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月三十二日》分卷阅读12

    温风至快步走过去把自己的手机拿起来,然而早就电量用尽关机了,他在房间里左顾右盼了几秒钟,还是没办法只能问廖长晞:“现在几点了?”

    廖长晞走回到电脑旁边探头看了一眼,然后说:“十点四十八分。”

    温风至猛地闭了一下眼睛,一脸无奈地退了几步,然后在榻榻米上坐下,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廖长晞不解地看着他。

    “我误了回美国的飞机。”温风至抬起一张惨笑的脸,情绪有些低落,声音却带着自嘲。

    “回美国?”廖长晞蹙眉,“你的画展不是才开始吗?”

    “画展不展和我人在不在没有什么关系的,”温风至双手彼此攥紧,有气无力地说,“本来我不回来也是可以的。”

    “几点起飞?”廖长晞又问。

    “十二点,”温风至回答,“一定来不及了。”

    廖长晞没有再说话,他走到房间背侧的衣帽间里,温风至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已经将小振袖脱了下来,露出宽阔而肌理流畅的背部,温风至心里一震,复又低下头来。

    廖长晞很快换了一套黑色的休闲装出来,手里拿着自己车子的钥匙,对着温风至说:“走吧,路不是很远,如果走高架说不定还来得及。”

    那瞬间温风至其实已经放弃了,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在廖长晞说完那句话的时候跟着他走了出去,虽然他知道“还来得及”的可能性非常之小。

    虽然廖长晞整个人的气质看上去非常温和从容,但他开快车却意外是一把好手,在十分钟内就开到温风至的酒店取了护照,然后转头便上了前往飞机场的高架桥。

    混合型的豪车即使是在这样飞速的行驶中仍然平滑而安静,坐在副驾驶的温风至手里攥着自己的提包,他刚刚在拿护照和行李的间隙匆忙洗了一把脸,这个时候被阳光直射在脸上,才觉得心头的恍惚感消去了许多。

    他很多年没有这样放纵自己喝过酒了,他甚至不记得昨天晚上究竟喝了多少,他只是难过只是觉得委屈,却又无法好好形容这种难过和委屈究竟从何而来,是陆邱桥临走时的那句话还是他逼近过来的眼神,为什么直至今日他们还是不能有哪怕一分钟心平气和的交谈,他知道自己是不想叙旧的,但交换一下彼此近年的状况都没办法完成,还是让他感到些微痛苦,但经过昨晚,他已经非常清楚自己这一生都不可能像理想中的那样和陆邱桥握手言和成为彼此没有任何芥蒂的朋友,再见面也只会让两个人都不愉快。

    但真正要离开的认知还是让他无法呼吸,像是一夜之间回到了七年前,他从这个城市落荒而逃的那天,也是这样在道路上飞驰的车子,他满心恐惧和绝望,感觉自己身后有无数魔鬼在追赶。

    距离十二点还有三十分钟的时候,他们已经到达了距离机场航站楼只有四百米的最后一个路口,等待通行信号灯的时候廖长晞转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那个人,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焦急的神色,而写满了痛苦和茫然,温风至是个孤傲的人,然而这个时候看来他却惊人的脆弱。

    “不想走的话,我可以掉头。”于是他这么说。

    温风至听到他这句话显然吓坏了,那张脸瞬间苍白,廖长晞甚至在极短的一瞬间以为他会立刻流下眼泪来,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说,眼睛仍然盯着高悬在前方的信号灯,像是被推到刑场上的死囚在盯着刽子手高举的长刀一样。

    “我们可以现在就回去。”廖长晞又重复了一遍,他还没有看懂温风至究竟是在害怕回美国还是不愿意离开杭州,但是他已经可以确认的就是温风至的心底并不想赶上这趟飞机,但是他又害怕赶不上,他的理智和真心在做殊死搏斗,此时已然两败俱伤。

    红灯的倒计时结束,绿灯亮了起来,但是廖长晞却没有松开刹车,被堵在后面的司机们接连按着喇叭,而他不为所动,只是望着温风至的脸:“给我个答案,”他说着,声音里有着难以捉摸的情绪,“现在还来得及。”

    温风至突然低下头将脸埋进了自己的手心里,廖长晞无声地叹出一口气来,然后调转车头原路返回,他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实际上都并不自信,他真正见过温风至也不过只有昨晚那一面,此前对于他的全部了解都只是几幅作品而已,但他能看到这个男人身上并不愉悦的情绪,他沉默的样子他喝酒的样子他熟睡的样子他梦呓的样子,这不是个没有痛苦的人,但温室之花寡然无味,饱尝痛苦历经折磨才是真正使得他如此卓然出尘的原因。

    廖长晞已经很多年没有对一件事或者一个人如此好奇过了,温风至像是刚刚从地底挖掘出来的几千年前的古画,每擦去一层尘封的泥土就能看到一幅完全崭新的画作,而他才刚刚抹去一指宽的灰尘,那满足和满足之下的惊喜就已经勾起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和好奇心。

    ——

    何愿那天晚上也喝了一点酒,又想着路太远不值得让叶新铎跑一趟,便苦逼兮兮地自己打了车回家,到了老排屋的前门外便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也顾不得第二天会被邻居的花匠婆婆骂,先在种了海棠花球的楼梯旁吐了一滩。

    这个时候都已经午夜了,何愿本以为妹妹应该睡着了,但没想到打开门才迈进去一条腿,就看到一张墙壁一样惨白的脸从玄关尽头飘过来,何愿本来就微醺,看到这样的景象吓得后退一步直接在门口坐下了,这间房子虽然平时没有人住但是叶新铎还是会定时雇人来打扫,无论如何也不至于阴森到这种程度。何愿胆子本来就不大,一身冷汗吓出来之后酒也醒了许多,咧着嗓子才叫了半声出来,就感觉眼前一亮,玄关的灯被人打开了。

    何意穿着白丝绸的睡衣和短裤站在离他十米远的地方,短发被箍在脑后,尖尖的小脸上贴着一张白色面膜。

    “何总?”而叶新铎站在她后面更远一些的地方,右手按在灯的开关上。

    “我的天你差点吓死我。”何愿摸了摸头上的汗,颤巍巍地扶着墙爬起来,他感觉自己饱胀的膀胱差点就要被吓破。

    “哥哥你真的年纪越大越怂,”何意抱着手臂,一脸不屑地俯视着他,“小的时候就怕这怕那,现在还是一样。”

    “你这张脸放在哪儿都吓人,”何愿不甘示弱,一边笨拙地换鞋一边看了看衣着整齐站在房间里的叶新铎,脸上的表情沉了沉,“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叶新铎没想到何愿的语气会这样不快,便一时间没有把准备好的借口说出来。

    “哥人家开了那么远的车送我,喝杯水都不行吗?”何意在这个晚上是决计不准备站在何愿那边了,所以下意识帮叶新铎说话,“你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有那么多助理都辞职的。”

    何愿换了鞋又去了厕所,出来之后靠着墙脱外套,因为喝了酒所以衬衣的袖扣解不开,就站在那儿费劲,叶新铎看了半分钟,还是走过去帮他,何愿也没有反抗,就任由叶新铎帮他解了扣子又脱了外套,又看着他拽脖子上的领带。

    “喝杯水喝到十二点,”何愿摘了领带把喉结下面那颗扣子也解开,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嘟嘟囔囔地走到沙发上坐下,“小意你是个女孩子,大晚上留个男人在家里,还穿成这样,”他瞪了一眼何意丝绸短裤蕾丝边下面光裸的膝盖和小腿,“这么大年纪一点心都不长。”

    “你这么说的好像叶助理是坏人一样,”何意打抱不平,“你自己身边的人你都信不过吗?”

    叶新铎没说话,他就像没听到何愿说什么一样抱着何愿的外套走到卫生间放进脏衣篮里,而何愿盯着他的背影,他也不明白自己在这个晚上为什么看到何意和叶新铎站在一起就暴躁的要命。

    “我不是说新铎有什么问题,”何愿的语气更加生硬了,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跟妹妹说过这么重的话,“我说的是你的态度和认知,这么晚了还单独和陌生的男人在家里,这么做难道是合适的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何意瞪着眼睛看何愿,“我还没有结婚我想跟谁独处就跟谁独处。”

    “这叫什么话!”何愿拔高了声音,如果说之前他还只是在讲道理,现在他是真的生气了,“你告诉你这么做是对的?你这样做不仅我会生气,让陆邱桥知道了他会比我更生气——”

    “你别跟我提他!”何意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女孩怒不可遏,一把将自己的面膜撕下来扔在脚下,她湿漉漉的脸上满是愤怒和委屈,看上去好像就要哭了,然而她只是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的哥哥看了几秒钟,便转身大步上楼去了,只剩下刚刚才从卫生间里回来的叶新铎,站在不远处与何愿面面相觑。

    房间里静默了瞬间,然后楼上某一扇门被大力闭合的声音传了过来,叶新铎又看了何愿一眼,然而后者已经靠在沙发上闭起了眼睛,叶新铎便没有再说什么,弯下腰去捡何愿丢在地板上的面膜。

    “不用你捡,”虽然何愿闭着眼睛,但却不知怎么知道了叶新铎的动作,他声音疲惫,但却不容辩驳,“你不要总是做这种没必要做的事情。”他这句话说的模糊,不知道是在说叶新铎捡东西还是在说他深夜留下来陪何意。

    “举手之劳而已。”叶新铎的动作顿了顿,却还是把那张黏糊糊的面膜捡起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他无声地向何愿的方向走了几步靠近他,然后用非常轻柔地声音说,“您上楼去睡吧。”

    然而何愿却一动不动,他沉默了几秒钟才开口,这一次声音又无奈了许多:“他们吵架了吗?”

    叶新铎一听便知道何愿所说的他们指的是谁,只能如实回答:“陆老师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到剧院去。”

    何愿的眼睛这才猛地睁开,他皱着眉头向叶新铎看去,又确认了一次那个答案:“他没去?”

    “没有,”叶新铎点头,“散场之后是何小姐自己出来的。”

    “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何愿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脸上的表情少见的阴沉,“我没去就算了他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抽不出空来,难怪小意的情绪那么不好。”

    “我问过夕姐了,说是联系不到陆老师,”叶新铎向后退了两步,看着何愿步履踉跄地站起来,却反常地没有伸手去扶他,“听说他晚上去参加以前美院一个教授邀请的晚宴,再后来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由他们去吧,”何愿经过叶新铎身边往楼上走去,他停顿了片刻,语焉不详地轻声说,“分手了更好。”

    在他身后的叶新铎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他印象中何愿还是很看好陆邱桥的,所以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这个时候何愿也已经走到了楼梯的顶端,他回过头来看了看站在一楼一动不动的助理,问道:“你不回去吗?”

    叶新铎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已经快要午夜一点了,然后他又抬起头来看着何愿,并没有说话。

    何愿心里想着时间确实已经很晚,再加上排屋的位置也太过偏僻,如果这个时候让叶新铎开车回家的话估计到家都快要三点了,于是心里一软,对他说:“没有要紧事情的话就在客房将就一夜吧,明天我们晚一点一起到公司去。”

    叶新铎便笑了,点了点头说好的。

    何愿不知为何在那个瞬间感到胃里有一个莫名的角落刺痛了一下,然后他逃避一样地转身上楼,换衣服去洗澡了。

    洗了澡之后酒也醒的差不多了,反而不像刚才觉得困,何愿一边擦头发一边从浴室里走出来准备再去回复几个邮件,然而打开浴室门却看到叶新铎仍然衣着整齐地坐在主卧门口的沙发上,双手捧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屏幕上一点荧光映照着他面无表情的脸。

    “你是要成仙吗?”因为何意的卧室就在走廊的另一端,何愿怕吵醒妹妹所以声音压得很低,“这么晚还不去睡觉?”

    “我估计您洗了澡还要工作,所以整理了一下今天没有处理的事项发到您邮箱里了。”叶新铎看到他出来便站了起来,他声音不卑不亢,脸上也看不出任何疲惫,而何愿听他这么说,心里又是震动又是感慨,而这些情绪之后又莫名有些愤怒。

    “我不是什么国家元首,悦意也不是五百强巨擘,”何愿向他走进了两步,语气强硬了许多,“有些事情当天不处理没什么关系,你早睡两个小时我们也不会破产。”

    叶新铎有些慌乱地向后仰了仰脖子想要避开何愿身上带着沐浴露香味的热气,他不太明白何愿突然生气地原因,其实这个晚上何愿的情绪一直有些异常,于是叶新铎又想到了他今晚的那位约会对象,心里又是一阵痛苦。

    “您……”他有些犹豫地看着何愿逆光中黑色的眼睛和棉质睡袍领口湿润雪白的皮肤,觉得自己的舌头突然干燥地像是黏在了口腔里,他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又随即觉得这个动作有些暗示性过强,但好在何愿的神经比水泥管都要粗,他从来没想过叶新铎对自己会有什么跳脱出工作之外的额想法。

    “怎么了?”可能是因为刚刚洗过澡,所以何愿连一双平时开裂的直男嘴唇都水润了许多,他最多也只是觉得叶新铎今晚的样子比平时更犹豫,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有话要说。

    “宣乐到底是什么意思?”叶新铎知道自己这么问有些僭越,但是他心里的恐慌和不安每一天都在扩大,他甚至在钟海雨单独约何愿出去的那个晚上做了一次噩梦,在那个梦里他最害怕的事情成为了现实,而他无能为力地怀抱着自己的懦弱和犹豫,眼睁睁地看这一切在自己的眼前发生。

    何愿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因为这个问题确实并不好回答,他转身下楼到餐厅的吧台那里到了两杯苏打水,然后又回来将其中一杯放在了叶新铎面前的茶几上,自己在他侧面的沙发上也坐下了。

    “钟经理说宣乐确实有收购我们的打算。”何愿喝了一口水,如实回答,虽然这件事只是钟海雨的一个暗示而已,但他既然信得过叶新铎,确实没有特意去隐瞒的必要,果然他这句话说出口,叶新铎的表情便立刻紧张了起来。

    “不过你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何愿耸了耸肩,像是安慰叶新铎一样说,“就算悦意真的被收购,你们大家的工作都不会有任何影响,况且宣乐是一艘大船,如果真的能够建立这样的关系,你还能以此为跳板,去更高的地方。”

    叶新铎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悦,他盯着何愿的脸,神色隐约有些悲哀:“那您怎么办呢?”

    何愿沉默了,他没有想到叶新铎会这么问,悦意如果真的被宣乐收购,他接下来的路的确会非常尴尬,若是真的走到那一步他直接将悦意拱手让人好像是更为干脆稳妥的做法,但放弃悦意对于他而言又不仅仅是创业失败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在这个公司倾注了太多心血又投下了太多赌注,悦意之于他的意义,在他的人生中仅次于妹妹。

    “我会拼尽全力去避免我们被收购,”就在叶新铎以为何愿不会回答的时候听到了他坚定了许多的声音,“况且宣乐也只是在观望我们的情况和态度,我自信还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我觉得有些奇怪,”叶新铎双手捧着那只杯子,黑暗中他盯着那里面漾出微弱涟漪的苏打水,“宣乐那样的体量,对于我们的态度未免太积极了,”他视线稍微抬起一些望着何愿,“而且这位钟经理的两次主动约见都很私人,我——”

    “我又不是什么年强貌美的女创业者,被满身铜臭的大资本家看上了反复约出去,”何愿似乎觉得好笑,打断了叶新铎犹疑不决的话语,“况且钟经理才是女士,我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叶新铎无话可说,他这些年也看出来一二,何愿可能是因为早年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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