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河》分卷阅读3

    “啊……不敢当……”阿澈受宠若惊,脸颊涨得通红。

    黎滨却不再多言,回头招呼:“兄弟们,出发了!记得别辜负部落里等你们回家的人!”

    第3章 满载而归

    月明星稀,云淡风轻,又是一个秋夜。元河清凉的水流湍急,水位上涨,河畔礁石激起朵朵雪白的浪花。

    猎人们远去狩猎,部落一下子冷清了许多。女人们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有的没的闲话家常,不时爆发出一阵阵欢快的笑声。

    元河的河滩上有一个小小的火堆。阿澈形单影只地守在火堆旁,与天上的圆月相衬得更加落寞。这个火堆是祭火。阿澈必须全心全意地守护火堆,直至猎人们平安归来。

    真孤单啊。阿澈随手拾起一块扁平的暗红色卵石,就着月光细细察看它的纹理。他不由自主回忆起老巫。从前,一个又一个漫长的祭日里,老少二人相互陪伴,相互依偎。穿过旷野的秋风中,是一老一少纵情的笑声。

    可是老巫已经走了,只留下阿澈一个人在原地。他赌气地重重将卵石丢进河里,看着它无可挽回地沉下去,他的心情也一路跌落谷底。他本以为,老巫离开以后,自己定然悲伤得痛哭流涕,到头来却是落寞得斩断时光。谁可相依?谁能相伴?他侧耳细听,草丛中远远近近的蟋蟀单调地鸣叫,令人愈加烦躁。

    他忽然想起黎昕。如果这次能与她一起去结绳,该是多么有趣啊。可惜黎滨不让他去。

    这个黎滨,可真是的。

    当阿澈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少年黎滨就已经是猎人当中的佼佼者。他总是意气风发,满载而归,部落里关于他的传说多如繁星。有一次,一头成年剑齿虎袭击部落,大家都惊慌失措,,黎滨却悄无声息地绕到它的身后,将石矛倾斜着狠狠刺入它的心脏。剑齿虎吃痛,反身一剪,黎滨则顺势一滚,躲过了进攻。他绕着它不停地旋转,指挥猎人们举起火把步步逼近,团团围住它,不断缩小包围圈,最后烧死了剑齿虎。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是黎滨,”阿澈轻声自语,把一大把卵石全部砸进河里,溅起一大片水花,“黎滨就是部落里的神。”

    萧瑟的秋风自上游扑面而来,令阿澈感觉像是砂纸刮在脸上,风声呼啸里,隐隐送来一个女人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阿澈讶异地抬头,循声朝上游方向张望——一位身着上等狐皮的女人立于河边,掩面而立。

    “族母?”阿澈几步上前,试探性地开口询问。

    “嗯?”糜氏慌忙擦了擦眼睛,扭头回望阿澈,报以尴尬的一笑,显然是刚才没有预料到此时的元河边还有旁人。

    “族母,您怎么了?”

    “啊,黎昕这次不是一同出猎了嘛。有些担心而已。”糜氏自嘲地浅浅一笑,眼角还挂着残留的晶莹的泪滴,一张素面媚而不妖,生动的眼神与黎昕颇有几分神似。

    “黎昕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了,族母该为她感到高兴。”

    “反正我只要她平平安安的就好。”

    “嗯。”

    “十年前,也是这样萧瑟的秋天里,我哥哥死在了猎场上。他们把他的尸体抬回来,血肉模糊、几不可辨,把我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现在,黎昕也去狩猎了。狩猎真的太危险,我好担心她。”糜氏说着声音颤抖起来,难掩满脸焦急,眼瞧着泪水又要夺眶而出。

    “族舅回到元神身边去了。我们,每个人,有一天都要回去的。”

    “我不管。我就要永远守在黎昕身边。”

    阿澈闻言一愣。永远?这世上有什么是永远的吗?

    他轻叹了一口气。希望黎滨也能永远平安无事吧。阿澈在心底默念。

    黎昕将最后一捆麻绳缠到桦木上,一圈一圈地拽紧,加固。而后,她擦了擦脸上豆大的汗滴,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

    终于完成啦。在她的布置下,整片森林成为了密不透风的大口袋。如若有动物闯入,定然是插翅难飞。

    “黎昕,你听,那是什么声音?”负责陪护她的猎人突然发话。

    黎昕赶紧警觉地侧耳细听。风声、水声、鸟声、还有……林木被用力撞击的响声!

    “不好!有动物误入口袋阵里了!可怕的是,咱俩也还没有出去!”

    “黎昕,那咱们快走!”

    “不!我们都别动!也别发出声音!”

    一头一米多高的棕色麋鹿硬生生地跑了近前,它用它粗壮的鹿角徒劳地撞击网状的麻绳,见无法突破,就焦躁地掉转方向,撒开蹄子,横冲直撞,企图四处突围。

    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精疲力竭,奔走的速度明显放缓。它驻足观望,仰头嘶鸣,声音沙哑得如同亡魂飘荡。

    黎昕拔起飞矢和石矛,从容不迫地来到它的跟前,与之对峙。

    说时迟,那时快,黎昕迅速地将飞矢抛出,正中麋鹿的脑袋。麋鹿大吼着跃起,朝黎昕直扑过来。黎昕赶紧一个下蹲,滚到麋鹿白色的肚皮下面,用尽全力将石矛扎进它的下腹。

    鲜血喷涌而出,顺着石矛淌到黎昕的脸上,糊作粘稠的一团。

    麋鹿踉跄了几步,栽倒下去。

    “干得漂亮!”熟悉的嗓音响起。

    “哥哥?”黎昕惊喜地抬头,果然是黎滨过来了。只要有黎滨在,她就没什么可担心害怕了。

    “妹妹,身手不错嘛。”黎滨爽朗地大笑,近前擦拭掉黎昕脸上的血渍。

    “所以说,我完全可以跟随你们打猎嘛。”

    “唉,妹妹啊,我一直希望能够让你远离这些血腥,你却总是不听。也罢,既然你执意如此,等会儿跟我跑一趟吧。有位兄弟在下游发现了一头原麝。”

    猎人们赶到时,那头暗褐色的原麝正在灌木间悠然自得地食草。他们有序地将它三面围住,虚张声势地大吼大叫。

    原麝受惊,从剩余的一面夺路而逃。众人一面吼叫,一面穷追不舍。眼瞧着原麝奔入陷阱,大家就一并守在口袋阵的开口处。

    至晚原麝奔走无门,困于阵内,孤注一掷地正面突围。一时间,飞矢如雨,将它刺穿得体无完肤。它像个刺猬一样原地栽倒,停止了呼吸。

    落日融金,莽林生烟,模糊了大半个殷红的天空。阿澈像往常一样,独坐河边,遥望远处的地平线。

    地平线上,草木振动,似有队伍归来。

    已经过去十三天了,是猎人们回来了吗?

    渐渐地,歌声响起,听不分明,却难掩气势如虹。

    “头到狼崖头到关,头到狼崖有人看。头到狼崖谁把守?里神放进外神来。龙窝沙滩遭虾戏,虎离深山被犬欺。得配狸猫欢如虎,落配凤凰不如鸡……”

    猎人们喜形于色,不着调子地肆意“吼歌”。粗犷的歌声惊起一滩鹳。

    “黎昕,你会唱吗?跟着大家伙儿一块唱吧。”黎滨志得意满,一把拉过黎昕。

    “我头次听,以前没听过。”

    “那回去以后我教你唱,”黎滨宠溺地摸了摸黎昕的脑袋,“猎歌有保护猎物的作用。我们这样唱着歌回去,即使有野兽惦记我们的猎物,也不敢贸然向我们发动袭击了。”

    “嗯。”

    “这次我们满载而归,大家都是好样的!” 黎滨转向众人,高声喊道。

    “哥哥才是最棒的。”黎昕悠悠地回应。

    不多时,猎人们行至部落。猪獾、原麝、兔狲……猎物被一只只卸了下来,小山似的堆砌在部落中央,格外丰盛。

    未及分拣,黎滨从容地穿过众人,拨开其它猎物,于众目睽睽之下,用石刀剖开唯一一只黑熊的胸口。温热的鲜血立即喷射而出,糊满了黎滨精赤的上身。他面不改色,娴熟地扒开切口,用弯刀一挑,黑熊硕大的心脏还淌着血,就被他直接接到手里。他双手捧着熊心,再次穿过疑虑的众人,径直来到正在一旁正发愣的阿澈跟前。

    “熊心,很珍贵的。送给你。”黎滨面向阿澈,双手奉上那颗血红色的心脏。

    “啊……给我?不行,我承受不起。”阿澈发窘得面颊通红,语无伦次,低下头盯着自己脚尖前的地面。

    “阿澈,你可是部落里的巫师。这颗熊心,你当然受之无愧。”黎滨笃定地说道。

    “可是,以前老巫还在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得到这般殊荣。”

    “你和他不一样。你很聪明,”黎滨顿了顿,忽然邪魅一笑,明亮的阳光都装点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我很喜欢你。”

    ……

    另一侧,族长冷冷的目光穿过聒噪的人群,落到他们二人身上。他眉头紧锁,面部僵硬,似在遗憾,似在愤怒,似在……恐惧。

    阿澈颤栗着接过鲜血淋漓的熊心,触摸着轻软黏腻。这是他第一次接触新鲜的牲畜,他试着牢牢地把它捧在手心。异样的温暖和柔软从指间传来,阿澈不由得缓缓抹去上头依附的血渍,脉络分明的冠状动脉显露出来,他一遍一遍地反复摩挲。

    就是这颗脏器维持着黑熊的生命吗?也许该将它献给元神。阿澈暗自思忖。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阿澈一抬眼,对上黎滨温柔的眼神。

    “拿去吧,兄弟。”黎滨大度地拍了拍阿澈的肩头,笑容慷慨豁达。他是天生的战神,更是天生的领袖。

    “兄弟?”阿澈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哈哈,部落里的年轻男儿都是我兄弟。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你。是吧?兄弟。”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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