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说了脏话，严茗悦立马住嘴，轻咳了两声掩饰尴尬，她只是为了缓解余安染的紧张才把一起空难事故说的如此轻易简单，但有失专业水准就不好了。
“博南？”
身边坐了一个好奇宝宝，严茗悦笑得实在无奈，握紧了她的手，解释道：“就是在447航班飞机失速状态下一个劲儿拉杆的…猪队友。”
“……”
不知不觉严茗悦已经把丫头半个身子搂在了怀里，本来说好要讲讲自己对事故原因的分析，但看余安染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顿时又觉得心好累…果然她们之间还是存在类似代沟一样的东西么，或者说隔行如隔山，虽然是在相同的大行业里，都是民航人，都一样为别人服务，可沟通起工作来怎么就那么困难。
而余安染是有感觉的，气氛会陷入尴尬一定是因为自己不懂幽默，知识匮乏，她在严茗悦身上靠了一会儿，才红着脸起身，低下了头。
“我知道，事故来临的时候，你也会怕。”她不敢抬头直视那人的眼睛，生怕被看穿自己内心的想法，“你是机长，在飞机上是绝对的权威，所以在肩负安全责任的时候压力也不小，这些我都能理解，旁人最多看到你生活中的光鲜一面，但其中的辛苦，只有自己才能感同身受吧…我也没资格说什么…我就是…想让你知道…”
“想让我知道什么？”严茗悦一把抓住那只挣脱的手，这力气大得惊人，余安染猝不及防歪在了她怀里。
对上那双惊慌失措的水眸，严茗悦忍不住紧了紧手臂，试探性地把脸贴过去，一抹诱惑的红唇轻轻啄过她脸颊，那温度烫得灼人。余安染下意识地避过这股呼吸，一把推开她，像触电似的从沙发上跳开，黑瞳紧紧盯着严茗悦的动作，仿佛那人是随时都会被引爆的炸弹，她不想，再重现三亚的那个早晨。
说到底还是阴影太深，内心涌起了本能的恐惧，余安染无法违背自己的心，她不敢离那女人太近，会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严茗悦没说话，只是眼里的笑意再也强撑不下去，那一瞬间她清楚地感受到了心里的后悔，却也无法弥补什么，她大概是低估了那件事给这丫头造成的伤害。
室内过于安静，两个人想法不同却纠结相同，一时之间没了话语，严茗悦觉得自己尴尬，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那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早点休息。”
说完她俯身把垃圾桶的袋子扎起来，提在手上，准备出去顺手扔了，直到门开了又关，那丫头也没有一句挽留的话。
严茗悦提着垃圾袋站在房门外，不知在等待什么，足足站了五分钟，自嘲似的笑了笑，才转身离去。
恐怕，自己是真的太过分了。
深夜最后一趟航班落地，乔羽涵拖着疲惫的身躯从机组车上走下来，同事们一个个都困得睁不开眼，有家的回家，住宿舍的回宿舍。她孤零零的身影行走在公司门口的路边，平常多如牛毛的出租车此刻一辆也看不到，路灯拉长了她脚下的影子，这个点，路上都没什么人。
又是好几天没有看到苏雅琳了，心里想的难受，又没有勇气给对方打电话，前不久的威胁还没忘记，她真怕有一天发现自己被全方位监视。
才开机的手机屏幕上翻到苏雅琳的号码，也就那么一瞬间，她差一点就按下去，想了想，还是作罢。
“唉…”
纠结中，她停下脚步，埋头在手机上打字，给苏雅琳发了条短信：刚落地。
灯光映得她眉眼越发憔悴，绝美的侧脸轮廓在朦胧中若隐若现，额前的碎发拂了又拂，仍是微微迎风飘动，站在清冷寂寥的街头略显落寞，一点不像她平日里阳光自信的模样。
等了会儿也不见短信回复，乔羽涵有些失望，握着手机继续沿路边走，不知这漫无目的的要走到哪里去，是回自己那空荡荡冷冰冰的房子，还是…
身后那辆白色的玛莎拉蒂一直悄悄跟着她，半边车身隐没在路灯间隔的黑暗里，直到在十字路口前停下，按响了喇叭。
挡风玻璃下那个女人的脸晦暗不清，乔羽涵这么一转身自然是看到了，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遇上的是谁，她愣在原地不动，静静地看那人迈着修长的双腿朝自己走过来。没有恐慌也没有厌恶，乔羽涵像个木头人似的和杨婕对视，两人之间距离太近，近到杨婕只需一倾身就能吻到她的唇。
谁也没说话，乔羽涵空洞的目光里什么也装不着，她只是想起了杨婕给自己的威胁，不知是该顺从迎合，还是抗拒逃跑。杨婕一身藏青色西装身姿挺立，幽深的黑眸紧盯着眼前人，透过那张脸上强打起的精神看到背后的倦意，心有些抽疼，她不动声色地微微皱眉，伸手接过了乔羽涵手里的拉杆箱。
“上车。”
杨婕转身的瞬间，乔羽涵没动，很快她侧过脸颊给了后者一个胁迫的眼神，终于，在倔强中苦苦煎熬着的乔羽涵挪动了脚步，视死如归一般，走向了那辆车。
一路上两人沉默无言，街头疾驰的跑车速度很快，不多会儿便停在了近海边的一栋海景别墅前。房子里灯火通明，门口有保安各守一边，上来拉开车门帮提箱子，乔羽涵才一下车，那股咸湿的海风气息扑进鼻子里…
一样的装修布置，一样的房间，一样的风格，两年了，什么都没有变，杨婕拉着乔羽涵穿过大客厅上到三楼的主卧，推开门，满满都是熟悉的记忆。挂着帘幔的双人大床上依旧放着那个穿飞行员制服的小熊，曾经是乔羽涵爱不释手的玩偶，杨婕送给她的。脚下踩着柔软的地毯，乔羽涵机械似的走进房间，眼神扫过之处，都空白了两年的时光，仿佛她们相爱就在昨天。
杨婕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态度强硬，她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个空客a320的飞机模型，递到乔羽涵面前，轻声说：“你送我的，我保存得很好。”
捧过机模，乔羽涵低下头轻轻抚摸着，指尖从机鼻滑到机翼，细细摩挲的触感一如当年的心潮澎湃，那些说过的情话和许下的诺言，无不叩击在她耳畔…
——等我当上机长，我就在广播里向你求婚好不好？
这只飞机模型是她升f2时送给杨婕的，承载着她早日成为机长的梦想，可才过了不到半年，她便被伤的体无完肤，一段投入了她全部精力的感情黯然夭折。想着，乔羽涵自嘲地扯起嘴角笑笑，把机模扔在地毯上，“反正是我不要的东西。”
哪知杨婕突然变了脸色，一手抓过乔羽涵的胳膊把她推到墙边，掌心扣着墙面撑在身侧，大片阴影投射在乔羽涵的头顶，那是杨婕眼里冷冽的威压。
“回到我身边。”
“呵…”
讽刺的笑声扎痛了杨婕的神经，她捏住乔羽涵的下巴向上微抬，丰润的唇瓣贴过她耳际，低声道：“你每天这么辛苦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飞，那点工资根本无法支撑你的生活，到底是为了什么？”
“与你无关。”
“什么叫与我无关？”杨婕怒了，掐紧手里她的下巴，“你从来都是早出晚归，好不容易回家休息也只知道睡觉打游戏，这么几年难道我还不了解你的生活吗？乔乔，我们为什么会分手，不是因为我对你说的话，而是你从心底里就没有拉近过我们之间的距离，你一直在排斥我远离我，甚至逃避！”
“你tm烦不烦！要你管我？！”乔羽涵紧咬嘴唇忍得浑身发抖，那一瞬间眼眶微微发红，“我就是个公交司机！承蒙你杨总关爱，我高攀不起！求你放过我不行么？！”
过去的痛苦回忆汹涌如潮水，隐匿在乔羽涵失控爆发的情绪里，凭什么这个女人那样伤自己，还能理直气壮说出这番话来开脱，那几年，自己明明一直在为了两个人的未来而努力，不过是想让自己更配得上她，更有资格站在她身边。
在一起的那三年，是乔羽涵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学员到成熟副驾的重要阶段，杨婕见证了她的成长，陪她走过了那段艰辛难熬的岁月，究竟是因为什么产生的矛盾，谁也不明白。乔羽涵记得自己拼命努力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民航飞行员，从观察员开始一点点熬到副驾，经历几个阶段升级后，满心欢喜地朝着更大的目标前进，内心那股自卑感在面对杨婕的身份时更加明显，所以她才要不断往上爬。最后谁能知道是那样的结局呢，她所一直担心的事，终究从杨婕嘴里说了出来。
——你不过是个小飞行员。
她就知道，自己配不上杨婕的，她也知道，杨婕是看不起自己的。
水晶灯照在乔羽涵脸上，映出她眼里泛着的泪光，那些晶莹仿佛随时都会落下，宣告着她最真实的脆弱。这一声怒吼惊醒了杨婕，她抱紧了乔羽涵颤抖的身体，轻轻拍抚着，温润柔软的唇瓣贴在她脖颈，落下一个轻吻。
“乔乔，不要说这种话…”
“放开我！”
“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姓苏的？”杨婕被她推得踉跄几步，抬起充斥了狠戾的目光，“忘了我说过什么吧，你必须乖乖听我的话，否则我随时都可以把她调走，甚至让她消失。”
“你敢！”
“我就是敢！”
嘶吼与喘息在两人周身萦绕，乔羽涵急红了眼气到抽搐，而杨婕却像尝到了肆意报复后的快感，勾着嘴角扬起一抹阴冷的笑，“我说过了，你是我的，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属于我杨婕的东西，还没有谁能够夺走！你可以试试挑战我的底线，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曾经的杨婕不是这样子的，表情扭曲目露凶光，乔羽涵大口呼吸着空气只感到绝望，颤抖的身体里**的血气横冲直撞，仿佛要破开她的骨和肉叫嚣出来。静默许久，乔羽涵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眼眶里滚烫的液体滑落脸颊，流进嘴里，又咸又涩。
“回来吧，乔乔。”杨婕的声音软了下来，“看你累成这个样子，明天还飞什么飞，我让飞行部把你的任务取消，你好好休息几天。”
“凭什么？我就要飞，你管的着么你！”
“你…”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药味又浓烈起来，杨婕被她这倔脾气顶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想想万事急不得，要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把乔羽涵拉回自己身边，她便也不再强求，点头道：“好吧，只要保证你的休息时间达到规定，你想怎么飞就怎么飞。”
说着，她伸手去替乔羽涵解开领带，手法娴熟利落，然后摘下了两边三条杠的肩章，“我不碰你，洗了澡早点睡，明天我送你去公司签到。”
这样的杨婕一半熟悉一半陌生，让乔羽涵没来由地脊背发凉，本来她该很了解这个女人的行事作风，可对方似乎并不按常理出牌。
第二天下午的航班，杨婕跟了一路。从住的地方到公司，再从公司到机场，终于分开两路，看见停机位上的飞机，乔羽涵比见了亲妈还高兴，恨不得扑上去来个熊抱。要说杨婕再怎么监视她，安全条例是不能违反的，坐她的飞机可以，甭想跟她一块儿进驾驶舱。
跟她搭档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机长，勉强能当她爷爷了，头发花白却体态稳健，飞完这个月也就到了退休的年龄。乔羽涵的兴致特别高，打开驾驶舱的窗户，揣着块抹布探出身去擦玻璃，能暂时性的摆脱杨婕那是极好的，可她不知道那女人此刻就在候机楼隔着玻璃看她。本来杨婕是应该呆在贵宾休息室的，就为了多看乔羽涵几眼，愣是站了快一个小时。
“杨总？”
有人认出了她，杨婕一回头，竟看到苏雅琳牵着一个小女孩站在她身后，表情略显惊愕，并没有穿制服。
情敌见面应该分外眼红才对，杨婕微微眯起眸子轻蔑地瞥着她，唇角勾起虚伪的冷笑，“好巧啊，苏教员，这是出来玩？”
“嗯，是挺巧的。”苏雅琳噙着淡笑，转过视线避开这女人，朝窗外的停机位看去，“刚好小乔飞这班机。”
话音刚落，广播里传来检票登机的提醒，苏雅琳的目光扫过杨婕的脸，礼貌性地冲她点头，牵着女儿转身过去排队，身后人那些莫须有的怒火她全当看不见。
不知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可在杨婕看来，这便是挑衅…
第27章 受伤
云端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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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这趟航班其实杨婕是害怕的。
她可没有忘记上次在停车场乔羽涵说过的话，逼急了那家伙可能真的会把飞机开沟里去，因此全程她都保持警戒状态，哪怕是遇到气流颠簸一下下都紧张的不得了。
偏偏这两个多小时的航程里飞机总颠的慌，隔着布帘杨婕能听到经济舱旅客们的抱怨，心脏砰砰直跳，腹诽了乔羽涵无数遍。头等舱里除了她还有另外两个男人，其他都是空位，杨婕以为苏雅琳这个“情敌”在经济舱坐着，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亏她刚才还担心和情敌同舱会气闷…
“女士们先生们，我是你们亲爱的机长乔乔，相信大家已经体验了一回‘空中过山机’的感觉，为了…”广播里传来的女声温柔中透着些俏皮，暂时打断了杨婕的思绪，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意思是说今天邪门了遇到好多大小气流，让乘客系好安全带不要乱跑之类的。
本来充满怨声载道的客舱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也许大家都在稀奇这个“女机长”，或者是乔羽涵讲话比较幽默，连杨婕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可是下一秒她的脸便晴天转了多云。
广播一结束，驾驶舱的门被打开，苏雅琳竟然从里面走出来，迎上她愤然的目光，径直朝后面走去。嫉妒的火苗忽然蔓延成燎原烈焰，杨婕的神色冷了下来，解开安全带起身，要敲驾驶舱的门。坐在前面的乘务长连忙拦住她，“对不起，您不可以进去。”
“让刚才广播的人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