可乐说。

    芬达笑着说:“若主子真打算拿这些东西换粮食,能换上不少呢!”

    其实,苏云芷并没有打算把首饰真换了粮草。宫倾去西北时,确实没有把粮草筹齐,可是鸦九带着她的人一直生活在西北啊。鸦九的人装成了古拉国那边的难民,因此和古拉国内有一些买卖联系。又因为他们是伪装成难民开荒留在西北那块荒芜之地的,于是这些年中陆陆续续也攒出了一些粮食。

    宫倾完全可以用这些粮食救急。

    苏云芷此时让众位诰命捐首饰、捐钱的行为不过是在引蛇出洞而已。

    “你眼力好,我们一起整理首饰吧。主子说了,这些都是用来赏人的。”可乐又说。这些首饰既然已经落在了苏云芷的手上,就算不用来换作粮食,也不可能再还回去了。而苏云芷本人不必贪这些个东西。于是,她早就打算要用它们来赏人了。人人都厌恶锦衣卫,她偏要用他们的东西养着锦衣卫。

    芬达赶紧摆了摆手:“我马上要去天牢中走一趟。这都两天了,那边也该有些消息了。”

    那两位因为喝了酒又招了歌姬的吏部侍郎确实是被下天牢了,但他们在天牢中过着怎样的生活,还不是锦衣卫的人说了算?原本就是大家演的一场戏,两位侍郎不过是把他们的办公室从吏部移到了天牢里,他们这两天都在加班加点清理着旧日的宗卷。天牢是个好地方,能很好地阻止消息的泄露。

    锦衣卫们是淑太妃手里的走狗。嗯哒,他们都是萌萌的哈士奇呀。

    第100章

    自宫倾出征以后,苏云芷并没有什么特别亮眼的表现。在众位与之共事的大臣看来,太后此人还算眼光独到、手段老辣,但淑太妃不过就是个普通人而已。她除了手里握着锦衣卫,还能有什么呢?

    就拿苏云芷叫众位诰命夫人入宫这一事来说吧,虽然她确实因此获得了不少物资,但其实这不过是惯有的套路而已。皇上的褒奖不轻不重,众位夫人明知苏云芷有私心,只是依然想要给自己求个好名声吧。说白了,众位夫人也不是什么傻子。不过是些心知肚明的事情,大家都你情我愿跳坑而已。

    在很多人看来,苏云芷身上唯一叫人忌惮的就是锦衣卫的力量了。她本人不足为虑。

    而这也是苏云芷想要达到的效果。

    男人们好像总是特别容易轻视女人。在这一点上,别说是此时的男人了,就算是苏云芷穿越前的那个时空中的男人也一样。在他们看来,一个女人不懂政治并且也玩不转权谋,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打个不怎么恰当的比分,锦衣卫的存在就像是一把装满了子弹的手枪。

    现在的苏云芷在一些人眼中,就像是一个不会开枪的小孩子握着一把杀伤力巨大的武器。因为这个孩子没有什么射击技术,于是那些藏在暗中的人并不担心自己会成为苏云芷的枪下亡魂。与此同时也是因为苏云芷没有什么射击技术,于是她胡乱开枪的时候说不定会伤到一些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某些人要做的当然就是低调地蛰伏起来,他们选择在这种时候保持安静,不去吸引苏云芷的注意力。

    他们安静了,苏云芷就满意了。

    尽管这种安静只能保持一时,但苏云芷却给宫倾争取到了时间。

    而且,苏云芷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做的。

    被很多人小看的苏云芷明面上不动声色、胡搅蛮缠,其实私底下的调查就没有停止过。她手里掌握的消息已经越来越多了。她从来都不是只会挥爪子的家猫。她其实是最擅长玩弄猎物的狩猎者啊。

    当苏云芷送走众位诰命回到华阳宫时,芬达已经从天牢中回来了。

    苏云芷皱着眉头打量着芬达,从她头发上的饰物一直看到了她的衣袖,然后眼神拐了个弯,继续往下看到了芬达的绣鞋。芬达被看得心中起了种莫名的心慌,忍不住把绣鞋往自己的裙子里藏了藏。

    苏云芷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雪碧跟在苏云芷的身后,见苏云芷只盯着芬达不说话,立刻就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芬达。雪碧不会怀疑芬达的忠心,但既然主子意识到了某种不对,这说明芬达肯定是有问题的……莫不是被掉包了?

    芬达磕磕绊绊地问:“主、主子……”

    苏云芷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你的身上仿佛有血腥味。”

    芬达松了一口气。天牢确实不是一个好去处。她之前在天牢中没有见到什么血腥的场面,但是她走过一条小道时,那小道上留着两条长长的血迹。据芬达猜测,估计是有人刚刚被审讯过,然后鲜血淋漓地从审讯室被拖到了牢房中。芬达倒是不觉得害怕,她在宫里待了这些年,死人已经见了不少。

    苏云芷身边的这些侍女们,尽管她们在苏云芷面前还有着活泼的天性,但其实她们又哪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就是最单纯的雪碧,在面对外人的时候,都可以立刻硬起心肠,从来不会轻易施舍怜悯。

    见到血痕,芬达只会苦恼,这痕迹只怕要把她的衣裙弄脏了。尽管她提着裙摆,一步一步走得非常小心,不过鞋底上还是染上了些许血迹。芬达有些懊恼地想,她应该在面见苏云芷前先换衣服的。

    苏云芷对血腥味十分敏感。她不喜欢这种味道。

    不过,苏云芷阻了芬达要下去梳洗的行为,道:“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了?你先说吧。这点味道我还是能够容忍的。”她得慢慢让自己习惯起来。宫倾已经离开了,那么她更要让自己重新变得无所不能。

    “确实是已经有些头绪了……”芬达小声地说。

    既然云朝这边真的存在着一些人在多年以前就开始和异族勾结,那么不管他们把尾巴藏得多好,总还是要露出一些痕迹的。别的暂且不说,那些被送往异族的粮食是怎么收集的,又是怎么运送的?只要把有问题的地方官一一列出来,然后去揣摩他们身后的关系网,那么幕后黑手就浮出水面来了。

    苏云芷接过了芬达手中的纸条,上面只写着一个姓氏。

    这个姓直直戳进苏云芷的眼睛里。姓,是用墨汁写的;但这个姓本身却被人用朱笔圈了出来。墨色太深,红色太艳。这二者在纸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道:“我早该想到的。”

    苏云芷把纸条揉成一团丢进了茶杯里。

    杯子里原本装着一些水,此刻全部溅了出来,在深色的茶几上留下了颜色更深的痕迹。

    苏云芷忽然想起了宫里的那些女人们,问:“贤太妃和德太妃如今都在忙些什么?”

    自从乾庆帝死了以后,后宫就处在宫倾的掌控之中了。只要她断了内外相交,宫里的女人再聪明也成了笼中的雀鸟。朝堂上的人没有理由为这些女人发声,因为宫太后管理后宫,这是件合情合理的事情。因此,宫里的众人都很安分。除了有些人尝试着试探过苏云芷以外,都没有别的什么动作了。

    不过,确实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只要她们不妄图把手伸得太长,宫倾并不会故意磋磨她们。

    “德太妃听闻了冯老将军的噩耗,如今已经闭宫守孝了。”雪碧赶紧回答说过。

    “贤太妃呢?”苏云芷问。

    “贤太妃每日都会去看望德太妃。”雪碧又说。

    “她们倒是关系不错……先皇在世的后几年,她们就亲亲热热如姐妹一样了。待先皇走了以后,她们走得就更近了。”苏云芷放在袖子里的手指轻轻弹动着,仿佛在用隐形的琴键弹奏着一首其他人都听不见的协奏曲,“我真应该好好祝福她们的友谊啊。毕竟,在这个宫里,她们无论是样貌,还是才情,都算得上是拔尖的了。这样的人要是在宫里孤寂终老,岂不是可惜了?岂不是辜负了造物主的偏爱?”

    可惜,苏云芷却没有再继续祝福下去了。

    如果德贤二人之间的这份友谊中掺杂着家恨国恨,她们还能继续保持友好么?

    在这个宫里,没有人是无辜的。就算为了远走的宫倾,苏云芷也必须要做这个恶人。

    “去请德太妃……罢了,她既然都闭宫了,还是请贤太妃过来吧。”苏云芷抬脚朝内殿走去,“她若来了,就叫她在外间等着。只说是哀家乏了,需要好好歇一觉。总之,叫她好、好、地坐在那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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