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憩
苏沐秋最喜欢秋天，喜欢纷纷扬扬的落叶与凉爽的秋风。
出了他们的家门走上一小段路，有一个没名字的小公园，夹道的银杏树精神笔挺，来不及清扫的石板路上总会积起一层一层的银杏树叶。每当有人从那上面走过，都能感到脚下咔嚓咔嚓细微的碎裂声，汇聚成孩子们耳中最动听的乐曲。树叶之下，偶尔也会夹杂着噗噗的闷响——那是被踩到的白果发出爆裂的呻吟。
苏家兄妹对这个地方的钟爱，绝对与童年的炒白果小零食有很大关系。直到现在，他们还保留着每年去公园里偷偷捡白果的习惯，并且成功在叶修那里发扬光大。
据说捡白果这门技术当中还很有些学问，想从地上的一大堆浅黄色果实里分辨出没有烂掉、味道也好的那些，可不仅仅是看有没有踩烂就完事的——至少叶修就完全搞不清楚兄妹俩在挑些什么。
因为苏沐橙住校只有周末才回来，他们便挑周末晚饭后的空闲去，一边捡一边聊天，顺便散步消食。被硬拉出家门的叶修在旁边帮他们拎着塑料袋，觉得有点臭，不过还没到难以忍受的程度。偶尔这样放松一下感受自然，看着兄妹俩在树叶上跳来跳去弯腰翻找的样子，感觉也不错。
等回到家洗干净白果炒出来，叶修立刻就被自制零食的味道俘虏了，一秒倒戈成为这项周常活动的忠实拥戴者，连平时嘴馋了都会撺掇苏沐秋一起出去再捡点回来吃。不过由于苏沐秋一直窝在电脑前没兴致陪他出去满足口腹之欲，叶修也只能流着口水想一想。
每次炒出的白果还有一大部分被装起来，让沐橙带去学校分给同学。
“别吃多了，会中毒。”苏沐秋拍了叶修一巴掌，后者正好像小动物一样咯吱咯吱啃着白果，闻言震惊地抬起头。
“哈？真的假的？”
“真的，不信你去网上查。”苏沐秋从脸色到语气都十分认真。
叶修只得满脸肉疼和遗憾地端起剩下的小半碗护在胸口，用‘我们是真爱不要分开我们’的眼神盯着苏沐秋看：“那我放那边明天再吃……”
“放心，不会抢你的。”苏沐秋伸出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儿。
夏天改善了生活条件，秋天又终于有了闲心，苏沐秋发现叶修不改死宅本色地逛起了购物网站。
其实叶修忍受笔记本的键盘和自带的有线鼠标很久了，之前出于各种限制一直没有和苏沐秋提，如今条件俱备，终于忍不住向觊觎已久的电子产品下手。等快递送来，他二话不说在苏沐秋面前用拆弹般的专业、扒美女外套般的热情，火速拆开了结实的外包装。
苏沐秋花很短的时间研究出了买回来的是什么，然后看着叶修心花怒放的表情无语半晌：“……干嘛买情侣鼠标？女式的谁用！”
“搞促销活动的里面便宜的那款，划算。”叶修扔下了塑料壳，像对待宝贝一样爱不释手地在两个鼠标上摸来摸去。
“刚好打折，就买了？”
“恩。”回答他的是十分认真诚恳的点头。
“……你还真是够会买东西的。”
叶修在这种奇怪的时候，居然体现出了他好不容易培养出的金钱观念，简直让苏沐秋哭笑不得。
这是专为做情侣套餐活动而推出的一对游戏鼠标。一看就是同一系列外形设计的两款鼠标安安稳稳地躺在保护盒里，深蓝色线条流畅的男式鼠标叫做“重金属”，浅蓝色轻盈小巧的女式鼠标叫做“轻风一代”。
苏沐秋和叶修相处久了，也不再讲究什么客气，直接抢走了他看中的男式，也就是叶修本来就准备买给他的那款。叶修不知道是不介意还是懒得争，自己拿起浅蓝色的轻风一代接上电脑，原来的扯下来看也不看扔在一旁。
不是男孩子们喜新厌旧，对于更新换代最快的电子产品配件来说，一两年的寿命已经超出预期了。而且新款的游戏鼠标的确比他们之前将就的那些要好用很多，直接体现在了操作难度上。
“哎这个够灵活，感觉我的apm又上扬了50，好评点赞！来战来战，看换了新装备的哥怎么虐你。”叶修一边试一边夸张地喊。
苏沐秋摆弄了一下属于自己的重金属，也感觉不错，干脆把秋木苏开去了竞技场和叶修切磋起来。
“看你夸得天花乱坠，干脆去给他们做广告得了。”
“等哥成了人生赢家，就考虑考虑啊。”叶修随口应道。
小巧的女式鼠标在手里一晃，战矛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直奔神枪手扎去。随着右键很灵活地啪嗒啪嗒轻响，炫纹很有节奏感地爆裂着，炸出一朵朵小型烟花。
真是很合适他的操作习惯啊，叶修满足地叹了口气。
这样的习惯，他一直保持到了很久、很久、很久以后。
冷静下来以后苏沐秋想了想，觉得完全能够理解叶修买鼠标的行为，换了他大概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只不过叶修会有这样的考虑，对苏沐秋来说比较意外。
刚到苏沐秋家时，叶修给人的感觉只是皮厚、人精，说话有点老气横秋、有点让人牙痒痒的算计，但却没有那股子需要时间淬炼的滴水不漏和老奸巨猾。所幸在网游里大多数时候是和苏沐秋一起阴别人，有什么考虑不周全的地方苏沐秋都能及时帮他弥补。除此之外，叶修在金钱方面的意识可以说是单纯又淡薄，长久以来养尊处优所养成的习惯，让他在交易行扫装备和材料时，从来不注意零头。
为了彻底根治叶修的大手大脚，苏沐秋曾经这么告诫他：“我斤斤计较从那些土豪牙缝里抠来的材料，少则几块，多则几十，都关系到我们的生活质量。有本事你下个星期不要吃肉试试，你受得了，沐橙还要长身体呢。”
肉食的魔力实在太强大，叶修立刻把苏沐秋的话奉为真理。
不仅如此，后来他的抠门无赖死要钱、揪着底线打七寸的精神，在脸皮buff加成下青出于蓝。
苏沐秋觉得他应该是欣慰的。
以前跟叶修说过的话依然记忆深刻，连每一句的尾音都清晰可辨，眼前的人却已变了个样了。比如有时也喜欢唠叨上几句，让沐橙注意加衣服、晚上早点睡；比如有时会放任苏沐秋犯点懒，自己去热饭煮面做深夜加餐；比如现在，瞄到打了折的鼠标就欢欢喜喜地买下来，好像捡了个大便宜。而这些都是苏沐秋经常做的事儿。
叶修身上有很多改变了的地方，但也有固执得让人觉得“果然还是他”的地方，比如对荣耀的热爱，比如嘲讽，比如懒。
苏沐秋有时候看不惯他的惫懒，试图要求他早睡早起注意锻炼，收效甚微。到头来，他自己反倒被叶修带坏，没有一点感觉地就能熬到深夜。这可不是什么良好的生活习惯，苏沐秋已经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素质变差了，可是被叶修这个拖油瓶挂着，想改都改不回来。
星星落下太阳升起，不需要给苏沐橙准备早饭的上午，两个男孩子窝在一起，一觉睡到太阳照在屁股上。
这用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无法完全形容。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身上，开始带了对方的影子。
就这么一天一天度过了难得悠闲的生活，好长一段时间，男孩子们都愉快地享受着游戏。
苏沐秋练了一个机械专家，这已经是他的第三个账号了，没有太多时间打理却依然玩得乐此不疲，用叶修的话来讲，他对枪系是真爱。
除了下本和打架，他们的游戏重心转到了倒买倒卖材料上，不知不觉也囤了不少东西。倒卖这种事就是要有眼光、有耐心、囤得住，之前被沐橙的学费逼得紧，不得不放弃这项回本慢的长线作战，现在重新捡起来倒是再合适不过。两人心情好的时候，也会接几单代练，玩玩自己还没有尝试过的职业，再习惯性写几篇广受欢迎的攻略出来。
做材料生意这样的选择里，大概也包含了苏沐秋的小小私心，叶修心里明白，但却没有点破。
他只会在苏沐秋双开起游戏，对着交易行把包里的东西一排一排挂上去的时候，侧躺在苏沐秋身后，一边看一边无聊地玩弄着他的衣角，间或说几句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
那个时候窗外或许有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安静地叩击着窗棱，留下一道道清澈透明的水渍；又或者是云隙间漏出的一片日光，将风中飘零的落叶拥进胸膛，不知归去何方。日子过得太过清闲和安逸了，懒懒地躺在床上望着墙皮剥落的天花板时，就只觉得如果可以一直下去，也不错。
如果人生是一场旅行，那么这样的日子便是旅途当中的驿站，床铺柔软、餐点甜香，让人觉得身心放松而又充满依赖，舒服得不愿意离开。
但是胸有鸿鹄的少年明白，只需要一个契机，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再次携手上路。
第21章 新区和分歧
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荣耀周年庆，十一月的时候官方放出消息，二区开放。
以荣耀的火爆程度和服务器的承受能力，能拖上一整年才开放第二大区，说实话已经很超出人们的意料。一区的人山人海的拥挤和大神纷争的混乱早就被一部分人诟病，但他们又不舍得因为这一点外部原因放弃，只能一边忍受一边期待官方的优化改进。如今，二区开放终于给了这些问题一个疏导的出口，很多人已经提前备好了账号卡，准备转移战线了。
同样摩拳擦掌虎视眈眈的，还有觊觎着野图boss的各大公会精英，混得不如意想要重新开始的中庸小透明，期待着与别人站在同一起跑线的新手小白……成分相当的混杂。
苏沐秋从中敏锐地嗅到了商机，叶修则摩拳擦掌地准备再血洗一次榜单——对那时的他而言，上个榜单也算是简简单单的荣耀了。
两人在把魔爪伸向二区这一点上也迅速达成共识。
“神枪手、枪炮师、机械专家，现在又是弹药……你是准备吊死在枪系这棵树上了？”得知苏沐秋想练的新职业时，叶修觉得这人顽固得有点可爱。
“我喜欢。”苏沐秋捧着新买的账号卡，眼神温柔得像是在看情人。
抛去‘情人’的数量不论，苏沐秋对于在意的东西确实执着得让人惊叹。比起苏沐秋的情有独钟，叶修倒像个始乱终弃的渣男，一个职业处上个把周练大了就直接交出去，玩腻以后不会再看第二眼，唯有对‘正室’战斗法师坚定长情得不得了。
“那你呢，准备玩什么？没玩过的职业不多了吧？”
“呵呵，你猜？”叶修撑着脑袋看他。
苏沐秋才不会接受叶修的调戏，反正不管猜什么他都会笑得一脸神秘，继续勾你的胃口就是不说实话，等小号转了职，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而那个没能马上得知的答案，却给了苏沐秋一个大大的惊喜。
苏沐秋操纵着刚刚接受转职的弹药专家钻出人群，主城城郊人声鼎沸，他只能靠坐标去找叶修所描述的地点。
终于到达预定集合地，四周空无一人，于是苏沐秋熟练地移动视角扭头寻找了起来——是准备偷袭吧，别以为我不知道。
一起练了不知多少个号，叶修的小把戏早就被苏沐秋摸得一清二楚了。
仔细看看，周围环境倒是有些奇谲，利用地形偷袭一下，或许会是一次不错的锻炼？苏沐秋这么猜测着。尽管叶修的屏幕就在他旁边，他们之间只要随便扫上一眼就没有任何战术可言，但两人都知道，对方不会这么做。
于是当苏沐秋发现叶修时，距离已经挺近了。
作为一次偷袭来说这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飞奔而来的叶修完全没有隐藏身形的意思，也没有因为被苏沐秋发现而迟疑半分，银光落刃接三段斩，简单粗暴地直扑弹药专家面前。苏沐秋哪能没有反应，立刻装弹、抬枪、瞄准、射击。三段斩未尽，眼前的人猛一个折线向上，武器切换，竟然违反常识地发动了机械旋翼，突突突地飞了开去，那一梭子出膛的子弹，便打在他的脚下尽数落空了。
不，其实没有落空。
同一时刻苏沐秋感到有一梭子子弹穿胸而过，甚至连思维也被机械旋翼搅成一团——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叶修居然练了个散人。
他一直偷偷在心里惦记着，出于某些无法开口的原因又没开始练的散人。
“你……”
“怎么样？哥玩的时候你就好好观摩一下，没事儿也可以拿去玩，不用谢。”叶修头也没回地看着屏幕，向苏沐秋发出了组队邀请。
苏沐秋的声音居然有些抖，他重重地敲下确认的回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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