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狐狸精一生的故事》分卷阅读6

    那么多年里,只要皇后的肚子有什么风吹草动,舜元必然是要受宫人们的眼色和猜疑的吧。

    他应该很想有个人能跟他不讲条件、不讲要求、不追索因果的信任他,爱着他的吧?

    可真的是太讽刺了,他富有四海,要人爱他不难,可是有谁会是只图他这个人而不要其他的呢?就算有人站到他面前,这么冲他说一遍,他自己也不会相信的吧。

    所以他才会那么宠幸一个连身份都讲不清楚的打猎的时候带回来的妃子。

    所以他才那样偏私的宠着他,只是希望他能对他衷心,只是希望他能永远这么不求条件的爱着他。

    那这么说来,到底是那被困锁在高楼上的美人、这宫中数百位空有身份,没有宠爱的嫔妃可怜,还是那身居高位、一生孤寒的皇帝更可怜呢?

    郑皇后弯下腰去捡那些丝线,立刻有宫女围过来帮她一起捡,皇后这才直起身子,微微笑道:“就算陛下不用,这绦子打好也是臣妾的一点心意。”

    舜元没说什么,只是也一笑:“好,你这心意我收下了。”

    她又何尝不能那么一心一意的爱慕他?只是自己始终是皇后罢了,有了这一身份,便从此与他咫尺天涯了。

    舜元多疑,叫他怎么信任同样手执权柄又与他同居后宫的人。

    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妻子也不行。

    郑皇后想到这里,想着开口打岔,不再去想与舜元的关系,只是问道:“陛下这端午节,宫里打算怎么办?”只是话说到一半,忽的哽咽了。

    舜元闻声抬头瞧了皇后一言,便笑了:“我这可什么都没说,怎么皇后就流泪了?”

    郑皇后低头,用手指抹着眼泪,却感觉有冰凉的手指贴了上来,舜元手上还有非常浅淡的墨香,只听到舜元道:“别哭了,皇后还在怪我先前与你置气吗?”

    “没……”皇后吸了吸气,平复了呼吸,便脱口而出她最想问的:“陛下对待那位,也如刚刚对待臣妾一样如此情深吗?”

    舜元替她擦泪的手指停住了,略带尴尬的慢慢将手缩了回来。

    整个宫殿又沉寂下来,仿佛这紫檀伴着包金装饰着的宫殿里从来也没有过热闹。皇后自知说错了话,只是低头剥核桃,不再言语。

    舜元却好似陷入到某种思绪之中,失神了许久,才声音轻微道:“与你不一样,因为我是真的爱着他。”

    他手心里握着那串挂在腰上哑铃铛,只是不知道这份心意宛宛是否能明白,他要是傻起来,那可是足够傻的……

    春雨在原先是在皇后居住的宫殿之外候着的,只是皇后宫内的太监宫女们多事又将春雨从殿外一直赶到了花园。春雨本就不是什么善茬,一来二去竟然跟一个小宫女吵起来了,那小宫女哪里有春雨的伶牙俐齿,骂不过,便捂着脸说要到张总管那里告状,只听得春雨在其身后狠狠叫道:“尽管告,老娘让你告到了,算我输!”

    这时丁太监刚刚送宛宛从殿内出来,听到外面有人喧嚣,刚要呵斥,这定睛一看,见是春雨便不再言语。打狗也要看主人,如果宛宛告到皇帝那里……自己又能比李妃好到哪里去。于是便对宛宛拱一拱手:“宛主子,就送您到这儿,老奴一会儿还要去陛下面前当差,您也别耽搁了,尽早回吧。”

    宛宛依旧是一脸的油盐不进,只是淡漠的点点头,便就要走了。这么些天,丁太监已经逐渐习惯了宛宛对人的态度,除了春雨和舜元之外,他看谁都跟看不见一样。

    春雨见宛宛已经从内殿出来了,便迎了上去,微微朝着丁太监福了福身子,便拉起宛宛的手,一路往回走,走了一段,见四周无人,又细细看了宛宛的表情才道:“什么事?宣的那么急。”

    宛宛脸色已经不如来时那样急切,微微松了口气,又想起刚刚舜元回护的态度,便微笑道:“小事。”

    “嗤……”春雨微微哼了一声:“我还以为山陵崩了呢,要知道人可容易死了,吃饭噎着、喝水呛着、走路磕着、睡觉魇着、做梦吓着,说死就死了……我还在外面算了算,想着他还能活个十来年,便就……”

    春雨说着说着,见宛宛脸色愈加不好看,便急忙修正道:“我算人命数不准的……师尊不要往心里去。”

    宛宛沉默了一会儿:“其实,来的时候我也算了……没有十来年,只有十年了。”

    春雨瞧了宛宛一眼,见宛宛满脸忧色,便道:“十年就十年,人都活不长的,就算他长寿,能活到七八十岁又能如何,跟咱们比,他们生命不过短短一瞬,这么看来十年还是一百年也没差了……”

    宛宛便不说话了,找了一块青石,坐了下来,只见得满园都是初夏的景色,池子里的芙蕖已经开始打苞了,几条小金鱼浮上水面吐着泡泡,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春雨这才继续说道:“我看呀,师尊再享个十年清福,就最好去不周山证仙家果位好了,既在人间游历过,又算是一心求道,不贪恋凡尘,多好。”

    宛宛只是看了一眼春雨,便笑道:“你说的真容易……”

    “不然还能怎样,要去阴司抢人吗?您这打得过阴司那帮子人吗?这不让人入轮回,您还不得遭天谴啊,一阵天雷劈下来,都要灰飞烟灭了。”

    “我啊……其实想过了。”宛宛折了一条柳枝,伏在栏杆上,用柳枝逗着池子里的金鱼:“大不了,眼见他快要死了,便把内丹吐出来喂给他,这样他便能长生不死了……我呀,就回洞里,练上两千年再出来找他,那个时候,我便能和他永生永世在一起了。”

    春雨听到“把内丹吐出来”时便不自禁的浑身一颤,抬眼去看宛宛,只见到宛宛眉目之间非但不觉畏惧,反而欣喜无限,在说道“永生永世”时,竟得意的露出了尾巴。春雨见他那番语气,只觉得周身生寒,讽刺道:“那皇帝的长生不老药来的还真是容易……”

    两千年,说的容易,人心易变,只怕他那时候重得人身时,那皇帝早不知道变心几百回了……

    然而,春雨并不是爱驳人话头,拂人面子的性子,更何况,这才半年不到,他便能下如此决心,那真在这宫里待上十年,只怕到时候真要遭雷劈,他也能心甘情愿受着了,她一个小狐狸几句话,他必定只会认为是她不懂事罢了,那她又多什么嘴,讨什么嫌呢?

    宛宛逗了一会儿鱼,刚刚的话便不再放在心上,抻了抻懒腰,将柳枝丢在池子里,便对春雨说:“咱们走吧……”

    春雨从石头上起身,刚拍了拍裙子,便要走时,见宛宛正指着远处一处地方,远远看过去,只见那里有一块巨石立着,表面镂空刻着数个佛窟。春雨抬眼望了一眼便没趣道:“只是皇家的灵骨塔,里面没有帝后遗骨的,正主都在帝陵呢,这灵骨塔里面只供着一些帝后画像罢了。”

    宛宛却来了十分兴趣:“那这么说,舜元的母亲父亲的画像也供在那里了?”说完便要朝那灵骨塔的方向去。

    春雨过来拉他,笑道:“你以为咱们两个这样能进去?就是皇后都不是想进就进的……还得挑个黄道吉日,才能进去。”

    宛宛笑着,不去理春雨,在刚刚那一方青石上坐下,春雨这才反应过来,狠狠推了一下宛宛,便见得宛宛毫无反应,气恨道:“这老狐狸……真是的,一点都不省心!”只得速速在青石旁坐下,念了数遍出体的咒子,才脱了这肉身。

    等春雨追上宛宛时,宛宛已经在塔内等的不耐烦了,见她才来便嫌弃道:“你这修为这么差……真是难为你了。”

    春雨气结:“还不是你要进来!我维持人身已经不容易了,谁都跟你一样,老的没脸没皮。”

    宛宛微笑:“先别骂人,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进来。”

    春雨虎着脸反问道:“老狐狸,你倒是说说看,本姑娘为什么不愿意进来。”

    宛宛往前走了两步,指着一幅画像道:“你瞧,这幅画上的人跟你一模一样,你必定是照着她化的人形,我可说错啦?”

    春雨走近两步,仔仔细细的凑着烛光,看着那画像,很久才黯然道:“不是我照着画变的,是画照着我画的。”

    宛宛一时没反应过来,又伸手戳了戳画像:“这是衣服和头饰……这是皇后……” 只见画像旁一行小字写着“雕冰剪玉春不容,二十五树高笼松。”

    春雨自顾自的道:“是皇后,不是皇后死后还进不来这儿呢。”

    宛宛这才注意到春雨脸上表情的变化,安慰道:“这么说,你还真是这位贞宪皇后了?”宛宛又顺着这画像朝左边看去,画像上画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尚且还算英俊,但气度非凡,眉眼处与舜元颇为近似,见春雨不理他,便激将道:“你一只五百年的小狐狸就敢来人间玩,可以呀。”

    春雨作势踢了他一脚,缓缓道:“一百年前我还没五百岁呢,只是算了算,快要到了渡劫的时候了,我可怕挨不过雷劈了,只想着如何能够躲过这一劫,所以就干脆下山来,正好看见皇宫里征一般民女去做宫女,我便想着去皇宫里躲一躲,后来来了宫里,我就在针线局做事,每天就是缝缝补补,要不就是绣花,浆衣服。然后有一天,我遇到了那个狗皇帝,再后来,我就成了一个小小的连位分都没有的宫妃,那个时候,我可真喜欢他啊,于是就想,他怎么不来看我,他什么时候来看我……后来渐渐的,我得到的宠爱越来越多,但是我也越来越妒忌他身边的女人,我妒忌贵妃,只要生病,他就在她床边守着,更嫉妒皇后,哪怕他不喜欢她,最终跟他一起配享太庙的还是她……

    于是,我就略施小计,弄死了那个贵妃,嫁祸给了皇后。我一直以为昭华不知道,除掉了这两个女人,宫里就属我有资格做皇后了,我也做了皇后。那个时候可真开心啊,进宫以后的十几年都没有那么开心过。可是,我发现我做了皇后,昭华反而在疏远我,他又去宠幸更年轻,更温柔的宫妃,而我跟当年的皇后一样,成了后宫的摆设。后来我才想明白,做皇帝的必然希望天底下所有的权利都握在自己手里,我以为只要与他唱反调,他便会来关心我,可谁知道,就是我一心一意喜欢着的人栽赃我和一个我见都没见过的太监通奸……我跟太监怎么通奸啊?还逼我喝毒药,我想也好,干脆金蝉脱壳算了。于是就把那具人身丢了,去山上又修了七十来年,才有现在这具身子,所以啊,如果不是因为师尊你救了我那个蠢弟弟,我才不想进宫呢。”

    春雨用指尖戳着那皇帝的画像,一字一顿的说道:“你看他多恨我,贞宪这个谥号是说皇后贞洁又贤能,他分明是说我淫`荡又无能,而且什么贞宪,明明是嘲讽我出身只是针线局的一个小宫女罢了……”春雨将那画像脸上戳的都是指印,便微笑道:“反正啊,我是不对人抱有什么期望,我还没见过比他们更自私的东西。”

    宛宛脸上也黯然:“那这么说,这个皇帝确实不是个东西。”

    “说的好像你的舜元是个东西一样。”春雨笑道:“我只觉得他恐怕连昭华还不如。”

    宛宛忙着辩解:“才不会呢!”

    “好好好……不会不会不会……”春雨敷衍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便无聊道:“你看也看够了,咱们可以走了吧?”

    宛宛微微点点头:“那走吧。”

    待宛宛醒来,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拍打自己的脸,他微微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觉得眼前火光刺眼,不知不觉间已然天黑,耳边蝉鸣嘶嘶,只觉得头晕,想要动弹却发现身子太久没用,微微有些僵住了,身边已经围了两圈宫人,司礼监的张太监正用手帕沾着冷水,擦拭,拍打他的脸。模糊间他只听到张太监与舜元说话:

    “回陛下,这宛主子,不知道怎么都醒不了……”

    只听见舜元答道:“你当朕自己不会看吗?快滚去宣御医。”

    张太监本以为可以趁丁昭去宣御医时,以这民间消暑的方子让宛宛醒过来,好在舜元面前露脸,这会儿却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张太监立刻后退两步,也快步朝着太医院的方向去了。

    舜元走过来,立刻有宫人帮他打着灯笼,仔细照着,舜元凑着坐在青石一角,轻轻搂着他,便后悔道:“早知道就不应该午后宣他……我明明知道他怕热怕的厉害……”宛宛只觉得舜元握着他的手握着十分紧,舜元素来凉蕴的手心此时竟变得汗津津的,下巴微微的抵着他的额头,微微的亲了一下。

    此时立刻有人出声来劝:“这才初夏,陛下也不知道宛主子如此畏热,所谓不知者无罪,您也不必过分自责。”舜元抬头看去,说话的正是丁太监,后面跟着的御医已经来了,舜元便将宛宛搂的直些,好让太医诊脉。只见太医在宛宛人中处狠狠的掐了掐,等待这一番掐人中过去,御医又按在他手腕处停了许久才回禀道:“陛下,这位主子的脉象十分紊乱,看来不像是中了暑气,臣,臣倒是认为……”

    “认为什么?”舜元问到,略带犹豫的决定道:“你直说吧。”

    “臣认为这位主子是受了惊吓。怕是一时失了神……陛下您看,他身边的这个宫娥,也是同样症状。”

    舜元这个时候才发现跟宛宛一块儿躺在这石头上的还有常在宛宛身边作伴的宫女。敛起目光,便问道:“是被什么吓着了?可有办法医呢?”

    “这……说到被吓到的原因……这花园里”御医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舜元顺着众人的目光望过去,不远处正有烛火灯光凑近来。

    走近了才知道,原来是皇后带着十几个宫人过来了。

    舜元还没开口,只听见皇后道:“陛下,这更深露重的,您怎么还在外边,您应该去休息了……”

    舜元搂着宛宛,既忧且急,正道是一肚子气没处撒,便看着皇后冷笑了一声。

    皇后倒是没看清舜元脸上的表情,从身边宫人处,取了薄毯子,要往舜元身上披盖。舜元怒火攻心,伸手一把将皇后推开,皇后踩在花圃中的淤泥里差点没有站住,身边的宫女匆匆的扶住她,皇后脸上也微微发白,声音里也有些尖利:“臣妾这是做错了什么?”

    舜元皱着眉:“你没瞧见吗?宛宛他……”舜元素来不愿意在皇后面前露出情绪柔弱一面,便换了口气道:“皇后真是贤能,这御花园里不知道藏着什么妖魔鬼怪呢!朕打猎时遇到宛宛,他尚且没有被吓住,眼下却给皇后花园里的污秽邪物魇住了,你做了什么你自己说。”

    郑皇后只是觉得舜元这翻脸来的太快,下午的夫妻情义竟转眼间无影无踪,又看到舜元对宛宛那般在意,气结于胸,便道:“臣妾自问问心无愧,陛下如若不信,尽管查好了……”

    舜元冷笑:“你当我没打算查吗?春猎时候,皇后做了什么手脚真的以为朕不知道!”

    此话一出,皇后身后的随从们皆面有忧色,皇后强忍着胸中怒气,只是福了福身子,便转身要离开。

    “站住!”舜元现在显然是在忧虑与焦急的情绪下动了怒:“朕让你走了吗?”

    郑皇后转身,也以同样语气冷笑道:“陛下看着臣妾嫌烦,如今臣妾要走也不让走,那陛下让臣妾如何做呢?”

    “跪下。”舜元的声音怒极,反而不再大声了:“朕是帝,你才是后;朕是君,你才是臣;朕是夫,你才是妻,你跪下。”

    皇后出身豪族,此时也只能强忍了气,舜元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因为他是皇帝,所以才有她这个皇后,如果皇帝不承认她是皇后,她又算什么呢?如若她今天不跪,这又哪里是君臣关系,君要臣死,臣就得死。夫妻……亏得他还知道提夫妻,他们现在哪里还有夫妻情分呢?郑皇后慢慢的跪了下去,身边宫人皆面面相觑,低垂了头,也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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