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荣是一月中旬回来的,但还没待多久,又前往了德国——《边境村》不出所望,入围了柏林电影节。
年关近了,路上挂着红灯笼,喜气洋洋的。
王丰文的病情急剧恶化,甚至经历了两次高烧昏迷的情况。医生今早来查房,而后把孙恒楚叫出去,对他摇摇头,说王丰文可能撑不到过年了。施丰声这段时间又来探过几次病。
一天,王丰文的病情看上去稳定了些。
“你还不打算告诉你父母吗?”孙恒楚试探着问。
半晌后,王丰文才开口道:“其实他们早就离婚了,现在都重组了家庭,一个和前妻、前夫生的同性恋儿子死了,对他们来说反而是好事吧。” 王丰文一直没和他说过他家的具体情况,孙恒楚听到这,一时不知道作何回应。
“他们如果还能想起我,再告诉他们吧。想不起来那就更好了。”王丰文笑笑,握了握孙恒楚的手。
今天是年三十。王丰文的精神看上去还不错,看着手机。
病房里的电视播着春晚前的相关采访。
孙恒楚收到一条微博的特别关注提醒。他的特别关注只有一个账号:律师王丰文v。
王丰文的微博大号算是一个公知,基本都是在转发社会新闻和一些弱势群体的求助信息,偶尔发些时政评论,回复一些法律问题。王丰文刚转发了一条农村家庭白血病儿童的筹款求助微博。
孙恒楚没红的时候,王丰文开了一个微博小号和他互动。但孙恒楚参加节目之后,不得不把他取关了,以前的微博也清空了。王丰文之后也没再用那个小号了。
“叩叩。”门被敲响了。施丰声拎着保温饭盒进来了。
“饺子,刚煮出来的。”施丰声打开饭盒,饺子还在冒着热气。
病床上的王丰文已不似人形了,瘦的活像一具木乃伊,整个人都蜡黄蜡黄的,连眼白都覆上了一层黄色,一个小山包在腹部隆起。
施丰声送完饺子就先行离开了,孙恒楚告诉了他王丰文可能撑不过年关的消息。
柏林电影节尘埃落定,果不其然,卫荣的《边境村》拿了最佳纪录片奖。施丰声回到家里,开着电视,空荡荡的房间被春晚的声响填满。他给卫荣发了条微信。
施丰声:什么时候回来?
卫荣:后天下午4点到北京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施丰声不想听难忘今宵,于是把电视关了,站起身来,准备洗漱睡觉。这时,门铃响起。施丰声皱眉,随手拎起一个凳子,走上前,却看到监控显示器里卫荣的脸。
门一开,卫荣笑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施丰声一把抱起,凌空转了两圈。
“你不是替身吧?”施丰声放下他,问道。
“你不是有病吧?”卫荣一边回道,一边仰倒在了沙发上。
施丰声看着他,嘴角不由自主的扬起,“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我这不是陪你过年吗!”卫荣抓起一个沙发垫,丢向他。施丰声手一伸,接住了差点从他脑袋顶上飞过的沙发垫,并精准的扔到了卫荣脸上。卫荣坐起来,一脸不可思议,又迅速抓起了两个沙发垫同时扔向他。
“卫荣你幼不幼稚!”施丰声吼道,完美接住两个垫子,扔回去。
王丰文看着小品,孙恒楚拿着他的手机。王丰文同事同学的新年祝福短信不断跳进来,唯独不见他父母联系。
突然,病床上的王丰文开始咳血,动静非常大,孙恒楚马上叫来值班的医生护士。
医生护士把王丰文的病床推出去,孙恒楚也在一旁推着病床,往抢救室飞奔。孙恒楚看着病床上的王丰文,王丰文也看着他,半阖的眼里流出两行浑浊的、黄色的泪水。嘴唇嗫嚅了两下,孙恒楚只能看到他的唇型变化,听不到声音。
急救室的手术灯亮起。孙恒楚只能送他到这里了。病危通知书下来了,孙恒楚没有权利签字,即使他们在美国结了婚。
“我是他的丈夫,我为什么不能签字?”
“不好意思先生……”
孙恒楚最后拨通了他父亲的电话。王丰文的父母带着现在的伴侣前来,他的生父冲到孙恒楚身前,扬手给了他一个巴掌,孙恒楚的耳畔嗡嗡响。手术灯灭了。
第41章 第 41 章
孙恒楚凭着记忆,在搜索栏打下了王丰文小号的id。果然,一个没有设置头像的小号跳了出来,关注列表里只有孙恒楚。
主页上只有一条微博。发送于两天前。
“忘了我。好好过。”
孙恒楚终于知道王丰文被推进手术室前说的是什么了。
一周后。
凌晨两点。
施丰声的手机铃声响起。
“我打不上车,你来接下我吧。”孙恒楚的声音传来。
施丰声坐起来,“你在哪?”
“香山墓园。”
“好,等我,现在过去。”施丰声套上衣服拿起车钥匙出门,动作迅速但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
外面下着暴雨。雨刷来来回回摆着。
快到了,施丰声远远看到一个男人在雨中撑着伞,站在墓园门口,他按了按喇叭。
孙恒楚拉开副驾车门,收了伞,坐进来。几乎湿透了,风太大,即使打着伞也没用。
施丰声从后座拿了包抽纸递给他,孙恒楚抽了几张纸擦了擦脸。
车往回驶。一时两人都没说话。
空旷的十字路口,正等红灯。突然,孙恒楚开口道:“今天是他的葬礼,他的父母没告诉我。”
车停在孙恒楚家楼下,施丰声和他一起上去了。孙恒楚打开门,一个酒瓶滚了过来,孙恒楚捡起来。
风雨太大了,扫进来,桌上的啤酒罐东倒西歪。孙恒楚关上窗,施丰声在他身后把桌上的啤酒罐都收进了垃圾袋。
片刻后,孙恒楚洗了澡出来,擦着头发,发现施丰声还在。
他从冰箱里取出两罐啤酒,一罐递给施丰声,在他旁边坐下了。
“你想聊聊吗?”施丰声开口道。
孙恒楚仰头喝了口啤酒,没看他,眼神不知道落在哪里。“他被推进急救室之前,说让我忘了他。”雨一直下,隐隐雷鸣。“你觉得可能吗?”
施丰声摇摇头,又发现孙恒楚根本没注意到他,“我觉得不切实际。”
“我也觉得是,”孙恒楚低头,闷声笑了,“反正我现在忘不了,未来十年也忘不了,我看我到死之前能不能忘了吧。”
孙恒楚喝完一罐啤酒,站起身来,把啤酒罐踩扁。
“你后悔吗?”施丰声抬头问道。
“后悔什么?后悔和他在一起被拍到导致我在事业上升期被封杀?还是后悔我人生规划的每一个阶段都有他而他死了?”孙恒楚大笑开来,笑着笑着,眼泪夺眶而出,“我只后悔一件事,那就是没有早点遇见他,没有早点追他,没有早点和他在一起。如果我们结束的时间是注定的话,我希望能开始早一点。”
后来,孙恒楚去旅行了。施丰声偶尔收到孙恒楚发来的美食照片,通常都是半夜发的。他发现王丰文的微博还在更新,还在转发弱势群体的求助的微博,只是再没有发过时事评论,没有回答过法律相关的问题。有粉丝在评论里问他最近在忙什么,他回复道:环游世界。
四月底。又是一个草长莺飞的春天。
《穷寇莫追》入围了戛纳主竞赛单元,是赵山川导演时隔十年后再次有作品杀进戛纳主竞赛单元,国内对《穷寇莫追》得奖的期待很高。
卫荣是这届戛纳电影节的评审团成员,比施丰声先到达了戛纳,施丰声跟着剧组在电影节开幕前抵达了。
5月份,戛纳阳光明媚,微风带来海水咸涩的味道。这是个海岸线很长的沿海小城,倒是给了施丰声一种熟悉感,让他想起自己的家乡。
剧组订的酒店离电影宫很近,在海滩旁,清晨,能听到海浪一阵一阵的拍岸声。
《穷寇莫追》剧组的男演员均是黑西装黑领结。
施丰声的领结是卫荣送的,第一年的生日礼物卫荣送他了银色领带,第二年的生日礼物是黑色领结,都是低调但有设计感的款式,造型师给施丰声做了一个类似于背头,但是又有几缕头发垂下的发型,显得施丰声的眉眼更加锐气逼人,但又透出一丝潇洒不羁。他抬手看了看表,距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游远之和他随意聊着天。
此时,尤秀心被助理簇拥着走了过来,有助理跟在她身后为她提着裙摆。尤秀心身着一袭蓝色镂空刺绣裙,及腰卷发配着珍珠发饰,光彩照人 。
组委会的专车到了,接他们前往主会场。他们即将走一段主竞赛单元的红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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