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枫凑上前去笑着问她：“你今日怎么想到来找我了。”
“你自打来了琴瑶还未曾出去过，刚好现在王府里的事物忙的差不多了，我也该尽一尽地主之谊带你出去逛逛了。”
“哦！”本以为千枫会欢欣雀跃，却没想到听到这话他依然是神色恹恹，提不起半分兴致来。
见他如此，崎蓉忽然就想起那日他抱着自己的情形，表情不由柔和了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说道：“走吧，看你这段时间都闷闷不乐的，就权当散心吧！”
“谁闷闷不乐了！”千枫不自在的别过头去，却也没再说什么，随着崎蓉向外走去。
琴瑶的集市和八道大同小异，大街上车水马龙，来往行人穿着怪异的服饰走来走去，千枫无心他顾，只是低头摆弄着身上的衣服，出来之前，崎蓉专门带他去换了一身本地的衣服，她自己也换了一套，又拿白纱覆面，只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顾盼生姿。从未穿过这种衣服，千枫一路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见他如孩童般别扭，崎蓉忍俊不禁，藏在白纱下的唇角微微牵起，“好了，别弄了，你穿这个还蛮……好看的。”想了半天崎蓉才想到这么一个勉强合适的形容词。
“是吗？”千枫怀疑的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明显花哨过头的衣服，疑惑的说：“哪里好看了？花花绿绿的。”
“花花绿绿才能招蜂引蝶，不信你看，那边的姑娘都在偷偷看你呢！”崎蓉指着不远处的几个小姑娘调笑道。
千枫抬头，周围果然有几个姑娘在明目张胆的往这里看，见被千枫发现了，也不露怯，反而大大方方的走了过来，而且还有越聚越多的势头。
“这……”千枫刚要开口便觉额间一凉，定睛一看，一朵凤凰花从脑门滑下，堪堪擦过唇瓣，落在千枫脚下，千枫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便觉面前红影闪动，铺天盖地的凤凰花兜头砸了下来，千枫再也顾不上其他，拉起崎蓉挤开人群转身就跑。
第一次被人追的这么狼狈，千枫不自觉的运起了轻功，两人在街上左冲右突，引来了更多人的围观。
兴许是觉得新鲜，崎蓉并未反抗，闲庭信步般任他拉着，边跑还边给千枫解释：“我们琴瑶民风开放，如果有姑娘看上哪个男子，便从路边的凤凰木上折下一朵凤凰花抛给他，若是这男子也中意对方，便会接下凤凰花，就此成就一段佳话。”
“还有这种事……”千枫逃跑之余还不忘看了路边那满树火红，暗暗想着：嗯，如火如荼，的确挺美的，若抛花的人是崎澜……呸呸呸，我怎么又想起那个人了。
千枫摇了摇头，甩去那奇怪的念头，但是转念又想到崎澜拈着一朵凤凰花欲语还休的样子，一时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这一笑提在胸腔的那口气便散了，脚步自然就慢了下来。
回头看了一眼，追逐在身后的人群已经被甩的没了踪影，千枫索性边笑边拉着崎蓉进了一个僻静的巷子，甫一停下，便蹲在地上捧腹大笑起来。
崎蓉面上再也绷不住，跟着笑了出来，千枫一抬头，便看到了她那形如弯月的眼睛，即使白纱遮面依旧挡不住那满脸的笑意。
千枫愣了一下才道：“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笑。”
听到这话，崎蓉也怔了怔，随即又恢复了平日里那高贵冷清的神态，仿佛刚才那昙花一现的笑容只是错觉，“我不是为自己而活的。”
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千枫却从中听出了无尽的悲哀。千枫本就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有些疑惑闷在心里终究不是办法，就不假思索的问了出来：“崎澜母亲的死……”
崎蓉眼底划过一丝震惊，她深深的看了千枫一眼，才缓缓叹道：“没想到他连这些事都与你说了。”
有疲倦渐渐爬上眉宇，崎蓉无力的靠在身后斑驳的墙上，微风拂起她鬓边的发丝，显得整个人脆弱而又单薄，她仰头闭上眼睛，轻声说：“没错，江夫人……也就是崎澜的母亲，的确是我害死的。”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道：“至于原因嘛！无非就是深宅大院里的那些肮脏事儿，听说你最近闲来无事看了许多市井里流传的戏本子，想来这些事情你也应该略知一二，虽然那里面写的难免夸张了些，但也算是我们这些人生活的剪影吧！”
第18章 重逢
“为什么会这样？你们是兄妹啊……”千枫又开始迷茫了。
“在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兄妹都能够相亲相爱的，”似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崎蓉睁开眼睛，看向千枫，“知道了这些，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嗯。”千枫点头。
崎蓉诧异，“就因为我长得很像红鸢。”
“不全是，我没地方可去了……”千枫呢喃，“而且……我总觉得……你不是坏人。”
崎蓉淡淡一哂，不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感叹道：“真是个傻孩子。”
“我……”千枫刚想说话，便看到对面的街角处闪过两个人影，因他目力惊人，所以可以肯定那两人不是别人，而是崎澜和那天在醉红尘里被称作“珏”的男人。
他们怎么在这里？这样想着，千枫便不由自主的抬脚追了出去。
待千枫走到转角处时，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哪儿还有他们的影子。
千枫四处望了几眼，依然一无所获，这时崎蓉也跟了上来，问他：“你在找什么？”
千枫摇头：“没什么，兴许是眼花了，我们……”
话未说完便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吵闹声。两人循声望去，却是一队官兵押解着一个人正向这边走来，那人披头散发，浑身血污，隐约只能看出是一个男子，许是体力不支，那个男子没走两步便踉跄着跌倒了，一个官兵不耐烦的咒骂一声，然后挥手甩了一鞭子，刚好甩在那人脸上，那人被打得头往一侧一偏，露出了那满是伤痕的脸。
“是他！陆九……”千枫一愣。
崎蓉问：“你认识？”
这时旁边人群开始议论纷纷。
“这人胆子真大，竟然杀了刘神医。”
“罪大恶极，理应处死。”
“就是就是。”
忽然，一个老妇人插话道：“这人也是可怜，前段时间我天天见他带着一个小姑娘跪在刘神医门口，据说是他妹妹，刘神医的脾气你们也是知道的，只认银子，无论他如何哀求就是不肯给看病，想来他妹妹怕是已经死了……唉！”
旁边又有人说：“唉，刘神医可是出了名的没有银子就见死不救的。”
“那也不能杀人啊！”
听着这些议论，千枫有些恍惚，刚要回答崎蓉的问话，就见那个官兵扯了几下地上的陆九，陆九试了几次，还是没能爬起来，官兵又举起鞭子准备再打，电光火石间，千枫微微抬手，一道银光自他袖中飞出，直直向着官兵举鞭的手而去，只听一声惨叫，那个官兵的手便齐腕而短，顿时鲜血四溅，喷了地上的陆九一脸。人群霎时开始骚动起来。
千枫抬脚就要往陆九那边走去，却被崎蓉一把拉住，崎蓉冲他摇了摇头，随即拍了拍手，便从人群里钻出三四个人来，这些人虽然打扮与一般平民百姓无异，然而千枫一眼便看出了他们个个身手不凡，想来是崎蓉的影卫了。
几人冲崎蓉微微拱手，静候待命，崎蓉指了指陆九，吩咐道：“把他给我带到前面那个无人的巷子里去。”
“是！”众影卫齐声应道，走到官兵面前向他们亮了一下腰牌，只见那些官兵再顾不上那个抱着手臂痛嚎的人，点头哈腰的任这几个人将陆九带走了。
等千枫和崎蓉到的时候，这几个影卫已经带着陆九在那里等候了，陆九此时正不省人事，千枫走上前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松了口气，陆九还活着。
崎蓉从袖中掏出一粒药丸塞入陆九口中，又让千枫给他输入了一些真气，没过多久，陆九便悠悠醒转。
刚一睁开眼睛便对上了一张放大的脸，陆九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的迷茫便渐渐变成了震惊，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千枫……”
千枫点头：“是我。”
陆九开始激动了起来，语无伦次的说：“真的是你，千枫，千枫，没想到这一生我还能再见到你，你……”
千枫忽然就有些难过，他打断陆九的话，淡淡说道：“陆九，我有等过你的，你却一直没来。”
陆九的面色忽然就恢复了一片死寂，只喃喃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千枫摇头，“无所谓了。只是，你为什么杀他？”
说到这个，陆九忽然又歇斯底里了起来：“他该死，是他害死瑶儿的，只差一百两，就差了一百两，他死活不肯给瑶儿看病，我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瑶儿死在我的怀里，她还那么小……”
陆九蹲在地上，痛苦的将手插进头发里，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了。
“所以，你做那些坑蒙拐骗的事也只是为了给瑶儿治病？”千枫问。
陆九道：“瑶儿的病需要很多很多钱，我没有办法，我不能让她死，可是我是那么没用……”
听了陆九一番话，千枫忽然就释怀了，他想起那天晚上，陆九仰头看天，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那时他的表情，让人看了便再难忘记。
千枫转头对崎蓉说：“我们走吧！”
前尘已了，便不必再多做纠缠。
刚要抬脚，裤脚忽然被人扯住，千枫低头看着死死拽着他衣服的陆九，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一脚踹开他？千枫试问自己无法做到。
陆九就那样抓着他，犹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神炙热而又疯狂，“千枫，一开始就是我欠你的，如今我又欠了你一条命，我陆九，此生就算以命相偿，怕也是无法还清了。”
千枫叹息一声，“我未曾想过要你偿还。”
此时一旁的崎蓉却接口道：“千枫，你身边还缺个随身侍奉的人，我看他倒是挺合适。”
千枫眉心微蹙，转头看向崎蓉，崎蓉冲他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而后又对一脸希冀的陆九说：“我先让他们带你回去养伤，伤好了以后你就跟在公子身边照顾吧！”
陆九顿时欣喜若狂，激动的对着崎蓉叩首，连连说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二人目送着一行人远去，直至消失在视线中，千枫才开口问道：“为什么？”
崎蓉依旧看着远方，幽幽叹道：“你既已救了他，便是不希望他死，可是，除了你，他已经没有生的希望了。”
千枫沉默，再没了逛街的兴致，两人索性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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